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河歌手

束河歌手

目送理的车绝尘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

柳的心一阵阵绞痛，她默默地放下挥舞告别的手，低垂着头，踽踽回到束河出租的小屋。

柳明白，理渐行渐远，这次将彻底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尽管这一切皆在意料之中，但最终到来时，柳还是感到无望、难受，五脏六腑被撕裂得破损不堪。但柳拼却最后一丝力，在理面前努力保持微笑和从容。 

心在疯狂挣扎、呼叫，“让他留下，紧紧相拥，陪着自己渡过漫漫长夜。”她好想听从心的呐喊，挽着理的手，拥着理低声耳语：“别走，留下，别把我抛弃在这无边的夜色！”但柳却牙关紧咬，身体纹丝未动。不是柳不想，是柳不能呀。

夜色朦胧，街灯睡眼惺忪，若明若暗，这样的夜晚，柳是可以争取这最后机会的，柳是愿意热情拥有这个机会的。但这是柳能要的机会吗？

理点燃的希望，却被柳自己狠狠丢掷于地，并踹脚踏灭。狠心不过如此，伤心也不过如此。

夜幕下的束河迥异于白天的美丽。远山将小镇轻揽于怀，潺潺溪水穿过小镇，轻快翻涌着匆促的浪花，低声发出银铃小调，为束河哼着迷蒙的摇篮曲。石块铺就的街道两旁，摆满各种盛开的鲜花，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有如沉睡美人的招摇魅惑。游客的呼朋引类，成双入对的最显应景。而对孤独的柳却形成莫大嘲弄，被街灯拉长的茕茕独影，又不断被街灯折叠零乱。

怎么会这样呢，柳暗自苦笑。作为束河小镇的驻唱歌手，柳每天迎来送往各路天涯宾客，已习惯相聚与离别，习惯歌消人散，习惯聚会的热闹鼎沸到转身即为陌路，仿佛不曾相遇。柳清楚，这一切太过正常，不足为奇。因为来束河的游客，都已放下日常工作和生活中的种种羁绊，备足了时间和盘缠。有钱有闲，无生活压力，在束河音乐、鲜花、阳光的催情下，大家都愿意展示自己最想成为的样子，女士优雅，先生绅士，追求的是远离现实的轻松、积极、浪漫、文艺，让情绪和情怀自由蔓延生长，无拘无束，仿佛人间大同已然实现。但柳明白，这不过是精神的海市蜃楼，只能在束河欢悦一时，回到现实，又是一地鸡毛。

而遇到理后，怎么会这样?

理那天带着5个人，围坐一桌，点了小吃和茶，静静听柳唱歌。当时，柳正在吟唱席慕容的《前缘》，柳自己谱了曲。

人若真能转世 世间若真有轮回
那麽 我的爱 我们前世曾经是什麽

你若曾是江南采莲的女子
我必是你皓腕下错过的那朵

你若曾是逃学的顽童
我必是从你袋中掉下的那颗崭新的弹珠
在路旁的草丛中
目送你毫不知情地远去

你若曾是面壁的高僧
我必是殿前的那一柱香
焚烧著 陪伴过你一段静默的时光

因此 今生相逢 总觉得有些前缘未尽
却又很恍忽 无法仔细地去分辨
无法一一地向你说出。

歌声如诉如泣，直抵人心。四座皆寂然无声，沿着歌声的引领，在记忆深处，回眸擦身错过、极其美丽又极其心痛的那些画面，一起共鸣，一起眷恋，一起淡淡的忧伤。

一曲既罢，理默默地喝着茶，听着同桌的人赞美柳的歌声，然后拿起歌单，向旁边头顶蓄着冲天炮的小伙子低语几句，在歌单上划了几句，并包了钱递给服务台，点唱歌曲《故乡的歌谣》，还有四首英文歌《You Raise Me Up》、《Sailing》、《Sad Movie》、《Take Me Home,Country Road》等。这几首，恰好都是柳特别喜欢的歌，而又有好久没有人点唱，柳唱起来，如老友重逢，情真意切，超常发挥，赢得阵阵掌声。 

曲目结束，柳到理这桌专致感谢。她坐在理的身旁，问理一行对束河的感受。这是柳与人聊天的惯例开头，虽毫无新意，回答也大致相同，但效果都会一样，宾主皆欢。因为都喜欢束河温暖的阳光、清澈的小溪、四季鲜花和特色民宿，共同的热爱，话题自然也多。

柳手持茶杯，转向理，笑脸盈盈地对理说：“真诚感谢理总关照，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我就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柳放下杯子，微笑着对理说：“理总，怎么觉得面熟，好象哪里见过？”

