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生于1974年。她有一个大她一岁的哥哥,小她两岁的妹妹。小时候,秀听话老实,不像哥哥调皮捣蛋,也不像妹妹小性子好恼。即便是这样秀得到的表扬也很少,经常做不好事挨她娘的训斥。
秀娘,矮,胖,黑。是个看见外人笑脸相迎,说话拉呱知冷知热,在家谁也对不起她的主儿,不管做啥咋做都很难做到她的心里。
秀学习一直不好,但很能干,在家洗锅刷碗洗衣服,力所能及干一些家务活。当然,她娘一贯地看不中,每次干完轻则挨一顿嘟囔,重则一顿指责。
秀爸,天天在外面干活赚钱,家里啥事也顾不得。秀娘说啥他听啥。
那年,秀没考上高中,天天在家伺候偏瘫的奶奶,洗尿布,喂饭都是她的。秀娘照旧指手画脚嫌弃秀洗不干净,弄得屋里不干净。秀本来没考上高中就郁闷,天天给奶奶弄屎喂药地让她很无奈,再加她娘的百般刁难,让秀的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一个旁黑天儿,给奶奶洗尿布的时候,她娘又嘟囔她,她终于忍无可忍,爆炸了。把尿布往盆里一摔,把盆一掀,生气地说:咋干也不行,我不干了,你自己干吧。
秀娘还没见过秀发这么大的脾气,有点吃惊地白楞她一眼,恶狠狠地说:学习不中用,脾气还大了,脑子直接一天比一天不好使!
秀听她娘又瞧不起她,恼羞成怒,跑自己屋里,嘭,关上门,躺床上生闷气。
晚上,秀没吃饭,迷迷糊糊睡着了,居然睡了一圈还多。
第二天上午,秀看那堆尿布还在盆里,便继续洗。水管在院子里靠近大门口的地方,再里面是菜园,菜园东侧是厕所。秀家条件不错,五间屋一个院,地面全部水泥预制。
不一会秀娘听到咕咚一声,一看是秀在晒尿布的时候摔倒了,眼睛上翻,口吐白沫,脸色苍白。秀娘吓坏了,大声呼喊,来人啊救命啊。街坊邻居瞬间拥满了院子。大家都认为秀喝了农药,想寻短见。秀娘也这样认为。大家着急忙慌地找来一辆三轮车把秀送往医院。路上,秀慢慢苏醒了过来,一点点精神也没有,身体软踏踏的没有一丝丝力气。
到了医院,做了很多检查,最后确定是癫痫。
秀被确诊患有癫痫病之后,医生叮嘱不能生气,保持好心情,犯病的次数就少,去根不可能。
秀爸不甘心,打听来打听去,带秀去了淄博一家专业治疗癫痫的医院。医生推断两种诱发可能,一是小时候受过惊喜,二是长期生气。
秀娘连连说:是小时候的事,一次被老鼠咬了手指头,一次被邻居家的狗咬掉了屁股上的一块肉。秀听了觉得奇怪:你早咋没说过,我小时候咋这么倒霉?
