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诚实的麦穗的头像

诚实的麦穗

网站用户

小说
202004/08
分享

《大院儿往事》

                                          《大院儿往事》

我小时候住在大院儿,大院儿里人很多,很热闹。那时候的好多事儿,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挺有趣,挺温暖。上世纪五十年代,我们国家步入了新社会,那时候大家的物质生活还不富裕,但对于当时还是孩子的我们来说,童年里的阳光、欢笑,似乎也样样都没少。那时候我们一放学就在大院儿里玩儿,女孩子玩跳皮筋,男孩子玩捉迷藏。有的孩子扮成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有的则喜欢玩武松打虎的游戏,反正我们是不到饭点儿不回家,就在大院儿里跑来跑去,无拘无束。

   俗话说:“七八九,烦死狗,”大院儿里的叔叔阿姨、大爷大妈常因为我们这群孩子而感到头疼,不是今儿张三打碎了刘婶家的花盆儿,就是明儿个李四撞坏了王大爷家的门框,要么就是哪个淘气鬼又拔了谁家自行车的气门芯。还记得有一次,大院儿里最年长的五保户李奶奶,她家门前有个大鱼缸,那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少了一条大金鱼儿,这可把李奶奶气的够呛,她哆哩哆嗦的站在院儿里直嚷嚷:“谁家熊孩子,捞了我的大金鱼儿,我跟他没完。小兔崽子儿,别让我逮着,明儿个就上你们家吃白面嘁。”李奶奶越说越来气儿,一不留神嘴里的假牙掉了出来,我们一个个儿躲在屋里听着,谁也不敢吱声儿,捂着嘴儿偷笑。

   后来这事儿还是居委会张大妈给破的案,原来是李奶奶隔壁刘阿姨家的大花猫半夜里偷吃了金鱼儿,差点儿就冤枉了我们一场。后来为这事儿,李奶奶觉着自个儿心里过意不去,连着半个多月拿水果糖给我们这群孩子吃。

   总的来说,大院儿里的大人们都挺心疼我们这些孩子,那时候家家儿都差不多,物质上不太丰富,谁家里要是有点什么好吃的,大家伙儿就相互帮衬一把。平日里不年不节,谁也舍不得多吃一顿白面馒头,更甭提是包饺子了,平常大家多是吃棒子面窝头。所以我们这群孩子都惦记着过年,过年的时候菜里有油水儿,吃得好,有白面馒头和包饺子,还有花生瓜子儿大糖豆儿。

大院儿里住着的,有工厂的工人,学校的老师,开车的司机,饭店的厨师,也有做其他行业的。上学的,上班的,退休的,甭管年老的还是年少的,大家伙儿在一块儿都挺和睦。院儿里有一位王大叔,他年纪不小了,还单着,就是一人儿吃饱全家不饿。为什么他还单着呢?据说王大叔打小儿十几岁儿就开始跟着他爸爸挑大粪,捡破烂儿。那时候还没解放呢,家里穷,王大叔就不上学了,所以也没什么文化。

   解放后,王大叔还是干他的老本行儿,挑大粪的一天到晚满身臭气,谁家姑娘见了都躲得远远儿的,更别提搞对象了。有时候儿正赶上人家吃饭,王大叔都不敢从跟前儿过,得绕道儿走。就这么着,直到王大叔的父母都不在了,他好多年还是一个人儿过。王大叔无冬历夏挑大粪,给大院儿里掏茅房、收垃圾、搞卫生,干活儿没得说,人老实勤快,居委会每个月都给他发点儿生活补助。

    这日子长了,他就不大爱跟别人说话,也不大讲究,一年到头穿着件的确良褂子。王大叔怕弄脏了里头的衣裳,褂子就光着膀子穿。那时候儿我们这群孩子不太懂事儿,一见着王大叔,就喊“掏大粪的来了,”大家赶紧躲开,怕熏一身臭味儿。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调皮,给人家王大叔起了个外号叫“王大粪,”再后来这就给传开了。

   还有几个孩子编了个顺口溜:“王大粪,大粪王,一天到晚掏茅房,哪个孩子不听话,长大让他挑屎汤。”有段儿时间这个顺口溜还成了个别大人教育孩子的说辞儿,谁要是学习成绩不好,他家大人准就说那孩子:“你再不好好学习,长大了叫你跟王大粪掏茅房去。”

还有一回,大院儿里有一家人娶媳妇,正赶上茅房到了“大丰收”的时候,实在也是该掏了。于是他们家找到王大叔,说是结婚要在大院儿里摆酒席,让王大叔头儿天把茅房掏干净点,要不院儿里一开席,大家没法儿方便。王大叔二话没说,拿起家伙什儿直奔茅房,从白天一直掏到大半夜,总算把院儿里的大茅房给掏干净了。第二天,人们都来吃喜糖、喝喜酒,大院儿里热热闹闹儿办婚礼,就王大叔一人儿躲在自个儿屋里吃窝头,就咸菜喝开水。


居委会张大妈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她是大院儿里的热心肠儿。张大妈的男人得病死了,就她自个儿一人儿拉扯俩孩子,生活过得不易。我记得那时候张大妈经常在院儿里给大家伙儿开会,她最爱说的那几句话我还记着:“毛主席说了,咱们现在是新社会,没有剥削压迫。革命工作分工不同,革命同志人人平等,咱们住在一个大院儿,得和睦相处,互相帮助。”而我们这群孩子也差不多都是听着张大妈的话长大的。