“是吗？怎么我也有这种感觉呢？似曾相识。你在唱歌时，我也这样想。”理也有点惊讶。

旁边的小伙子马上打趣，大声哄唱邓丽君的歌：“在哪里，在哪里遇见过你？啊，在梦里，梦里梦里见过你，是你是你，遇见的就是你。”

其余的人更是推波助澜，大笑起哄“它乡遇到梦中人，肯定喝交杯！”

理微笑顺从，倒了两杯茶水，绅士地扶起柳，递过杯子，来了个围脖大交杯。

晚上，柳已上床。入睡前，她习惯看看手机，找几个有声读物听着助眠。这时，手机铃声提示，有信息发来，一看，是理发来请予添加朋友的短信。十分简短：我是理。

柳的心轻轻悸动了下。

柳在束河已有三年的驻唱生涯。她不想回顾自己来束河的原因。柳是小学音乐老师，为追随爱情到了偏远县城。和所有写烂男人出轨的故事一样，她外出学习提前回来，开门碰到丈夫华最不堪的那个场面。华下跪、抱着柳的脚痛哭流涕。但柳觉得与华已完全陌生，毫无干系。她没有呼嚎，只是泪流不止，神情萎顿，拾收衣服，木然拉着行李箱出门。这个行李箱是柳大学毕业时，特别买的超大号，把她的感情随四年的行囊一起打包。闺蜜萱就坚决反对，反复劝诫：“怎么会看上这个乡下来的小子，既不英俊，又形容猥琐，还不努力，小气。感情不是慈善事业。对，英雄不问出处，但出生偏远、读书少、见识寡，华只是没有例外。”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就是堪忧，柳的义无反顾，就如同现在的绝然离开。

柳打开微信，要给亲近的人发信息，告诉自己的决定。恰好萱在微信中发来了几张照片，那是她与新任男友的合照，俩人灿烂的笑容柳简直不忍直视，不敢多看，这会勾起她的伤心事，她与华也曾这样亲密无间。柳怕自己现在的情况影响萱的心情，所以回信很短。“萱：我的婚姻生活，你说对了，我只是知道得太晚。不过现在也不迟。我离开了有华的小县。先外出漂一段时间，再看哪里适合落脚。祝福你和他。”

萱回微信，说boyfriend也有好几个朋友，我也让他看过你的照片，要不要来认识下？柳婉拒。沉浸在恋爱热潮中的萱也不好再关心柳，怕自己的幸福对失恋的人造成二次伤害。

伤心欲绝的柳漫无目的漂泊到了束河。

束河是云南省的一个小镇，源自玉龙雪山的溪流穿镇而过，小镇干净整洁，洒满阳光，诗意客栈星罗棋布，这里的清溪、绿植、鲜花及夜幕下的歌声，能满足远方与诗的所有联想。柳在这里找到了心灵家园。柳决定当个束漂，在束河古镇一唱就是三年。因为经历沧桑，柳的歌声因此更生动、深沉和有张力，一咏三叹，打动着游客的心。只要她歌声起，游客就情不自禁云集她驻唱的酒巴。其实，只要用心观察，就会发现柳常常眼泛泪花。柳哪里是唱歌，她是借歌传情，客人的故事，自己的境遇，都融入了歌声，述说寂寞、孤单、无奈和命运的坎坷。柳用歌声自我救赎，也帮助游客在束河找到精神共情和寄托，歌声让柳振作起来，宛如清荷，拨出泥潭更显明艳。

柳越来越喜欢自己的驻唱工作，她用歌声演绎、表达的情绪更多更丰富，除了忧伤，还有心灵家园摧毁、重建后的欢乐、离别、爱恋、幸福各种情绪，与前来听歌的游客，一同沉浸在歌声渲染的氛围中，释放世俗的喧嚣和生活的繁琐，尽情享受人世间诗意、浪漫、温馨，哪怕片刻短暂。这种感觉让柳觉得很美好。驻唱间隙，还可与南来北往的客人谈天说地，增长见识。柳一直认为，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穷尽各种历练，而与人闲适聊天可以。认识不同的人，就如打开一扇扇窗户，看到不同的精彩世界，体验不同的跌宕人生。把自己的爱好和谋生手段接合得丝丝入扣，柳在束河轻松、惬意。这样的心情倾情投入演唱，自然感染、传递给客人，产生极强共鸣同振，受到客人的热情追捧。大家相见甚欢，心灵相通，彼此欣赏，走时不舍，互道珍重，都说要保持联系，尽管永不联系。

