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屋
(续十一)
大家听得真切,是我家“公鸡王”,率先啼鸣的,也许那些小猫小狗,从主人那儿,得到些许好处,就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务正业,自寻乐趣去了!
那是奶奶,管了闲事,凡是养猫养狗的,她都上门去提醒:“大年三十的,记得让猫呀狗的,吃得饱饱的,睡得牢牢的,也跟我们一起,过个舒舒心心的除夕夜!”
其实奶奶,管这份闲事,与其说是让猫狗们“过个舒舒心心的除夕夜”,倒不如说是,奶奶们,对新的一年,寄予了许许多多,美好的向往。
至于“狗叫乱,猫叫贫,公鸡先叫最太平”,准与不准,只要是代代相传的,由不得信与不信。
象姑爷、细爹,那种“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本分农民,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公鸡王,正是由于有了这股子“正气”,连续两年,都没有动“福”它的念头,这次它早开金口,也算是知恩图报了。
姑爷和细爹,心里高兴,决定回家,放鞭炮庆贺,庆贺!
于是每人点燃一支香,作为路引子,摸着黑,回家去了。
15
公鸡们忙着报晓,我躺在床上,侧耳细听,忽然想起,日前父亲教我背诵的,那首既有鸡鸣,又有睡觉的诗:
鸡鸣平旦未为迟,恰是山房睡觉时。
著屐起寻溪上路,野梅犹有未残枝。
后来才知道,这是陆游的诗。父亲是民国时期的中学生,老屋的第一代“读书人”,自然肚子里有许多诗。至于诗里说了些什么,我哪儿知道,只是摇头晃脑当儿歌。
渐渐,诗没了,啼鸣声也没了,一切归于“呼噜”。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我,是姐姐的声音:“该起床了,大家等你去拜年呢!”
堂弟一身新,象企鹅,晃进了厢房,他说:“大哥叫你快一点,要向爷爷奶奶拜年呢!”
天天盼望的新衣服,今天终于穿在身上,心里甜甜的,看什么,都顺眼。
堂弟弟,又不象企鹅了,象帅哥,于是牵着堂弟的手,来到堂屋。
伯父、大妈和父亲,在各自的灶台上,正忙着。
柔和的阳光,透过屋顶上的“亮瓦”,穿过炊烟,缭绕的金粉子,铺在地面上,金黄金黄的。
小鸟们,叽叽喳喳,相互传递着,新年的问候,好不热闹。
堂哥说:“父亲,母亲,细父,我们拜年来了!”
长辈们的脸上,流淌的是幸福,大妈说:“孩子们,新年好!桌子上有好吃的,自己去拿,一家人,就不用客气了!”
我忽然想起,堂二哥对我和文超、黑巴都说过:“今年拜年,只收香烟,不收吃的,用香烟入社”的话来,便对大妈说:“二哥说,我们只要香烟,不要吃的!”
一旁的二哥,瞪了我一眼:“多嘴!”
大妈笑着说:“别听二哥的,小孩子不能抽烟!”
大哥说:“好了,好了,我们向爷爷奶奶拜年去!”
爷爷奶奶,起居在堂哥厢房的隔壁。过年荤腥多,奶奶是吃素的,爷爷只好烧起了独眼土灶。
“爷爷奶奶,我们拜年来了!”堂弟高喊着。
堂哥和姐姐,分别扶着爷爷奶奶坐在那两把椅子上,吩咐我们一起跪下,向老人家磕头。
“磕头就免了吧,刚才你们的父母已经磕过了!”爷爷说。
奶奶高兴地说:“桌子上有花生,薯果,你们吃吧!”
堂二哥瞪了我一眼,我知道他的意思,便保持沉默了。
爷爷说:“这里是素食,你们也不爱,还是回堂屋,早点儿把饭吃完,还要去拜年呢。等一会儿,会有拜年客来,如果我们,还在桌边吃饭,就不礼貌了!”
堂哥,姐姐,带着我们到垸里拜年去了。外面,尽是拜年客在走动。你到我家,我到你家。抱着的,牵着的,走的,跑的,好不热闹!
长辈们,穿着新衣服,在家里接待,嫂子,婶婶们,满面春风的,倒茶,递烟。
“拜年啰,拜年啰",“来了就是年,来了就是年”,“在我家出了方(吃饭),再走嘛”,不绝于耳!
按照堂二哥的“入社”构思,人家给的花生,蚕豆,饼干,发饼,一律拒收,香烟卷儿,却优先。
堂弟比我们实惠,袋子都鼓起来了,净是些好吃的。
我呢,耳朵上夹的,嘴上叼的,新衣兜里装的,全是烟。
堂二哥,对我执行他的指令,很满意:“哎,不错,给个副社长你当当!”
到了下午,不再拜年了。喝酒的,打牌的,三五成群聊天的,也没见闲着。
长辈们外出,见面很客气,“在哪儿出访回?”或“去哪儿出访?”相互打着招呼。
我们也没闲着。文超,黑巴和堂二哥,我们又入社了。我们拜年得来的香烟,拿出一部分来归“公”,交堂二哥管理。一部分留给自己,可以自主使用。堂二哥还是兑现了他的诺言,让我当上了“副社长”,不过文超,黑巴也是,只是社长的位置,他是不会让贤的。
太阳,在连城湖的那一边,慢慢地落下去了,湖面上的浅红色,也渐渐退去,垸里,开始响起了鞭炮声。
(待续,请看续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