医生给秀做了认真的检查,拾了一堆药,并承诺,只要按照医嘱吃药,保持好心情,病情缓解没问题。最起码能治疗到一年犯一两次,甚至好几年不犯。
全家人满怀希望地回了家,从此秀走上了慢慢的吃药路,每次四五种,一大把。
1993年,市劳动局出台一项措施,交多少钱,转户口,上技校培训后上企业,成为正式工,培训技能有司机,餐饮服务等。
秀爸不差钱,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送秀去了技校,并让秀选择餐饮服务,说适合女孩,安稳。几个月培训结束,秀被分到了当时红红火火的长安大酒店,当了一名服务员。
从培训到上岗大半年的时间,秀没犯过病,秀高兴,秀爹娘也高兴。
秀长得虽然不太漂亮,皮肤随她娘,黑,粗糙,但那段时间擦上粉,涂上口号,另加青春本来靓丽,让秀也耐看洋气。
秀安安稳稳上班,精神也挺好,秀爸着实有些骄傲,觉着自己有远见,为闺女选择的这条路是正确的。秀那个技校同学——一个邻村的闺女玲选择了开车,秀爸不看好。秀爸说,女孩开车危险性太大,不好,还分到了公交公司,开大客车,更不好。
好景不长,一天下午秀被几个同事送回了家。秀干活的时候犯了病,从楼梯上摔了下来,额头右侧磕破,已包扎好了。送秀的同事中,有一个高高的男孩,白,精神,详细地给秀妈诉说了事情的经过,咋发现秀晕倒,咋送到医院又咋送回家。秀妈听得心不在焉,反而仔细地问了这个男孩,哪里的,多大,家里几口人,对人家很是关心,还一个劲地夸其懂事,长得好。直到秀烦了,阻止她问问道道,她娘才闭了嘴。
没过多久,秀给她娘说找了对象,就是那个送他回来的高孩。秀娘一听,直接说:不行,他比你小四岁,等你三十了,人家还二十多,直接不行。
秀娘虽然反对,但秀并没听她娘的,男孩帅气,能说会道,会体贴人,秀喜欢。虽然男孩家在本地偏远贫穷的村子,但秀不在乎。秀觉着:正式工,按月领工资,以后很穷不了。
秀爸觉着既然男孩知道秀有病,还愿意照顾她,也挺好,年龄也不是啥大问题。
慢慢地,爹娘便默许了秀的选择。
1996年,秀结婚了。一个院子五间土屋,秀大伯哥三间,秀两间。土屋矮小,个高的进门得弯腰。婚后秀一直住在娘家。
1997年,单位效益不好,秀下岗了,之前劳动局的承诺泡了汤。秀老公被留用,一年后,买断,也成了无业游民。
秀老公能说会道,在丈人家里勤快能干,还会炒菜做饭,秀娘指东绝不打西,深得秀娘喜欢。
个人都没了工作,让秀很犯愁。想来想去,秀打算到友谊服装城卖女装,得到了秀爸的支持。租下了一个门面,一次性付了几年的房租。结果干了不到一年,不赚钱,不做了,把房子转租了。包括上货秀爸投了二十多万,最终全打了水漂。
后,又打听着东都人多,租金还便宜,又到东都卖。秀爸又投了十几万。
1996年秀爸买了一套楼房打算自己去住,秀从卖衣服开始一直暂居在这里。后来秀爸单位也盖了楼房,他考虑到自己要是住了楼房,秀也住着楼房,小女儿还未婚,就剩下儿子在村里住,大概是觉着面子上不太好看。就又给秀卖了一个80的楼房,把秀暂居的100的房子给秀哥。1999年,秀入住其父买的楼房中居住,算是正式有了家。
秀夫妻俩开着服装店,卖童装,生意还凑合。
同年,秀爸秀哥都搬到了城市边缘的楼房里居住,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
秀的癫痫病犯的次数越来越少,有两年直接没犯,到医院检查说可以要孩子。2001年,秀怀孕了,怀孕后经常在娘家住着,清吃清喝,很是舒坦。
一天晚上,秀老公一夜未归,差点把秀急疯了。秀爹娘也急得转圈,喊来秀哥去找,结果她老公打电话来说:昨天晚上下班回家,遇上派出所的,看他骑的自行车没有牌照,被带到派出所待了一夜。
秀哥不相信,说:让他回来,仔细问问,不行去那个派出所看看到底啥情况。
三说两说,秀哥和秀娘吵了起来。秀娘恶狠狠地说:俺家的事,不用你管。
这事不了了之。
之后秀老公又因事被一派出所逮住,罚款5000元。至于起因,秀不了解内幕也不深究,她老公搪塞打架斗殴。
秀挺着大肚子在娘家住的时间越来越多,服装店一个人不行,便雇佣了她表妹去看店。这下秀老公更是自由,偶尔去丈人家住一晚,其他时间在外面随心所欲,吃喝嫖赌忙得不亦乐乎。
