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春节越来越近,只因父亲被抓走以后,至今渺无音讯,老屋里,没有一丝节日来临的喜气。
我行我素的那群老鸹,“呱呱”乱叫,似乎给年终决算尽是叹气的乡民们,心里抹上了一把盐。
族兄,说什么也要爬上古枫,拆掉那个老鸹窝。
奶奶拄着拐棍,颤巍巍来到古枫下,鼓起中气,说:“给我下来,人说人话,鸟说鸟语,祸福自有天定,怪不得老鸹。三月麻雀还有一窝蛋呢,你拆了它们的窝,叫它们怎么活,罪过啊!”
还没爬到半树腰,老鸹们便在树顶上盘旋、惊叫,似乎在强烈抗议。
此情此景,族兄本有些犹豫,刚好奶奶又正在发话,族兄便停止了攀爬。
忽然,灰蒙蒙的天空,透出一丝光亮,心里感觉压抑的人们,终于透了一口气。
这时候,老屋北边的山脚下,匆匆走来一人,啊,是父亲回来了,父亲回来了!
多日没见到父亲的两个弟弟,怯生生地望着父亲。
二弟的肌黄寡瘦,三弟的皮包骨头,让父亲流泪了。
继母赶忙烧了一镙罐热水,父亲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
父亲告诉我们,那天红卫兵把他带走以后,送到一个很远的水库工地上,在那儿劳动改造。工地上有个负责人,跟父亲一样,也曾经转入了"三青团”。因有这层关系,他对父亲是照顾有加,父亲能够回家过年,也是他帮的忙。
奶奶感概地说:"为人莫做亏心事,有难总会遇贵人!"
19
春节临近了,造反派在大队部屋山头上,书写了八个醒目大字:"移风易俗,破旧立新"。
要求大家,过“革命化春节”。不允许送年岁,不允许上坟祭祖,不允许拜年,不允许停止生产。
父亲小声跟我们说,传统的规矩还是要的,舅舅和舅爷爷的"年岁"还是要送的。
那天姐姐带我去舅舅家送年岁,继母将一包糖果、二斤猪肉装在一个袋子里,并把袋口扎得紧紧的,其目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是送年岁。
谁知到了宋巷路口,还是被巡查人员给查出来了。当我们如实报出外公的名字,那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巡查队员马上与另外两个人小声说:"放了吧,他外公是我父亲的先生,我父亲常常念到他。"
那两人也没言语,朝我俩挥挥手,示意叫我们快走。
我们一路小跑,便到了舅舅的家。那时候,外婆已经仙逝。姐姐把路上的遭遇,向舅舅、舅母学说了一遍。舅舅感概地说:"还是好人多啊!"
这时,舅母眼圈儿红了,说:"他们要我和你舅舅,天天带着这么个白袖标,过年也得带,欺人太甚啊!“
舅舅白袖标上,写着“地主"两个黑色大字,舅母是三个字“地主婆"。
无奈,一切都无奈啊!
春节这天,队长还真的安排了农活。
这个春节听不到鞭炮声,空气中也少有炖腊鱼腊肉的味道。人们相见也少了许多问候。门前土路上,很难见到成群结队的拜年客。
极寒的西北风一天紧似一天,老屋的西向大门,不得不紧紧关闭。偶尔来了个把不怕事的拜年客,只好从后门进出。
很快,这个不怎么受欢迎的三天春节算是过完了。
正月初四,大家懒洋洋的在麦地里或是在水田边清清沟什么的,混一混就回家避风去了。
那时候,管事儿的常用“出工象拉纤,收工象射箭"来批评我们劳动的不积极。
过了正月半,那些人又开始折腾父亲了。
(待续,请看续十五)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