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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实的麦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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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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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的”第一本书是《鲁迅全集》

                              我“偷的”第一本书是《鲁迅全集》



  早饭时,与朋友聊到关于读书的话题。朋友说他最早读的一本书是《鲁迅全集》,厚厚的,读起来颇有味道。《阿Q正传》、《孔乙己》、《少年闰土》等,鲁迅先生很多脍炙人口的短篇和杂文,若干年后再读来,仍觉兴致依然。我们边吃边聊,咀嚼着光阴,思绪穿越回少年时代,往事一一浮现,饭菜也多了几分青春和朝气。

    朋友嘴里含着半口饭,吸溜了一口棒碴粥,突然问到:“你呢?你最早读的是神马书?”他口音较重,“我?”一问之下,我的脑海沉寂片刻,思绪恍若推开了一扇有光的门。翻开封尘的记忆,时光的风把我带回了刚刚可以不光屁股出门的年纪。那时我还未上小学,是典型的跟屁虫,周末或假期总会跟在大孩子后面,充当小兵的角色。

 那一年暑假,天气特别热,知了藏身在晌午的树叶间,唱的跑调又撕心裂肺。一群孩子像被催眠了似的午睡。我家大屋靠窗边的凉席上,母亲正扇着芭蕉叶做的扇子,为我纳凉。我听着蝉鸣,眼皮不一会儿便开始打架了。正当我似睡非睡之际,院子里传来笑声和说话声。我朦胧之中辨认出是张小尕的声音,还有那个坏笑的是李二楞。

没等我睁开眼,他们几个已来到我窗前,“喂!陈小毛,”有个小孩儿把脸贴在窗玻璃上,鼻子都快被压扁了。我一看是李二愣,他正在轻轻拉着长声儿叫我的小名。我自然没了睡意,顿时有了精神,飞快的爬起身,蹭到窗子边上,与那鬼脸相视一笑,人便像丢了魂儿似的起身穿上“他拉板,”和几个倒霉孩子连跑带颠一溜烟出了家门。

太阳照的马路发烫,我们笑语欢声,恰似一场逍遥游。那时的我们天真无邪,曾半日不归,陶醉在桑葚沟旁,吃的满嘴发紫心发烫;也曾跳过附近砖厂的大土堆,带着屁滚尿流的苍凉。我们这群野孩子,放过兔子打过草,爬过麦地翻过墙,夏天我们钻进起伏的麦浪捉迷藏,秋天我们摇晃着树上熟透的梨子,噼里啪啦砸头上。冬天我们在寒冷的河面上滑冰车,你追我赶,尽情欢畅,不负年少好时光。

  而今天中午,有人提议玩捉迷藏,于是我们手心手背翻云覆雨,然后四散奔逃,东躲西藏。我所在的小分队一路逃窜,昏昏然溜进了中学校园。放假的日子,空荡荡的校园里只剩下大太阳,我们穿过跑道操场,绕过教室平房,一个大孩子突然下令全体卧倒,我抬头一看,前方是老师的办公室,那个让学生倍感亲切又敬畏的地方。

我们东绕西绕,转来转去,来到一栋大房子跟前,房檐上长了荒草,旧旧的砖瓦墙,褪了色的漆木门,眼前的萧条景象,让我想起了“聊斋”,暗自思忖,会不会突然有只狐狸蹿出来!我问身边大孩子这是啥地方,大孩子说这就是咱中学的老图书馆。旁边一个小胖子忙插话道:“我看见过俺班刘老师来这儿找资料。”

这时候,我们隐约听见不远处人语响,张小尕机警的说:“不好,是大头他们来了,我们可要被发现了。”怎么办?我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没了方向。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小名叫“板凳”的孩子压着嗓子喊到:“看,这里可以藏。”

所有人把目光转向板凳手指的方向,李二楞激动的直结巴:“看,看,看啊!这,这,啊这,有个洞。”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一扇破木门上。木门满是补丁,右下角果然有个猪头大小的洞。一个大孩子二话没说,低头猫腰便要钻进去,但他只伸进了脑袋,肩膀却被卡在了门外。身边两个孩子急中生智,上前用手掰门上早已弱不禁风的木板,只听“卡吧”一声,木板被掰成了两截,一个孩子用力过猛,在反作用力推动下,脚跟不稳,身子瞬间向后弹出去,来了个后滚翻,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门上的洞瞬间变成了两个猪头大小,所有小屁孩抱头鼠窜、争先恐后往里钻,一个小胖子被大家前拉后拽,吃力的爬了进去。我们刚躲进来,就听见外面一队人马呼啸而过,原来是大头他们的小分队,众人感觉有惊无险,一个个捂着嘴,默不作声窃喜。

