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
时间一进入四月,野外到处都是翠色欲滴。记忆里,山野间那些野生的金银花也该开放了吧。
野草莓在草丛中露出粉白粉白的脑袋,脸面上散布满了规则整齐的黄点,撒发出一缕缕淡淡的诱人香味。野外美味,总名叫泡儿的(泡要读一声才能读出乡民们那种读音来),都陆续成熟,渐次登场了。米麻叶泡儿红彤彤的,鲜艳,一串串躲在丛丛枝叶下。大颗大颗的桑泡儿——学名叫桑葚的那种——由青变红再由红变紫,紫色就是它的成熟色了。栽秧泡儿颜色淡红味儿酸酸的。当然还有大毛泡儿、狗屎泡儿、白米泡儿等等素食野味,都跟随着小麦、豌豆、胡豆的花开花谢成长、成熟着。儿童们特别是牧童们,那自是最爱,不同时节有不同的野味。特享受也特别欢乐。
金银花也正是这个时节次第开放的。这花儿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以色命名,而且是两种颜色。儿时常常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母亲哄我入睡的儿歌:金银花,十二朵,猪抱柴,狗烧火,猫儿洗脸笑死我!在我听来,这歌儿犹似天籁,伴随着童年岁月的叠加,早已入心入髓。金银花一定是好东西呗,要不母亲怎么会随时念叨这首歌谣呢?
细细的褐紫色的藤蔓,生命力依附在小树、荒草、乱石上张扬,每年至少以两三米的长度延伸旺盛的欲望。蔓上又向周边加蔓,每年都是总想让领地越发旷阔。老叶新枝颜色深浅有别——刚长出来的嫩叶呈浅绿而边沿有灰白灰白的绒毛,两片叶子对生,春叶萌发之后,在对生的叶柄见就随之长出了花茎,一般常见情况下,每个花茎上有对生两朵花儿。花骨朵儿淡绿淡绿的,探着略大的脑袋,甚是可爱。
一听名字就知道,金银花应该是两种颜色。这一点不假,花开是时色如白银,晶莹玉洁,花谢时色如黄金,璀璨绚丽。这大概就是它名字的由来了吧。
童年时,我们这些穷得叮当响的放牛娃们除了喜欢吃山肴野蔌之外,也得想办法找些小钱购买自己的鞋子、衣物。金银花就是我们换钱的一种山中风物。
小伙伴“哞哞”吆喝着牛向草山走去,沿途路边玉米苗、豆苗、瓜苗一应庄稼都长得葱郁旺盛,刚出圈的黄牛们像旧时牢房里跑出来的犯人——饿鬼似的嘴馋得特别厉害。就得在出圈之时把牛笼嘴给它们套上,防止在路上抢嘴,虽然它们十二分的不情愿,使劲儿甩也无济于事,最后只得规规矩矩不敢造次。那牛笼嘴是一色青篾编制而成,把它们的整个长嘴巴都给罩上,一根索子从脖子上套下来,怎能轻易甩脱呢?到了草山才给放开,把缰绳绾紧在脖子上,给它们大快朵颐的机会。
这时节我们背上一般都挂套着一个笆篓,专门装金银花的器具。金银花大部分都是含苞待放的骨朵儿,有些骨朵儿上,那爱出风头的雄蕊已经早早探出小脑袋来,蕊头粉绿粉绿的。全开的金银花又是别样风姿了,银光晶莹,花瓣翻卷,触须般的六根雌蕊簇拥环卫着中心的雄蕊,殷勤呵护关爱有加。先行开放的已然是金色灿烂,慢慢萎谢。每一丛花都生长得疏密有致,婉转交缠仪态潇洒情谊绵绵。用手捉住轻轻一扯,那花儿就脆脆的脱落了。一天下来,手脚麻利的伙伴能够采摘满满一笆篓——毕竟那是野生的,要到处找寻。背回家放在簸箕里晒干——七八斤鲜的才能够干到一斤。那时的市价每斤不足一元钱,火柴二分钱一盒,馒头三分钱一个,人民币甚是值钱啊
山里娃经历世事早,八九岁时农村的活儿都了如指掌,能够帮助家里做很多事儿,只是没能到社里去挣工分!主要承担放牛、割牛草猪草、背柴等等这些常见活计。离学校远发蒙读书就迟。
夜晚,在柴火烟熏中烧一壶开水,用户家中那口四壁满是茶垢的瓷盅泡上一杯金银花茶,桌子上摆开书籍本子笔墨,开始在一豆煤油灯下做功课。上午读书放学后赶紧回家放牛或是割草背柴,其实已经累得够呛。金银花在杯子中泡散开来,悬浮在水中,色泽清鲜,升腾起满屋清香,沁心润肺醒脑提神,顿感精神十足倦意立消,做功课的效果有如神助。
读中学上专业学校以后,再也没有采摘过金银花了。但金银花依然不管不顾的在山野间按时绽放着。岁月如风,可惜儿时那些快意情趣我们再也无处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