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起了扬尘的老房子,究竟承载着童年多少时光多少梦?
茅草顶,土坯墙,石头基,松木门,这是老房子给我最深的印象。记忆中的老房子,至今已是二十多年了,时光越远,儿时的影子却越显清晰,思绪便不再凌乱。
老房子所在地是大坪子村,云南省巧家县一个背靠大红山,面向老沟箐的自然村,一代代人在村庄里传承。儿时的村庄有几十户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默默耕耘。我家的老房子就是这几十所房屋中普普通通的一所,还是分家时爷爷留给父亲的,父亲携手母亲在老房子里养育着我和弟弟,就这样,一个以父亲为丈夫母亲为妻子,我和弟弟为孩子的家庭在老房子的庇护下得以温馨,老房子里遮风挡雨、躲避烈日,老房子里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老房子里沉沉睡去、晚安好梦。
依稀记得老房子里母亲背着弟弟烧火做饭,柴火照得母亲脸颊通红,母亲时不时起身到碗柜里拿碗取筷,舀水洗菜。弟弟在母亲背上哭得声音沙哑,难得哄乖,直到哭睡着为止,奶奶说弟弟是在黄昏时候出生的小时爱哭,浑得很,长大就乖了,后来弟弟长大后真的就乖了,母亲说是老人的吉言。我则在堂屋中撵鸡逐狗,跌跌撞撞,捡了个柴火碳到处乱画,画墙画地画楼梯。父亲甚是勤快,早出晚归,进山巡林,下地耕种,不知疲倦。
老房子前是个石坎,高一米左右,儿时母亲总是担心我玩耍掉下去,时时提醒。记得那年外婆从洗羊塘村来我家,我站在石坎上,看见外婆的到来瞬间又蹦又跳,大声喊道:“妈妈,外婆来了、外婆来了”,妈妈正在烧火,但也连忙迎了出来,问候了外婆,把我抱在怀里,逗我玩耍,母亲说:“外婆背着东西重得很,快下来”,于是从外婆怀里将我抱下来,又帮外婆把竹篓扶下。我看见了外婆竹篓里满满的嫩豌豆,外婆挑了一个,剥去豌豆筋,递给我,我说不要壳,只要豆荚,于是外婆吃豌豆壳我吃豌豆荚,我吃得津津有味,一个接一个不知吃了多少。吃过早饭后,外婆和妈妈在堂屋里择豌豆,准备晚饭煮吃,我参与剥豌豆,把豌豆荚吃了,把豌豆皮留给外婆,外婆说:“豌豆壳也好吃,你不信吃,连壳吃更聪明”,于是为了更聪明,我连豌豆壳吃了。我在石坎上戏耍,有伙伴来找我玩耍,外婆递了一把豌豆给伙伴,伙伴在我家火塘旁吃得挺开心,要走时外婆又抓了一些豌豆给伙伴,伙伴将豌豆塞进裤兜,裤兜胀鼓鼓的回家了。
老房子里有母亲和我躲猫猫的印记,黄昏时刻,母亲早已做好了晚饭等着父亲的归来,在等待父亲这短暂的时间里,母亲总是喜欢逗着我躲猫猫。母亲叫我先躲好,她来找,于是躲床下、被窝里、火塘旮旯,总是顾头不顾腚,母亲装作没看见,故意从我藏身之地错过,再次来到我身边时我会一下子跳出来,猛地叫一声来吓母亲,母亲装作被我吓倒,我会咯咯大笑。轮到母亲躲我找时,母亲总会躲在门背后这样容易找的地方,轻易被我找到,母亲说:“小明真聪明,一下子就找到了”,于是我抱住母亲的腿哈哈大笑。总认为母亲没我厉害,躲猫猫赢不了我。
老房子前石坎下,最爱看牧羊人黄昏时刻赶羊归家。老房子后就是牧羊路,我家旁边的小道是村里牧羊的必经之路,每到傍晚时分,太阳擦近山边,映红了老房子,映红了赏霞人,映红了牧羊人。村里每户都养羊,每户少则十多只,多则上百只,全村上千只羊每天早出晚归都要经过同一条牧羊路,羊羔一只跟着一只踏着碎步,排着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牧羊人哼着歌曲,叫唤着羊,指挥着羊,于是羊叫声、羊蹄声、赶羊声、牧羊曲……不绝于耳,像是将军在指挥着出征的战士,又像是战士打胜仗后的欢呼,好不壮观,好不热闹。从第一只羊经过我家老房子到最后一只羊归家,接近两个多小时,我蹦蹦跳跳,看着羊回、数着羊归,永远看不到尽头、数不出两位数。看着路过的羊群,我爱去抚摸刚出生不久的小羊羔,趁它在跪乳时不注意一下子抱在怀里,吓得小羊羔直咩咩叫,我则哈哈笑,母亲说道:“赶忙放了小羊羔,它妈妈在等它”,牧羊人总是笑嘻嘻的逗我说:“小明,抱一下就要挨你了,晚上给小羊羊挨你睡,你要给它吃奶奶”,我放下小羊羔,又一个哈哈大笑,小羊羔则迅速找到妈妈归家而去了。
那年父母将要带着我和弟弟离开老房子,外出打工。临走前将家里的粮食卖给远处人,于是来了一屋子人背洋芋、驮荞麦,远看着屋子逐渐被搬空,我着急了,不理解为什么这样,又制止不住搬东西的大人们,情急之下捡了个石头就砸去,不记得是否砸中哪位远方人,如果砸中还请远方人给年少无知的我一些宽容、一些包涵。
就这样,我们离开了老房子,去了他乡。离开时,老房子里面仅剩下一台碗柜,一幅楼梯,一座石磨,两张木床。
那年高考完,假期较长,回去过老家一趟,看见老房子。院子里,石坎上长满了杂草,大门被厚重的松叶掩盖着,老房子不再是儿时那么高大,那么敞亮,历经风吹雨打日晒,再加长期无人管理,屋檐处漏雨严重,几面墙已经生出了几道裂缝。我围着老房子转了几圈,伫立良久,感慨万千,儿时的暮暮画面出现在脑海,看着破败的老屋,凝视满院子的杂草,说不出的思绪瞬间涌上心头。
后来,整村实施易地新建,在老村庄的附近重新建盖新房,新房子通水、通电、通路,全村农户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房子,过上美丽幸福的生活。
再后来全村的老房子变成了危房,不再住人,逐渐被拆除,我家的老房子也不例外。那年弟弟回家拍了几张老房子的照片,完全看不出老房子的面貌了,只剩下一些残墙断壁和儿时记忆在风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