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屋
续十六
20
深夜了,接受批斗的父亲,还不见回来!
我们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
风声,雨声,偶尔的狗叫声,给点不起煤油灯而一片漆黑的老屋,平添了许多凄凉!
该死的老鼠,找不着食物,把"肝火”全撒在木器家具上,“咔嚓,咔嚓”的声响,格外叫人心烦!
忽然,大门被敲响,一丝恐惧,袭上心头。
继母慌忙点亮,那盏没了罩子的煤油灯。
是父亲回来了,一身湿。
无精打采的父亲,自从入门,就没见他说上半句话。
继母帮他换了衣服,洗了脚。
这时,只听他说:“劳烦你把几个伢儿带好,我怕是不能陪你们了!”
继母一惊,说:“你怎么了?”
“我累了,需要躺下!”父亲说:“那些人,抓住我入了三青团这个把柄,象鬼一样,缠着我。不缠死我,是不会放手的。我也不想活了,就遂了他们的愿吧!”
继母流着泪,说:"你能死吗?咱们上有老,下有小。就是死,连个棺材都买不起啊!"
“那就用母亲的棺材吧!"父亲心意已决。
姐姐听到父母亲的对话,慌忙偷偷地穿过北厢房,把父亲的话,告诉了祖母。
祖母拄着拐棍,蹒跚而来,对着父亲,破口大骂:"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天还没有塌下来呢,就想死!这路是你走的吗?你看看,高一个的,矮一个的,谁养?你堂客马上又要生了,说不定还是个儿子呢!你有这么多的儿女,怕什么?他们要斗你,奉陪就是了,天总是要亮的!"
祖母的一顿骂,竟把父亲给骂明白了!他说:"母亲说的是,我有这么多儿女,怕谁呀?真是糊涂!"
祖母和大家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这时,风已停,雨也住了。但山沟里奔腾的洪水,仍传来响亮地冲击声。
疲惫的老屋静了下来。
几个月后,继母当真生下了三弟,祖母将他取名叫“瘦子"。
21
带红卫兵袖章的人,已经很多。“革命无罪,造反有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是他们的口头禅。
根据观点的不同,他们分出了“保皇派”和“造反派”。又通过争论,分成两大阵营,即"工交"和"红色"。
"工交"的领导人吴某,军人出身,很有军事才能。
"红色"的头面人物李某,也毫不逊色。
他们的斗争,越来越尖锐。
蕲春、武穴和黄梅的枪械库被洗劫。他们抢来军火,建立武攻队。
户族械斗,也大有死灰复燃之势。人们担心"七姓十三姓","上有周刘二姓,下有朱郭二家",会再起风浪。
老屋,又一次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
那日,门前的土路上,来了一支"工交"的队伍。他们扛着步枪,机枪,冲锋枪,头头们背着手枪,浩浩荡荡从老屋门前经过。
他们说,攻打朱奇武,胜券在握。
第二天,从朱奇武那边传来密集的枪炮声。
几天后,战况纷纷传来。女神枪手,弹无虚发,让围城的人,闻风丧胆;履带拖拉机,改装成坦克,进攻朱奇武,势于破竹;“新广高"的那些伢,个个都很厉害,让人刮目相看……
又一日,族兄带回“打建筑”的新闻。工交的作战部长鲁某,“作战英勇,壮烈牺牲“。牺牲后的葬礼,特别的隆重。葬礼上,枪声代替鞭炮声,让人侧目。
两位袁姓表兄,其中一位还是生产队长,都属于“红色"派别。“工交”下令抓捕,他们只好离家,受到老屋的疵护,长达两月之久。
供销社的商品,经常被两派“借”走。因此食盐、火柴等生活必需品,经常断货。
乡民们的灶堂,不敢断了烟火。一旦火灭,只得扎个火把,到邻居家引来火种。
食盐得凭票在供销社里购买。那些食盐颗粒大,黄褐色,还沾有少量的海泥。
那些天,盐罐无盐,继母只得用咸菜当盐。后来咸菜用光了,继母则用辣椒代盐。
盐虽是百味之首,菜无咸味,尚能垫垫肚子不是?只是肚子,辣得叫人难受。
这个时候的老屋,已经是百孔千疮。许多长脚土蜂,嗡嗡叫着,并在墙面小孔洞里进进出出。
我们担心,老屋会垮掉。
奶奶说:“垮不了的,基础牢着呢!”
几天后,垸里出现了解放军。他们喊着口号:“抓革命,促生产!”
两名小战士还上家里来了,他们说:“这个局面是该结束了,只要大家能安心生产,生活会好起来的!”
从小战士身上,我们看到了希望。
忽然觉得老屋,紫气东来!
我看到了白米饭,也尝到菜碗里的菜,不再是淡的,也不尽是辣的,味道鲜美!
表兄文湘哥来了,他是来动员我们复课……
(待续,请看续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