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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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外，有条土路，直通老水井。虽然弯弯曲曲，凹凸不平，但却是垸里，通向外面的一条主路。
风水先生说，那是老屋的一条玉带，将为老屋带来吉祥。
每天早晨，勤快的男人，往往在出工之前，必须去老水井，挑回一天的生活用水，把水缸灌得满满的。
天麻麻亮，土路上就响起了脚步声，“吱呀，吱呀”的扁担声，偶尔木桶碰到了地面，还会传来泼水声，叹息声，甚至还会有“泻火”的骂声。
裁缝细爷，虽然个儿高高的，却从来不见他挑过水，也许是因为，他靠手艺吃饭，得赶早去“主顾”家，无暇顾及。
昨日是小年，大家睡得晚，虽然天已大亮，土路上的喧哗，却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呼噜”。
裁缝细爷，昨日打了招呼，今天将上我们家，为我们做新衣服。
大门卸下了一扇，放在“打麻”用的高脚凳子上，做成裁剪平台。
细爷是哄孩子高手，太阳老高了，尚不见我们起床，就喊道：“过年啦，没起床的，新衣服就不做了哈！”
姐姐推推我，说：“细爷来了，谁不起床，就不给谁做新衣服呢！”
“人家文超，黑巴，早都做好了！”我不高兴，用手揉揉眼睛说。
“到外婆家送年岁，你去么？"姐姐问。
我忙说：“去，去，去！”
外婆家，陈塘湖边的何家垸，离我们家，约五公里左右。
那时候，送年岁的礼品不多，两斤猪肉，外加两个糖果包包。
外婆家的大门，敞着，姐姐喊：“外婆！外婆！”
只见进门右边的厢房门，也是敞开的，里面还有些动静。
我赶忙进去，看见外婆躺在一个破旧的床上，被子也打了许多补丁。
“是外孙来了？快过来暖和暖和！”她连忙从破被子里拿出一个火缽子，递给我。
外婆的脸上带着痛苦的微笑：“唉！自从你母亲走了以后，外婆天天想你们呐！"
说着说着，老泪纵横：“这里哪是人住的地方啊！还是外公好，早早地去了，不受这个罪！”
外婆家的房子，是土砖砌成的，低低矮矮的，上边盖的是稻草，还有点黑黑的，据说是牛栏。
土改那年，外公家被定为地主成份，房屋和家产都被沒收，外婆一家就住在这里。
那年饥荒，外公家，断粮多日，外公饥病交加，去世了。
十天后，母亲难产，带着刚出生的弟弟，也去了“天国”。
灾难接踵而至，外婆喊天天无路，叫地地无门，病倒了。
今天，外婆看到我们，心里格外地高兴。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下得床来，颤巍巍地来到墙角边，揭开那口缸盖，从里面拿出半边发饼，递给我，说：“你们拿去吃吧，外婆只有这么一点好东西，不舍得吃，是专门留给你们的啊！”
我接过发饼，姐姐说：“还是给外婆吃吧，外婆太苦了！”
外婆怕冷，又回到床上，蓬乱的头靠在床头边，被子捂得严严的，之后，她的双眼，一直看着我们，不舍得离开。
隔壁房的大舅母，听到说话声，忙过来看看，见是我们，很高兴，忙喊：“福兴呀，表姐、表弟来了，过来玩儿吧！”
表哥急忙跑了过来，和我们玩在一起。
在舅母家吃完中饭后，拜别了外婆一家人，又回到了老屋。
裁缝细爷对我说：“来，试试！”
棉大衣，蓝色洋布面子，红色棉布里子，穿在身上，偏大一点，很暖和。
姐姐也在试衣服，红色洋布大襟褂子，搭配绿色洋布裤子，穿在身上，裁缝细爷夸姐姐是个大美女。
奶奶说：“合身，漂亮！"
奶奶，免不了把细爷夸奖一番。
那时候，在商店里买的布，叫洋布，自己家里，纺线织成的布，那叫大布。
奶奶用“纺线车”，纺出的棉线，请机匠织成的棉布，买回染料，染成青色和红色，细爷将这些布，也做成了好几件衣服。
我迫不及待把外婆家的见闻，告诉了大家。
奶奶说：“一个教经馆的先生，怎么就是个地主呢？这么好的一个人，饿死了，上天不开眼啊。那些平日里好吃懒做，把家弄穷了，倒成了贫雇老子，不公平啊！”
门外的鸡要回"宿舍"了，奶奶催裁缝细爷该收工了。
（待续，请看续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