柳更珍惜每个清晨的薄雾，花间的雨露，甚至每首歌与客人的共鸣同振。柳也亦加开朗，亮丽。

在她渐渐恢复美丽的时刻，理走进她的视线。

接下来两晚，理都带人听柳的音乐。柳在唱歌完毕后，陪他们喝茶聊天说笑话。理说，一个班女生都在竞选班花，结果最丑的一个当选。为什么呢?因为她竞选宣言称“我当选了，以后每位女同学都可以说，我比班花漂亮”。柳也讲了个方便面的笑话活跃气氛：一位自认为中文学习已十分不错的老外来到中国与朋友餐叙，开餐前，其中一位朋友歉意表示他要离席“方便下”，老外悄悄问旁边坐着的人:“方便是什么意思?”。“入厕”，朋友说。一会，一位美女主持过来敬老外酒，还问道:“我方便时可以采访您吗?”见老外一脸错愕情神，美女主持赶快改口:“那您方便时，可以采访您吗?”老外尴尬无言以对。餐毕，老外散步以消化刚用餐后的饱胀，眼里满街尽见各种品牌的方便面，耳里是陪同朋友絮叨之言：“与人方便便是与自己方便”……老外直接崩溃。柳讲的“方便”故事被推选为此次活动最佳笑话。

柳与理一行已然老友，去玉龙雪山，邀柳同行。玉龙雪山距束河80多公里，是束河小镇最美丽和最高贵的背景。登上束河任何一座较高的民宿，都可以看到雪山常年积雪的清影，束河清冽空气，仿佛是玉龙雪山吹兰吐气。

玉龙雪山大气磅礴，横空矗立，美得让人瞬间动容。理一行纷纷与柳合影，各种拍照。照相现成为抒怀的最好形式。君不见，所有景点，举手机次数，完全可以作为景点是否受欢迎程度打分，准确率一定不低。

时间匆促，终于不得不说再见。如同众多来来去去的旅客，理带着他的团队步入柳的视线随即又淡出，就象打开一本书阅读后再合上，放进书橱。歌手与游客的关系，正如柳常吟唱：“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也许会想起，也许会忘记，也许没有也许。”

柳没想到，理要加微信。加就加吧。柳是从不主动加客人信息的，不管客人层次有多高，互相好感有多深。因为她知道，这只是在束河，以后不再有交集。

理加了柳的微信，但用微信与柳聊天，是在准备次日一早就走的晚上。

“这几天很开心，谢谢你的歌声和陪伴。”理给柳发了微信。

“恭祝理总明天一路平安”柳回应，附上一个微笑。

 在你来我往的微信聊天中，聊得兴起，理干脆直接拨打柳的电话。介绍他的人生：出生贫寒，原在小县一个国有企业任职，也有极好前途。但一次任人不公，气愤之余也认真审视，在公司做到最好，也是一眼看穿人生尽头。而下海弄潮，天地宽阔，可以放手一搏。理也庆幸，因为，以他的性格，走上公司最高领导岗位后，肯定要贪的，肯定要渎职的。以自己的能力，给公司给社会和国家带来丰厚的收益，不吃点喝点拿点，划不来嘛。机缘际会，理赶上了房地产最后最灿烂的晚餐，挣得盆满钵满。没钱有没钱的无奈，有钱也有钱的烦恼。理每天人际关系的维护，沾亲带故子女入学、调动、就医、借钱、合作、融资等，全找上门来。总不可能自已富了，瞪眼看亲朋在生活琐事中挣扎，还得从各方面扶他们一把。所以，也累。

柳笑：“理总成为旧亲故友的活菩萨，求你当然更管用。神庙里的菩萨高高在上，拈花低眉，含笑不语。任你怎么跪求，也不知他听没听到，反正永不应答。而理总，是可以联系的，是可以打听事情进展的，是可以另劈蹊径的。”

“是呀，其实就是发发短信，打打电话，然后把事搞定。但人家居然就要送些昂贵礼品，弄得我都不好意思。”

这样的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柳一定认为是变了花样自我炫耀。但柳知道，理不是。理说的是实话，是他的真实感受。理平常话少，柳说他是水深流缓，人贵语迟，属于低调的奢华类。和他在一起，人也特别放松。他不会刺伤你，永远包容着你。这估计也是理事业不断扩张的原因。做大事，更多在布局，而不是锱铢必较。

俩人在电话里互相感叹人生。夜渐深沉，理突然说：“柳，你一定是我的前世情人，否则，怎么这么熟悉，大家聊得这么开心？”

“是吧，怎么我也有这种感觉呢，真的觉得是在哪里见过你。”柳也暧昧。她想这不过是在束河，她不过是个歌手。

“柳，什么时候休假，我好好接待你。”理一定用的免提。他的微信里发了四个字“倚闾等候。”

