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伟华
尕江南,尕江南。平房后窗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叫声,紧接着一个理着小平头、满脸是泥土的小脑袋出现在窗栅外。正躺在床上无聊地翻看小人书的我一骨碌坐了起来,站到板凳上居高临下问:“三娃,干啥?”“走,咱们砸窑去。”三娃用小手抹了抹脸上的泥土,露出“高原红”脸蛋……
昨晚,儿时的伙伴三娃又一次闯入我的梦境,勾起我无限的思念——
在北方,尕是小的意思。因我是从江南去的,长得又瘦小,三娃就喊我尕江南。三娃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与我一般年纪,他圆脸蛋,大眼睛,一笑起来就会露出两颗大黄牙。三娃家兄弟姊妹五六个,因其是老三,故取名叫三娃。
刚到北方时,我穿的是老家带去的南方特有的土布衣裤。家属院的一帮孩子们瞧见后就编了句顺口溜:花花衣裳花花裤,娶个媳妇光屁股。我被骂急了,就用家乡话与他们对骂,可惜他们听不懂,我就只能干着急。每当这时,与我家相邻的三娃就会出面帮我……
三娃家很穷,常常是饱一顿饥一顿的,肚子饿的时候他逮啥吃啥,就连家中的生青椒生茄子也不放过,抓起来就吃,而且还吃得津津有味。有一次,三娃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偷拿了家中的2元钱约上我跑到街上去买凉皮和酸奶吃,结果被他父亲发现后把他吊起来用皮带狠抽了一顿。三娃的父亲是个货车司机,长得五大三粗,而且嗜酒如命。三娃那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从隔壁传来,听得我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砸窑,是三娃的拿手好戏——在黄土坡上,三娃用小铲刀铲平一块地,也就小椅子面大小的面积吧,接着挖坑、挖洞门,再在挖好的坑的上方一圈圈垒上土坷垃,直至垒成一孔小窑洞的形状,然后从洞门往坑里添柴禾、皮条、废汽油等燃烧物。
当土坷垃被火烧透烧红后,三娃就先把窑顶的土坷垃往坑里捅,并把早已准备好的土豆往坑洞里扔,边扔边用砖块将烧红的土坷垃以及土豆砸埋进窑洞里……
约摸二三十分钟后,空气中就会飘来熟土豆的香味,三娃就会迫不及待地、小心翼翼地用铲刀挖出土豆,不管熟不熟都会狼吞虎咽起来。
有一年秋天,秋风阵阵,大雁南归。残败的土城墙上一帮男孩子正打得难分难解——傻大个和尕狗儿踢了我和三娃刚刚辛辛苦苦垒起来的窑。傻大个是后面大杂院的“孩儿王”,比我们高出一个头,自持有一身蛮力和几个“弟兄”,老是欺侮我们前院的孩子。而我和三娃并不卖他的账,每次都会勇猛地与他们对打……
几年后,在得知我父亲要把我送回老家后,三娃显得有些依依不舍,他红着眼睛问我:“尕江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还会回来吗?”我拉着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也许会吧……”
时光荏苒,转眼过去四十余年,我与三娃也没再见过面。据说原先的家属院早已拆迁,三娃一家也搬走了。
不知三娃现在过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