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老马,伴我风儿轻,伴我月儿明,伴我一春又一夏。
儿时,我家有匹老马,按照爸妈的说法是匹枣泥马。在我的记忆中它高大威武,叫声震天,撒丫子一跑就是一整天,从来不知疲倦。
上小学时,我和弟弟的任务之一就是牧马,一大清早,赶着马出门,择离村较近的一青草地,看着马吃草,嘴一张一合,能听到咀嚼青草发出的清脆声,馋得我口水直流。中午以后的牧马,通常选择到离村较远的草山牧马,因为,青草比村子附近更嫩更绿,马儿吃起来更香。那个夏天,烈日当空,天空透蓝,我和弟弟牧马于远处的草山,草山下面是一条小溪,看着马儿吃得正欢,我和弟弟在小溪上用草皮、石块堵了一个水塘,待水清澈,在水里扎猛子,游泳,玩累了四仰八叉躺在水面上,既解暑又解乏。远看着太阳偏西,才想起马儿独自在山坡上吃草,见不着我们,是否已走远,于是穿好衣服,扒开水塘,放走溪水,寻马去了。果然,马儿早已不再原来的位置,去了青草更好的地方,我和弟弟兵分两路,终于在太阳剩下半边脸时在小老鸹沟里寻见老马,叫唤一声,老马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主动上了赶马路,我和弟弟拉着马鬃顺着赶马路归到家中。
春种时,老马是我们的得力助手。儿时我家有十来亩耕地,播种前要先在地里备上农家肥、种子,于是老马的任务就是帮我们驮运肥料和种子,在正式驮运前喂它吃麦子、青草、洋芋和喝水,等它吃饱喝足,备上马鞍,左右栓上一个竹箩,竹箩里装满洋芋种由我和弟弟牵着缰绳,到地里把马背上的竹箩解下,把洋芋种倒在地里,然后又牵着老马回到家中,这样,就完成一次驮运任务,经过多次驮运任务后就完成一块地的备种任务了。等到备种完成,老马还要帮我们犁地播种,老马走在前面,后面由一个大人扶着犁耙,犁出一条适合播种的深沟,播下种子后掉头在犁出下一条沟的同时犁一部分土壤盖住种子,就这样来回重复,直到种完一块地——一季地。
秋收时,老马是我们的主力军。我家的土地比较分散,一部分离家较远,在每年秋收时,村里的亲戚朋友都会集中一两天来帮忙收获,两天过后基本剩下不多了。这时,父母会在地里挖洋芋,我和弟弟则牵着老马从地里把洋芋驮回家。从地里回家时我牵着马在前面走,弟弟跟在后面,按照我和弟弟的说法:以防上坡时洋芋从马背上竹箩里掉出或者其他突发情况。从家里再去地里时,老马背上无重物,我和弟弟则骑在马背上,我拉着缰绳骑在前面,弟弟骑在我身后抱着我,平坦处,“驾……驾……驾”奔跑,上坡时放慢速度,快到地里时下马牵着走,以防被父母知晓。如此连续几天,父母都没发觉我们骑马,在一天晚上,母亲去给老马喂草时发现马背上湿湿的,用手一摸,才知晓老马出汗了,才追问我和弟弟缘由,在母亲的追问下我们如实告知骑马的情况。母亲知晓情况后并未发火,而是耐心给我们说道:马很老了,一天不停的驮着,如果它会说话,早就喊累了,你们看出了一身汗,现在都没干。我和弟弟听到此处羞愧地低下了头,从此,在老马背上有重担时,我们再也没有骑过它。
冬天时,农忙已过,是老马一年中最轻松,最自由的时光。通常,会把老马的缰绳去掉,送它到草山,任由它吃草,晚上也不用把它关回圈里,一个月左右去看它一次。到下雪天,怕老马冻着,于是从山上把它牵回圈里,喂给它早已准备好的干草、麦秆、盐巴和水。待天气晴朗,大雪融化,老马又独自上山吃草。
马是有灵性的,通人性的。无论是一周还是一月到草山,远远看见老马,叫唤一声,它都能准确识别我们的声音,正在吃草的老马会抬起头来呆在原地静静看着我们,直到我们走过去,抚摸着它的脑袋,它则会用脑袋重重地磨蹭我的手掌以回应。去看它通常会带上一点见面礼——盐巴,见到它之后把盐巴撒在干净石头上,老马则舔得很享受。为了表示感谢,当我们离开时老马会目送我们离开,当我走远时老马会仰天长鸣,声音传得很远——很远。当家里有重担要它担起时,去草山牵它回家老马也不拒绝,埋头苦干,从不抱怨。
记得上初中时,我家已不再种地,老马也不用再那么辛苦了,一年四季都在山上,偶尔去看看它,它都长胖了。当年底看它时,它身边多了匹小马,是匹小黑马,是它的孩子,听见我们的声音后,它重重地叫了一声,然后小黑马围着它转,仿佛在向我们介绍它的孩子。我们把它们母子领回家中,帮助老马一起照顾孩子,我和弟弟更是十分欢喜,在我们的照顾下小马长得比老马还高还壮。
后来,我们上了高中,去了县城,照顾不过来老马和小马了,无奈之下,老马和小马只能远走他乡。自此之后,再也没见到过它们了,愿它们在他乡仍有青草地,仍有朋友陪,仍有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