柳那一瞬好感动，似乎看到野花开满原野，在门边眺望等候的理，带着笑容，目光深邃如湛蓝的天空，流露宽容、柔和、理解和包容，让人惬意放松。这样的眸子，一般都是形容女人，但柳却觉得特别适合理，她真想跳进这阳光、温情的眸子里畅游，蜗居，沉醉。

“千万别魅惑我，尤其是理总这样成功、多金、深情、义气的人，小心猫吃糍粑脱不了爪子。”在束河，是可以放纵下自己的。柳想。

“那就试试。”

“好象我们要来真的？”

“难道说我们是来假的？”

柳沉默了两分钟，过去情感的伤害记忆尤在，“太晚了，理总明天还要去香格里拉呢，安吧！”

柳却无法安睡，理的身影老是在眼里脑里放映：理从不张扬，无论是他的衣着还是性格。现在家大业大，遇到不停电话打来的购房、借贷广告电话，他都客气拒绝，不会因打扰而斥责。事业有成，又低调、儒雅、温和，这样的男人自带光芒，全是人格魅力，不被吸引太难。

柳披衣起床，翻看在玉龙雪山的照片。她和理合影只有两张，但那天合影时，她很自然地将手揽着理的腰，亲昵地依偎在理的胸前，俩人都戴着墨镜，脸上都是阳光般的笑容。现在细看，俩人居然好有夫妻相，如是别人合影，她一定开开玩笑，现自己看到，就不能如此淡定，柳心里暗自一惊。她又找来其它合影照片，她都自然站在理的身旁，她划拉合影，不断放大，直到手机屏幕上只有她与理，就如两人专门合影拍摄。柳发现，与理合影的有三组共4张照片，其中有第三人在场的有2张，打破了柳与客户合影的惯例。理与柳合照时，身子倾向柳，非常配合，让柳倍感温馨甜蜜。柳一直认为自己长得五大三粗，在理这儿居然也可小鸟依人，显得少有的娇媚和女人味。

有自己欣赏的人彼此倾慕，当然会觉得万分幸福和愉快，柳在照片中自我陶醉也自我劝慰：其实，这样也好，不必贪心，要求过多，有点若有若无的牵挂也不错。只是别太自作多情，来束河的客人又不是不多，如此暧昧的人又不是不少，睡了吧，明天还有工作要做呢。

第二天下午，柳刚清洗完毕，准备在驻唱前吃点东西。刚出门，觉得眼前一亮，赫然见理坐在小院的摇椅上，四周围着客栈的鲜花，戴着耳塞，听着音乐，向柳眯缝着眼，身上度上了一层浅浅的阳光。见柳出来，身板一直，笑容满面向柳招手。

“不是去香格里拉吗？”柳好奇。

“临时有事，让他们先去，明天一同返丽江。现在事已处理好了，今天就陪你。”

吃饭、陪唱，端茶续水，理如影随形，静静陪伴。柳当然感动，也十分享受。曲终人散，理带柳外出夜宵。束河的包浆豆腐、老酸奶、现磨浓香豆浆、烤烧饼味道都不错，柳吃起来觉得更比平常香甜。送柳回到租住的小院。理问，我可以进去喝点水吗？

那有不可以！理的亲和、睿智彻底征服了柳，在理人格魅力的光环下，柳不敢直视。柳优雅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俩人喝着茶水，继续聊着天，彼此希望发生点什么，也怕发生点什么。

理借着柳端送过来的茶水，握住了柳的纤纤玉手，不再松开。柳顺势坐在理的怀里，这是柳最想要的舒适方式。

柳的心跳加速，既是希望、渴盼，却又分明隐约害怕、胆怯、抗拒。

理的电话铃响，来电显示来自杭州。

柳想到杭州的闺蜜萱，便找到萱的微信，她顿时怔住，脸色凝重。正接电话的理察觉到她脸色的不对，顺着柳的目光看到了萱发给柳的图片，三年前理与萱热恋的合影。

哪里有前世约定。哪里有似曾相识。只有现世遗忘和偶尔印记。

俩人瞬间尴尬，理也匆匆挂了电话。

送理出来，在夜色中。在街灯里零乱，落寞柳的影子，化成思念，挣扎爬起。

思念是浅浅的、淡淡的、无色甚至有时不察觉的。闲暇时，柳会翻看去玉龙雪山的合影，细细回放与理相识的点点滴滴，自我排遣，自我慰籍。

柳很喜欢读张晓风的散文《从俗》:

“如果相爱的结果是我们平凡，让我们平凡。

如果爱情的历程是让我们由纵横行空的天马变而为忍辱负重行向一路崎岖的承载驾马，让我们接受。

如果爱情的轨迹总是把云霄之上的金童玉女贬为人间姻火中的匹妇匹夫，让我们甘心。

我们只有这一生，这是我们唯一的筹码，我们要活在一起下注。我们只有这一生，这只是我们唯一的戏码，我们要同台演出。

要纵浪就纵浪到底，我已拍案下注，你敢不敢作庄!”

