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屋
(续十)
太阳依依不舍,收起了最后一抹土红。过了今天,就是明年,我们盼望着,可爱的上天,将继续为庆贺新年的人们,披红挂彩。
古枫上,欢乐了一天的小鸟,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奶奶提醒,所有的房间,这除夕夜,高架子灯盏,必须整夜都亮着。
于是,老屋那小小的窗户,透过窗纸,向漆黑的夜,泛出淡淡的光。
土路上,迟归的人们,看看窗户,便知道这户人家,循规蹈矩,将会人丁兴旺。
堂屋两边的土灶,早早做熟了“压岁饭",这些压岁饭,足够大年初一,一整天,都会有饭吃。
奶奶说:“大年初一,不能见生米,和气致祥嘛!”
年夜饭,热气腾腾,大家热热闹闹,孩子们,又从中学到了,一些新的规矩。
大妈在堂屋里,点亮了平时舍不得使用的“马灯",因为那马灯,燃的是“洋油”,需要供应票,才能购得,金贵。
所谓洋油,其实就是煤油,据说以前是“洋人”生产的,飘洋过海来到中国,所以叫洋油。
堂屋里,有了光明,那些黑暗,挤门缝,钻瓦逢,逃之夭夭。
旺旺的碳火,让堂屋,红红火火。恼人的寒冷,只好逃到,人们的背后。
让堂屋暖融融的碳火,是用勤快的家人,自制的柴炭,烧起来的。
灶堂里,只要是烧“硬柴”,就会有炭火。家人将多余的炭火铲出,放在灶台前的灰箱内,用草木灰将其覆盖,或者放在坛子里,将口子封上,待炭火熄灭了,那便是柴炭。
堂屋里,既亮着马灯,又烧着炭火,我们觉着新鲜,都不想睡去。
虽然烤着炭火,寒冷却在背后作祟,奶奶扛不住,觉得背心有些寒冷,便拉着姐姐,钻到被窝里,聊天去了。
金云姑爷,本应大年初二,才来老屋,向爷爷奶奶拜年的,只因为是邻居,又一人单过,这漫漫长夜,有些难熬,便越过了一些俗套,径直来老屋,同大家一起守岁。
中医细爹,虽然与爷爷同辈,但年龄与金云姑爷相仿,自称晚辈,所以也来陪爷爷。
大妈泡了一壶红茶,倒在蓝边碗内,大家品着茶,聊着天,别有一番风味。
夜深了,堂哥堂弟们,顶不住瞌睡虫的侵扰,都睡去了。
父亲也让我睡去,我哪里肯呀,一点睡意都没有,因为他们说的那些事儿,让我着迷。
细爹说:“今年的收成,是最好的一年。其实今年的年成,并不比往年好。”
伯父接着说:“去年暖冬,今年虫害严重。要不是国家派飞机打药,恐怕颗粒无收啊!”
细爹接着说:“是的,是的,古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国家的恩泽,我们不能忘啊!”
记得那天上午,父亲背起家里的晒筐,匆匆往老水井奔去,并丢下话:“飞机打药来了!”
当父亲盖好老水井的口面后,飞机就飞来了,很低,飞机上的字儿,看得很真切。
爷爷打开了话匣:“我一生,经历过清末、民国和现在,在这三朝中,共产党的政府,才是最好的!清朝末年,到处是饿殍,民国年间,也是天天在打仗,老百姓的死活,谁管呢!”
金云姑爷接着说:“二父的话,说得实,民国二十七年,发人瘟,我的族人几十个,几乎死绝了,只剩下我和侄子!”
金云姑爷,是大爷爷的女婿,爷爷排行老二,自然称爷爷为“二父”。
中医细爹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一般是别人在说,他在听。但只要跟爷爷在一起,没什么拘束,话语自然就多了起来,他说:“那是日本人放的鼠疫,传染极快。所以死人还没抬上山,抬的人,半路上染病,也跟着死掉了!”
细爹忽然想起,过年图吉利,不该说这些话,便说:“二嫂听到了,会骂我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忽然,鸡舍里一声响,接着“公鸡王”亮起了嗓子:“咯咯,咯,咯!”
爷爷高兴地说:“好了,好了,狗叫乱,猫叫贫,公鸡先叫最太平。明年又是个好年啊!”
大伯开始敬天敬地敬祖宗了,大门外响起了欢快的鞭炮声!
大年初一,还得拜年呢。
(请看,续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