 过了一会儿,外面没有了动静,估计大头他们的小分队也早已转晕了头。进到图书馆里的孩子们开始放松下来,期待发现新鲜事物的好奇心也苏醒了。一个外号叫眼镜儿的孩子最先开腔:“哇,这儿有好多书呀。”大家这才意识到不是钻进了耗子洞,而是扎进了书堆里。

老图书馆的年纪比我们爸妈都大,由于年久失修,房顶常时漏雨,麻雀时常做窝,老鼠们天天来开会。一排排旧书架布满了灰尘,架上书籍宛若古董,无人问津的角落,几只爬虫在浅吟低诵。而我们这些少不更事的野孩子,与其在这儿惶惶不安,倒不如用看书来消磨时光。李二愣最先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假模假样的翻开来看。其他孩子也不约而同凑热闹,纷纷拿书来读。一时间,浓厚的学习气氛弥漫在整个老图书馆里。

李二愣看着书里的图画,笑的直流哈喇子。板凳拿着一本厚厚的文学著作,王八看绿豆似的对着书页发呆,挠着头皮作思考状。小胖子不知在看什么天书,没过五分钟便打起了呼噜。只有眼镜儿默不作声,聚精会神的看着一本少儿读物。两个调皮的孩子凑过去,“眼睛儿”便开始“之乎者也”的给他们讲起了“人生哲学。”而那两个孩子没听多一会儿,就开始绕着书架撒欢儿,嘻笑打闹。我幸运的拿了一本有很多插图的书,和身边一个孩子咋嘛滋味似的读着。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阳光不再那么炙热,图书馆里很安静,外面的知了有气无力的叫着,不觉我们几个倒霉孩子已上完了一堂自习课。有个孩子说要尿尿,又有个孩子说口渴了,还有个孩子说下午要去踢球,于是大家难得的读书时光暂告一段落。临离开图书馆之前,眼睛儿说想拿一本书回家读,读完再送回来,这可给大家出了道思考题。“这么做算不算偷呢?”

一个孩子站起身来说着。“我妈说不能随便拿人家东西,”另一个孩子也帮腔似的说着。眼睛儿羞愧难当,书却爱不释手。仗着自己平时读书比别人多,眼镜儿开始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游说起来。他先是讲了几则有关发奋读书的历史小故事,什么“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之类,借以自圆其“窃书不算窃”的歪理邪说。


最后大家全被眼镜儿洗脑了,在他的忽悠下,每人决定拿一本书回家,且要爱护书籍,读完了早点送回来。李二愣提议大家得一起发誓,说话不算数的是小狗。于是大家便各自分头选书,小一点的孩子多半选择了带图画或封面好看的书,大一点的孩子则随自己喜好,选择了对内容比较感兴趣的书。那时我尚且年幼无知,又不学无术,就想也没想的在离自己最近的书架上,抄起一本厚厚的紫色硬皮书,名字我还不认得。

大家纷纷逃跑,我把书捧在胸前,做贼心虚似的一溜小跑回了家,心里美滋滋的如获至宝。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没过几天,“偷书事件”便走露了风声。原来“眼镜儿”把书带回家读时,被他妈发现了书上印着的“中学图书馆”字样,追问之下,眼镜儿便老实交代了“案情,”且主动检举揭发了其余所有“犯罪同伙。”

我们一个不差的被家长们带到学校,集体还书,兼做志愿者打扫卫生。还书那天,我们个个胆战心惊,有的孩子说这下完了,以后可能上不了中学了,有的孩子担心会被罚站。到了学校教务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接待了我们。出乎意料的是,他不但没让我们罚站,还表扬了大家知错能改的勇气。记得当时那位老先生和我们说,“一个人能与书做朋友,那是非常幸运的。”

老先生还鼓励大家多读书,读好书,长大了才能为国家做贡献。我禁不住问老先生,我“偷的”那本厚厚的书叫啥名?老先生笑着说:“这是大文豪鲁迅先生的作品,名字叫《鲁迅全集》,你那是其中一本。”我听了开心极了。那天回家路上,入秋的凉风迎面吹来,我望着远处的麦浪,心潮澎湃。我有点骄傲和自豪,要知道这可是我一个农村孩子,打记事起读到的第一本书啊!多年以后,我用自己挣的第一份工资买了一套《鲁迅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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