她好想追随理，到一个都很陌生的小城，过寻常的日子。可以一起晨练、读书、提蓝买菜做饭、携手散步，用心照顾理，哪怕光阴短促，哪怕虚无缥缈，哪怕就一线希望，哪怕结局惨淡。

追忆与理的对话，哪怕已成过去时，都会影响柳现在的心情。有时理对柳的话忽略或淡然，柳就觉得堕入地狱，心冷至极。有时一句暖心话又让柳整觉阳光明媚，格外灿烂。

恰逢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望着满月生辉，柳又抑制不住好想和理说点什么：在干嘛呢?好也想将束河美景的夜色照片发送过去。但女性的理智、矜持、羞怯却叫停，只好看理的照片聊以慰藉。

柳脑子里又浮现出电影《少林寺》的画面：少林寺不幸惨遭大火焚烧，师傅为保护李连杰出演的少年僧人，让李连杰扮演的小和尚先走，这满怀关心爱怜的眼神，一直定格在柳的心里，也让柳一直渴盼有这样的眼光凝视。可是，这双满怀关注的眼睛在电影里，而且凝视的还不是自己。

把自己的情绪寄托在别人身上，柳一直以为是最傻的做法。但柳已无可奈何地沦陷。生活中只剩唱歌和想念理的点点滴滴两个频道。柳一会让自己随波逐流，放任沉沦；一会奋力挣扎，要回到从前自在的生活；一会想纵身赴火，向理撕开这层朦胧的面纱。三种思绪如三条激流跌荡，在柳的脑海中奔腾冲撞，片刻不息。

“姑娘你好象一朵花/为了你的美丽到你家/把我引到井底下/抛下绳索你就走了/你呀呀你呀呀你呀”。柳不由吟唱大学时的一首曲子，同病相怜独自咽食苦果。

柳越想冷却越来越浮躁的心，结果是扬汤止沸，反弹更为激烈。

这样的思念真苦，不敢相思，不想相思，却又相思，难怪叫苦相思。理说女人是男人所痛爱，而理就这样让柳苦苦挣扎沉浮，神思散慢，睡觉不踏实，说话也言不由衷，条理及智商严重下降。特别是发微信聊天时，总是错字百出，精神状况处于低谷，柳都自我鄙夷，哪敢再以这样的容颜示人?怎么会如此矛盾？不受感情束缚，反显得自尊独立自信；而情深去爱，似乎变得一无所有而再失爱人。一如海的女儿，为追寻爱人，付出美妙的歌喉，最终也因此失去所爱。

柳泪眼朦胧，不是因为自作多情，误读了理。而是因为理的出现，轰然打开那扇紧闭的门，那扇囚禁了寂寞、苦孤、无助的门，让柳在夜静时无端下泪。

理的出现和消失，让柳电闪雷鸣，大雨磅礴，翻起巨澜。唯一能借助的是时间，时间能让所有的事发黄变淡，那些鲜明的、深刻的，都会向时间缴械投降。

恰在此时，理在微信微信朋友圈里发了一个笑话:英文字母为什么是abcdefg排列?A boy can do everything for girl（男孩愿意为女孩做任何的事）。女孩儿感动，决定嫁给小伙子，但女孩儿不清楚，接下来的字母排序是hijk ：He is just kidding(他只是开玩笑)。

柳明白，这是理最绅士得体的暗示。

让她万箭穿心，痛得无法呼吸，极受折磨，疲惫不堪的猜密，竟然全是云烟、自我设狱，全是无妄的莽撞。仿佛挣开五行山的重压，仿佛从至暗回到光明，柳顿时轻松，长吁一口气。

“心中若无烦恼事，便是人间好时节”。是呀，人生好美，歌声好美，束河古镇看到的玉龙雪山在阳光下好美。理及时止损，否则将是余生难以承受的苦海，别人的饭余谈资和笑柄。

只是那首理、柳都熟悉的歌曲《成都》还在风中摇曳。

你会挽着我的衣袖

我会把手揣进裤兜

走到玉林路的尽头

坐在小酒馆的门口

成都  带不走的

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