2002年8月,秀剖腹产,生下一男孩。出院后继续住在娘家,婆婆家远,家里事多,没时间伺候月子。
满月后,为了更好地联络老公感情,秀打算回家,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清楚老公不务正业,在外面胡出溜。没想到秀一提回家,便遭到她娘的强烈反对:你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带孩子,一个人办不了,还是在这里住着好,再说了人家小宝爸那么能干,家里外面地忙也累。
秀想来想去觉着自己回家有可能办不了,就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秀在娘家有吃有喝有人看孩子,身体日渐发福,一种优越感也慢慢滋生了出来。一天吃过晚饭,不明原因与她老公吵了起来,守着爹娘哥嫂对她老公一顿臭骂,骂得理直气壮不堪入耳。自此秀老公登门少了,两个人基本成了两地分居状态。
吵归吵,家里有活,秀娘一个电话秀老公就火速赶到,什么扛气罐,修水管,洗鱼宰鸭统统不在话下。秀娘甚是喜欢这女婿,听话,能干,逢人就夸女婿多能干多好多懂事,比天天和她“对着干”“不懂人事”的儿子强。有人提醒她:再好也是亲戚,和儿子可不一样。秀娘脖子一梗,趾高气扬来一句:亲戚走好了,比儿子都亲。
秀娘娘家人多,过年都去她家吃饭,一天去十五六个,从初二一直伺候到初七八。当然这几天秀老公是主力队员,扎进厨房半天忙活出两桌子,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的菜。秀爹娘只顾在客厅陪亲戚聊天即可。亲戚也免不了地夸赞一番秀老公的懂事能干。
日子总是快的,秀娃儿转眼满周岁了。这时候服装店因卖得不好而付不了房租,在秀老公的怂恿下,秀再向她爸开口要钱,被秀爸拒绝了。秀爸觉出了这是一个无底洞,单纯进货交房租再加平常也卖点钱,前前后后不应该折腾掉三十多万,这三十多万存银行吃利息还好几万呢。
秀爸劝秀关掉服装店,让她老公找份工作,一年年入不敷出,养不起。
秀老公看不好套拢老头的钱,也没招了。处理了摊子,找了个门卫的活先干着。干了一段时间,工资太低,不够他自己吃喝的,拿不回家钱,秀不断地指责他。身强力壮的他被一人看中,约着去废旧钢材回收市场做装卸工,赚得多,时间还自由。他便跟着人家去了。市场上零活多,手里的零钱也多起来,闲着的时候和其他人打打牌赢赢钱,到点喝点酒,酒足饭饱再找地方逍遥逍遥,秀老公的日子如神仙般舒坦。
可惜的是,潇洒过后钱经常不够用的。于是开始借,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借不到的。只要见过一面,不管谁的朋友,谁的亲戚都会开口借,理由充分,多了不嫌多,少了不嫌多。三百五百,三千五千,到处是账。直到有人追要到门上,秀才知道,他这借钱过日子已经很多年了,问其借了那么多钱,都组了啥?冠冕堂皇的理由让秀挑不出毛病,也拿他没办法。
秀老公在市场上臭名昭著,秀爸妈还蒙在鼓里,以为世界上最好的女婿被他们遇上了。逢人还是一个劲儿地夸。
熬到孩子一周岁多点,秀带着孩子回了自己家。娘家距离她家不过三四里路,并不远。白天老公去干活,她就带着孩子到娘家,晚上再回去。秀想着尽量伺候好老公,好好维护着这个家。
秀外表看上去比哥哥妹妹开朗很多,实则也犟得很,天性里的计较被面子打磨成了一种虚荣,关于老公对自己的兄弟姐妹和父母一个不字也不说,更别说是外人。而牙牙学语的孩子经常出卖她。在秀娘家,孩子经常摆出一副凶人甚至打人的架势,还用手指指画画地骂骂咧咧。秀在一旁只笑不语。秀娘高兴地咧开嘴笑:这孩就是聪明,这是从哪里学的见识,喜人。并且这孩虽小但会察言观色,只要看见大家不高兴就安稳地坐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看大家高兴,他才敢欢实。秀爹娘从来没意识到,孩子的表现是在家庭的氛围中影响出来的。
秀盯得紧,秀老公白天干活晚上得回家,除非有活加班。没多久秀老公便不自在了,回家自然没有好脾气,有时候你一言我一语地就吵吵了起来。一次吵大了,秀老公抓着秀的头发,猛劲往浴盆里塞,浴盆里满满的水。踢哩砰碐,直到秀不敢骂,老实了为止。孩子吓得在一边,等着大眼睛,不停地流泪,不吱一声。
