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小街故事《灰瓦盆似的大鱼缸》
奶奶住的大屋坐西朝东,背靠着街,屋门口向阳。在大屋门口右手边的窗跟底下,有一个灰瓦盆似的大鱼缸,鱼缸里头养着十来条大金鱼儿。它的旁边有一颗树,一到春天,那棵树就长新枝,发新芽,吐绿叶,春风吹绿了整个南小街,吹绿了奶奶家的四合院。大鱼缸也像睡醒了一样,它里头的水都活泼了起来,鱼儿欢快的游着,时而跳出水面,时而又“噗通”的落入水中,潜入水底。院儿里的孩子也都出来玩耍了,骑小洋车的,拍皮球的,赏花弄草的。是啊!谁不喜欢春天呢?
夏天的四合院,家家儿都开始吃麻将凉面了,花草树木长得旺盛,蟋蟀也出来凑热闹。奶奶的大屋半个屋顶,连同屋子门口七八米见方的红砖地,都变成了树阴凉。那个灰瓦盆似的大鱼缸里,水也变清凉了。阳光从树的枝叶缝隙里透过来,照进大鱼缸里。水面上微微透着亮,水里树影如画,闪着稀疏的日光,飘着远天的云影。“风吹树动绿渐浓,水波光天伴云影。”那鱼儿就仿佛游在云影里,绿叶间,水光中。它们偶尔的跳一下,那水光云影就散了。
大鱼缸的来历我不知道,只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来四合院,它就在大屋门口右手边的窗跟底下了。平日里有客人来都喜欢说:“嘿!瞧这大鱼缸可真好看!”这么年它就安静的呆在那儿,也渐渐成了这四合院里的一景儿。
这个灰瓦盆似的的大鱼缸有多大?它约莫能装下七八个孩子。我最初见它的时候,还没它高,我只能用手摸摸它的灰瓦面。大鱼缸表面雕着许多凹凸不平的花纹和图案,一水儿的灰,没特意上染料。那些花纹和图案离远了是看不出来的,得走近了看,上面有水波的花纹,还雕着荷花、荷叶,和几条长龙,几颗圆圆的宝珠。
我没事就去摸摸大鱼缸上面的花纹,转着圈的欣赏那图案,还用耳朵听听里面的动静,金鱼儿在说什么?有没有唱歌?还是在流眼泪?它们孤单吗?鱼儿噗通的跳起来,几颗水花飞溅出来落在我脑袋上,打湿了我的头发。我摸了摸脑袋,又闻了闻我的手,好像有点咸味,是不是鱼儿流眼泪了!
秋天到了,树上的叶子黄了又落下来,慢悠悠的飘进了大鱼缸里,落在水面上轻轻的打着转。云影淡了,天空也远了。我长高了,可以用手扒着缸檐往里瞧,我看见那些干枯的树叶和水相依偎着,干树叶依然伸展着自己的叶脉,轻轻的在水面上打转,像是在随波轻舞。它们都没说话,鱼儿游来游去,躲在树叶底下甩尾巴、吐泡泡。
我轻轻的拿起一片干树叶,惊动了水面下的鱼儿,它们瞬间就游走了,潜入到水底下。水面泛起了波澜,云影,树枝作的画儿都散开了,水波皱起了眉头,它有点伤心了。于是我又把那干树叶放回水里,不一会儿,那水面又恢复了平静,干树叶依旧打着转,它的舞姿轻盈曼妙,云影,树枝画儿又浮现在了我眼前,浮现在水光中的天空里。秋天的四合院,有一点金黄,有一点萧瑟,它们相濡以沫的过秋天。
冬天来了,大鱼缸就更安静了,冷风吹来,灰瓦盆似的大鱼缸结实的很,它保护着里面的金鱼儿。那些鱼儿在水面下游着一点也不冷。又过了一些日子,水面上结冰了,还漂着的干树叶,它们面容已憔悴,腰肢也不再伸展,卷曲着枯萎瘦弱的身形。干树叶还是依偎在水面上,被冻的不再打转,没有了轻盈曼妙的舞姿,它和水相依着过冬天。
“快看呀!下雪了。”几个孩子从屋子里跑出来,他们兴高采烈的玩耍着。洁白的雪花飘落在大地上,整个南小街银装素裹,奶奶家的四合院也变了模样。一切往昔时光都被这洁白涂抹了,地上的脚印,街上的喧嚣,以及人们的疲惫,都被涂抹的干干净净,就连这寒冷也被涂抹了。
灰瓦盆似的大鱼缸依旧安静的呆在那儿,成了冬日里院子的一景儿。鱼缸里的鱼儿在它们温暖的小天地里玩耍着,孩子们也都跑出来,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一只大花猫在西屋的玻璃窗下急得喵喵叫。
四合院里一年四季都有孩童们的欢笑,老爷爷的几嗓子京戏清唱,老奶奶的几声咳嗽。上班的人们忙碌着,生活的柴米油盐、酸甜苦辣,一幕幕的上演。而那个灰瓦盆似的大鱼缸,也慢慢变成了我们生活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