话说那年临近春节的一天,眼看就快到腊月三十儿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忙活起来。有扫房子的,写对联儿的,有蒸年糕的,炸丸子的。不光是大人忙活,我们这些孩子也不闲着,有的孩子把平时捡的破烂儿、空酒瓶子拿去换钱,然后到杂货店买点小鞭炮儿,就等着年三十儿晚上一到,大家分拨儿玩“呲花架大炮。”过年的喜气儿弥漫在整个大院儿里,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那一年没怎么下雪,阳光也特别的好,我们一群孩子就在各家串来串去。



   我还记得院儿里的马大爷高兴的念着他的顺口溜:“雪白的墙,沙发床,油炸馒头沾白糖。”而李奶奶则说:“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烙饼摊鸡蛋。”那时候大家的确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白面馒头。



一转眼儿就到了年三十儿,大院儿里各家的厨房都飘出了香味儿。临近晌午,张大妈正在自家厨房里蒸馒头,一屉大白馒头快要蒸熟了,孩子们闻着香味儿直咽唾沫。这时候正好王大叔挑着大粪从茅房出来,他无精打采的低着头儿朝大门口儿走,依旧是那件脏了吧唧的褂子贴身儿穿着。



    快要出大门口儿的时候,王大叔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老王,站着,”可能是王大叔太专心挑大粪了,这一嗓子差点儿没给他吓着,王大叔的身子瞬间来了个急刹车,一挑子大粪前后晃荡着直撇流,险些溢出来。王大叔回头看时,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眼神里还有点儿冷漠。他一看原来是张大妈,就呆呆的愣在那儿不说话了。



只见张大妈二话没说,大步流星奔到王大叔跟前儿,从手里拿出仨热腾腾儿的大馒头,塞进了王大叔怀里,那几个热馒头就直接贴到了王大叔的肚皮上。王大叔显然没缓过神儿来,烫的他“哎呦”一嗓子喊出了声儿,下意识的用两只手去捂自个儿的肚子,竟忘了肩上还挑着大粪挑子,那两桶大粪瞬间来回晃荡了好几下儿,王大叔也跟着来回挪腾了好几步,差一点就撂挑子,险些酿成了一场年三十儿的大院儿“粪门事件。’”



王大叔两只手紧紧握着仨大馒头,贴着肉,暖着心,眼里含着泪,嘴角微微颤抖着。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激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大妈见此情景咧着嘴儿笑,爽快的说:“没事,老王,拿着吃吧。毛主席说了,咱们现在是新社会,大家都是革命同志,人人平等,得相互关心帮助。”王大叔脸上的表情瞬间由激动变成了一种喜悦,他长出了一口气儿,缓缓的说到:“毛主席好,新社会好!”



随后张大妈把她自个儿家俩孩子还有我们大院儿里的孩子都叫了出来,街坊四邻也出来看是怎么回事儿。张大妈像个大号女高音一样开了腔儿,她说到:“今儿个是大年三十儿,大伙儿都高兴,咱们现在是新社会,过的是新生活,讲究人人平等,大家相互帮助。”接着她用手指了指身边的王大叔说:“我在这儿说句俗话,这世界上没有人光吃不拉的,咱们大院儿这么多年一直挺干净,茅房这么卫生,大伙儿说说这是谁的功劳?是不是咱王师傅的辛苦?大伙儿不约而同的说着“是,”我们这群孩子声儿更响,“是,是!”一个儿比一个儿嗓门高的喊着。这时候站在一边儿的李奶奶也哆哩哆嗦的开了腔儿:“可不是嘛!要是没他王叔儿,那咱不都得臭着,那孩子们还不得满院子拉屎撒尿,咱不都成臭大粪了。

    ”李奶奶的话把大家伙儿都给逗乐了,我们这群孩子乐的直捂肚子,有的乐的直流哈喇子。张大妈又指着我们说:“咱们大院儿里的孩子,你们以后见着王师傅,都得叫“王叔叔,”你们王叔儿他就是美化咱大院儿的工程师,大院儿里老的小的咱都是一家人。”张大妈的话,说的大伙儿心里暖融融,王大叔听的直抹眼泪儿,那眼泪是热乎乎儿的。说着张大妈指着她自个儿家俩孩子:“来,快叫你王叔儿。”于是我们这群孩子都争先恐后的叫起了王叔儿。再看王大叔那干褶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嘴唇一个劲儿的颤抖着说:“一家人,咱都是一家人。”

    李奶奶又哆哩哆嗦的说:“今儿个是大年三十儿,我这老太太有个想法儿,大家伙儿听听成不成。我琢磨着晚上咱们大伙儿一块儿吃顿团圆饭,每家添个菜,热闹热闹。”说着李奶奶又跟王大叔说:“他王师傅,今儿你也别一人儿了,跟我们大伙儿一块吃团圆饭。”王大叔有点腼腆的笑着,激动的一边儿点头,一边儿用手摸着自个儿的脑袋,连声儿说着“诶,诶!”我记得那一刻,大家伙儿都特别高兴,还有人激动的直鼓掌。

到了晚上,李奶奶,马大爷,王大叔,张大妈,我们大院儿里的老老少少,大家伙儿聚在一块儿吃了团圆饭。那也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


时间飞逝,转眼物是人非,那么多年过去了,仿佛一切在变,但我总觉着大院儿里那股子“人情味”没变,那种人和人之间的真诚劲儿没变。我想那也是咱北京人,乃至咱中国人的一种生活态度,一种朴素而温暖的精神,必将会一代一代传下去!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