这是后来秀没忍住给她表妹诉苦说的唯一一次两个人打架的情形。表妹非常生气特意找到秀哥嫂说这事,可是都干生气,没有好办法,除非秀开口要求到场,要不怎么管呢?这样的暴力行为,谁也猜不到到底有多少次。只是秀的孩子越来越老实,越来越木讷,小孩具备的活泼可爱完全没有影子。
那段时间,秀两年没犯的癫痫又开始犯了,秀娘疼闺女,又让她住到了娘家。
在娘家,秀尽量做着点家务活。每次干完,秀娘定然是一顿嘟囔:你看看秀干滴活,横竖知不道,脑子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不管有没有外人,秀娘自顾自地先说为快。一次守着秀嫂又这样说秀,秀嫂想想秀在家没好气,在娘家气也理不顺,便再也忍不住了,很严肃地对秀娘说:你别天天这样说秀,她勤快干活多好,你看看这么多年就是干不到你心里,受了累还得听你指责,让你你高兴哦?别守着外人动不动就说她脑子不好使不好使滴。
秀在一旁默默流泪,叹了一口气,说:不好办,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为了这个家,秀容忍着她老公也零容忍着她母亲。
2009年夏天,秀哥公司里一个打工的辞职了,便把秀老公叫了去,一个月5000月,按月发,年底有奖金。秀哥深知秀家的日子,心里也是想帮妹妹一把。秀老公在市场干装卸工一年可以赚四五万,但是拿回家没多少钱,都让他自己胡吃海塞玩了。
秀老公到公司没几天,秀哥又掏钱让他学了驾照,在社会上游荡了那么久不会开车的人极少,他那些年连学费都没攒出来。
月月发工资,按时上下班,秀家的日子安稳了很多,几个月就有了存款,这让秀很知足,觉得生活有了奔头,平日里那些丧气的念头也没有了,人也精神了起来。
人心无足,不到半年,秀老公不好好干了,有时候白天也找理由请假,更别说晚上了。秀劝他好好干,这么多年还没看到能赚到手这么多钱,那些干活的不到2000,给咱5000,咱得好好给哥干。
秀老公答应得很好,但依旧我行我素。安稳的日子又开始动荡了起来,两口子又三天两头的吵架。
那个冬天的一个早上,秀老公上班去了,秀起床后犯了癫痫病,晕倒在了客厅里取暖的天然气炉子上,幸亏孩子在家,发现后把她拽了起来。但是右手大面积重度烧伤,住进中心医院,食指中指被截一半,后还是不愈合,又把这两根手指全部截掉了。前前后后治疗了2个多月,花费了8万多元,全部是秀哥支付的。秀老公天天伺候秀,工资照拿,秀哥为了妹妹不介意,秀嫂也没有一句怨言,只想秀能好好的。
一天,公司一个工人告诉秀哥,秀老公借了他500元,送货的司机说借了他的2000元。秀哥一听懵了,按月发工资并不缺钱啊,天天在公司吃饭也不需要额外的开支,他借钱干嘛?秀哥又问了其他人,又得知这个500,那个300的,一合计小1万。
秀哥生气了,这是什么人,无药可救啊。气愤之余秀哥找到秀爸说:我不用他了,他借的这些钱我给他还上,工资发到年底,以后他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
秀爸也无可奈何,之前不愿意相信的猜测被现实击中,表面如此能干懂事的人,背后却干些肮脏的事。秀爸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多年养出了个白眼狼,吃的穿的用的住的哪一样不是应有尽有?
秀哥建议让秀离婚,遭到秀爸强烈的反对:现在看着他伺候她,挺好的啊。
秀哥说:狗改不了吃屎,不离婚,说不定就搭上命。
秀爸不高兴,嫌弃秀哥说话不中听,说:这是家啊,还有孩子,能说离就离吗?
秀哥把打听来的秀老公的种种恶习,细说给爹妈。爹不说话,娘一个劲地摇头不相信,说不可能,别人家胡说。
秀哥说:你们不信,等着瞧吧。
秀治疗得差不多后出院,在娘家养着。从此她的右手就带上了一个手套,全部把手包了起来,白天没见摘过。
五年后,秀在家中午休,猝死在床上。等发现,随即拨打120,医生鉴定已经死亡六小时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