洮河夜行

还是在早些时候，就对临洮这座历史悠久的小城就有了一种特别的情感。因为小城里有要好的朋友，有熟知的同事，有灵动清澈穿城而过的洮河。

终于又一次如愿以偿。前些天出差来到临洮，便有了再次看到洮河的机会，也有机会拜访了移居临洮多年的一位好友。好友即将出版的文集中收录了很多他在临洮期间写的诗文，阅读中明显感觉这些诗文较之他以往的文字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灵动和细腻。好友将这细微的转变归功于在阳台上便能看见的洮河春夏秋冬不同季节的不同景色，他说洮河早就流进了他的心里，如今已然融入了他的血液。

辞别好友，小城已是华灯璀璨，看看初春时节的洮河，便成了那一刻心里最美好的向往。

先前曾好几次来过临洮，只要不是时间特别紧张，我总会去洮河边走走。每一次都或是迷恋于她的清澈，或是迷恋于她的深幽，或是她喧闹的静谧，热情的含蓄和平静中跳跃的灵动。

与百里之外的黄河和千里之外的长江相比，洮河既没有黄河那般的汪洋恣肆，也没有长江那般的浩淼恢宏，她只宛若江南雨巷中一位多愁善感的女子，着一袭青绿色的长裙，正托着一绺随风摇曳的衣袂从你眼前飘然而过。

高雅，让心再无杂念；冷艳，宛若一瞥惊鸿。

沿西大街行走大约四五里的路程，临近河边时，远远的就能感觉到一股清冷之风扑面而来。眼睑揭开夜的帷幔，刚绕过洮河大桥，光华斓珊的洮河便突然间从侧面迎来，直入怀里，着实让人觉得有些不知所措。河堤两边的亮化灯散射着金黄色的光芒，河面上满眼都是闪烁的金色，那一道一道玉带般的光亮，应该是灯光投映在人工砌造的隔砂带上，于是这平缓的水面便形成了几档落差，轻柔滑下的河水正在斑斓的夜色中合奏着一曲优美的小夜曲。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能看到几个，几十个聚在一起的黑点，那是一只只栖息在水面上的鸟儿，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看不出是不是野鸭，但肯定不是天鹅。因为还是在三九时节，另一位就在洮河岸边长大的朋友约我来看洮河里的天鹅，并拍了天鹅嬉水的照片给我，可因为工作太忙且路途遥远的缘故，一直都没能去成。就在前些日子，我那多愁善感的朋友无不遗憾地告诉我说，或许是因为等不到我的到来，那些美丽的天鹅都飞走了。

这些不知名的水鸟或许比不得天鹅，但它们还是给这美丽的洮河夜景营造了一层浓浓的神秘感，让夜分外真实，让水更加灵动。靠近岸边仔细再看，这些精灵们还醒着呢！它们大约也是在欣赏这美妙的夜景吧，或者是我的到来惊扰到了它们，它们有的警惕地扭头环顾，有的正悠悠地往河中心划去。

和先前在白天所见到的洮河相比，夜色中的洮河显得更加的神秘而美丽。

我生来喜欢水，喜欢就如现在这样久久地凝望着眼前这平静的河水，无所顾忌地想象她是以怎样的姿态从哪里而来，见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这是又将去往何处。等从遥远的想象中回过神来，河面突然起风了，身旁睡得正香的一株株芦苇也被惊醒了，开始哼起了悉悉索索的小调。河面也顿时热闹了起来，金黄色的灯光下，无数层的浪花开始翻涌跳跃，像是满天繁星在一瞬间都被倾倒在了河水中，又像是平静的河面突然间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更像是有千万只小鱼儿正争先恐后地越出水面。于是整条河彻底被颠晕了，晕得只让人觉得满眼都是闪烁的金光，闭上眼睛稍作调理后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那一刻，我该是多么的庆幸，因为那一刻只有这洮河醒着，只有我醒着，为了不负我们之间的相互欣赏，两岸的灯光陪着我们一同醒着。沿着滨河路，绕过一棵又一棵刚刚挣脱了冬天囚禁的柳树，虽然在这夜色中还感受不到关于春天的任何气息，但我知道嫩绿的叶儿们正在枝头酣睡。等清晨的第一缕曙光轻吻它的脸庞时，它便会咯咯地笑着，然后调皮地蹬开裹在身上的襁褓，在春风的抚慰和清澈的洮河水的哺育下迅速长大。

古城的夜晚摇着你的酣梦/我虽在陇中的定西/但我的心却陪伴在洮水岸边/你的身边。好友在他的诗中这样倾诉着自己对于洮河的眷恋。我熟知好友的经历，关于他的文字自然也体会和理解的更深刻一点，他不会仅仅因为一条河而专门写下关于这条河那么多那么美的诗句，想来还可以追溯到一个人，再到一座城。他的诗行中，和洮河一起出现的，大多便是怒放在他心中的那树春梅。

有人说水是诗的灵魂，也许并不尽然，但我却依然愿意强加于喜欢水喜欢河的自己身上，尽管自己从来就不会写诗。朦胧的夜色中，能明显地感觉到有所谓诗的灵魂开始附体，开始复活，开始蠢蠢欲动。那一刻，感觉心中很多的幽怨都已臣服于她的脚下，一切的一切都开始被河的胸怀包容，被水的灵性感动。

不知在岸边坐了多久，也不知先前的风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河面重归了平静，周围静的只能听到静的声音，那是河水在梦乡里拉起轻柔的鼾响。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当脑海中突然蹦出徐志摩的这句诗时，我想自己也该是到了离开的时候。只是起身却没有径直走开，而是又漫不经心地沿着河岸一路往北，直到在远处那个也许只有我在意的地方才停下，那里，曾经雨丝飘飞；那里，曾经柳叶婆娑。

蓦然回首，洮河依旧，夜色如旧。就在最后转身的那一瞬间，我才恍然顿悟，身后这洮河千年不息的流淌，缘来只为等你，等一个也许来世彼此都无法兑现的承诺。我知道以后的以后，于我来说，一定还会来看洮河，一定还会有这样的夜行，就这样行走于自己今生今世的情愫，行走于洮河轮回千年的记忆。

等我，下一刻，再聆听你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