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虫,带着草木、乡野的气息。
2022年夏秋时节的旱灾特别严重。原以为可以利用空调、电扇挑战热灾,殊不知因天旱、暴晒而水源枯竭,电力设施频频告危,停电停水成了常事。人们在旱魃的阴影中煎熬着。更可怕的是很多数据都在预言,眼前的灾害可能还是人类未来漫长岁月中“最凉快”的一个夏秋。我们还能期待春天吗?因为接踵而至就是夏天。
停电,电视、电扇、手机都只能形同虚设。那扇长年在厚实窗帘遮掩下的窗户,不得不打开,令我被现代生活塞得满满的身心,又有了欣赏、享受乡村夜色的机会。
铺天盖地的草虫鸣叫伴奏着,夜空辽阔,仿佛被清洗过,让人产生眼前一亮的感觉。月儿朗照,星星闪烁。村庄、人家被农作物、绿树、丛林深深环抱着,没有电灯,也没有电声潮水般涌来,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安宁。狗叫从远处传来,吟咏起“狗吠深巷”的词语。有人在月色溶溶、蛙声轻盈的田埂边朗朗交谈,对歌般说些管理庄稼的话题,让人感到是在倾听流水洗涤弯道、卵石的声音。
稻田较远,又临近收割,青蛙渐隐,蛙声便成了陪衬。草虫的鸣叫像一支大笔,在苍穹下纵横涂抹,写意出虫鸣夜更幽的境界。声音响亮宏大的是蝈蝈,清澈悦耳的是蟋蟀。草虫就是种在大地上的星星,它们每一声鸣叫,都会令草木的梦想多一份畅达和宽广。
蝈蝈又名螽斯,因其蝈蝈蝈或急或缓的鸣叫而得名。它们的声音有着抖动空竹的感觉,以一种覆盖的气势在夜空下肆意铺排,无边无际。难怪古人要将其视为生殖崇拜的吉物了,由《诗经》歌咏而演化的成语“螽斯衍庆”,就是祝福子孙昌盛的瑞词。
唧唧唧、吱吱吱鸣叫的是蟋蟀。因其叫声像古时织布的声音,又叫促织,别名蛐蛐。《诗经》里“十月入我床下”,写的就是蟋蟀入户御寒的情景。
就这样,有了虫鸣、蛙吟以及月夜星辰的陪伴,我的旱灾生活好像就不那么沉重了。
螳螂是在最为酷热的秋伏时段入户的。我估计它是沿着窗外高大的银杏攀窗而入,似乎是为了调查我室内的温度情况,它以倒挂的形式爬在电风扇外壳上,一动不动地惴度思索着。小时候在田间、草丛常常看见它的身影,它会跳也会飞,一般都是一根食指大小。我们差不多有好几十年没有谋面了,走在乡间的路上也没见到它,这可能是它对环境有所要求的缘故吧。
这家伙可是稀客。我不敢对它稍有惊动,就让它静心专注地调查吧,说不定真能调查出改变现状的对策来也未可知。螳螂,天生一对长大的前臂,专门捕捉田间害虫,有人称它们的前臂是一对”大刀”。乡下人叫它们草猴子,其腾跃功夫十分了得。著名的螳螂拳就是摹仿螳螂捕食而创造的。螳臂挡车,螳螂搏辙,这些词语恰恰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它们敢作敢为、无所畏惧、深具侠义气节的禀性。眼前,人们需要的,似乎正是这种决绝不阿的气慨。
打屁虫后脚跟着也从窗口飞了进来。它们没有指甲盖大,像草色的小乌龟,别名九香虫,是中药,能医治多种疾病;又叫臭大姐,只要感到危险就放出薰人的臭屁。这家伙飞起来呼呼呼的,飞不远,很快就从飞翔的姿态跌落下来,有时仰面朝天,翻不过身,就只能等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跟小虫子都有相通之处。因之,发现有虫子罹难,我就会小心地助其从仰面状态翻过身来,便于它们能继续在我的家中载飞载止,自由做客。
臭大姐的寿命一般会比螳螂长。前者外表笨拙内里聪慧,它们会在石头缝、房顶瓦片下等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越冬、安生,而螳螂,不会曲身、弯腰趋利避害,往往秋一深就会被冷得一命呜呼。
在特殊、酷戾的旱灾时段,草虫们在我的家中先后现身,均被我奉为上宾。欣赏着它们的身影,虽无法改变海平面上升、冰川融化的环境现实,但还是让我沐浴到了一阵阵凉爽的绿色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