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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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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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冶峪河的水声

在我的心里,发源于北边山区的冶峪河,是家乡的福河!当我听见很多比我小十多岁的外地朋友,说起小时候白面馒头、面条是缺物,这个感觉就更酽浓了。因为有冶峪河水的浇灌,我的有“关中平原白菜心”之称的家乡,在我儿时的记忆,就有了吃不完的麦面。

冶峪河又名“冶谷河”,发源于淳化县和耀县交界处的英烈山,注入石川河,系属渭河二级支流,宋《长安志》说“冶谷其山出铁,有冶铸之利,因以为名”。

小时候,每年父亲都要带着我,沿冶峪河谷左岸(面向下游,左手边为左岸)的山根公路,北去淳化车邬公社、皂荚树大队,看望我的奶奶。其中二十多里路,一直有冶峪河水声伴行。于是,我便有幸听得冶峪河如歌的水声了。这在我那缺水的家乡,可是一种难得的声音和可贵的经历。

去看奶奶,往往是年节、忙罢节(收完麦子,种上秋粮之后)两次。是父亲用架子车拉我去的。

说到冶峪河的水声,我在十里外的家也能听到,那是在下暴雨时。我家那里暴雨十之八九,自北向南而来—自古有“云往南,水漂船”之说。北边山区的山洪,就在“响潭”轰鸣起来,那是一种沉闷的吼声,传得很远。

我和父亲去看奶奶,就要从西向东走过“响潭”之上的“东风渡”。我们从东风渡上走,下边就是响潭哗哗的水声,加上山口的风声,那声音就虚无缥缈、飘飘忽忽、混淆杂乱起来,说不清、道不白。风吹身摇摆,居高脚根虚,潭鸣耳边晕,便急于逃离。

过东风渡,旋即左拐北上,进入淳化地界,就正式踏上看奶奶的征程。

父亲的架子车在弯曲的山涧公路上,沿着冶峪河蜿蜒徐行。这时候的我开始被山谷激越回荡的水声、陌生的鸟鸣、眼前高耸的山包、头顶的蓝天白云、伸向神秘远方的沟沟岔岔的新鲜吸引了。

父亲噗踏噗踏的脚步声,伴着雾一般时浓时淡、时重时轻、时有时无的水声,把我喜欢的景色不断地、仔细地送到我的眼前。高高低低、上上下下的山路,在父亲坚韧的脚步下延伸着、弯曲着。

山沟里山坡上有很多树,多为刺槐、杨树。绿色的树影,明明暗暗,一堆堆、一簇簇、一片片、一层层散落着,因为这水声的滋润,觉得格外青翠、茂密、富态、舒心。

山沟蜿蜒的小路,有时会有人空手在行、赶着牛在走、背负东西在动。小路在山沟间一回一转,若隐若现,加上杂乱的水声,给人很多联想。

河滩里尽是大大小小白的石头,曲折起伏着水流,展示着“物遇其不平则鸣”的率真。河岸断崖,斑斑驳驳的,有铁矿红色的艳、苔痕黑色的暗、草丛绿色的翠,还有云影的飘、水光的漾、阳光的亮。

在河滩宽阔的地方,有很肥沃平展的土地,那是多次泥水漫滩的作品,被田埂道路分割着、被高大溜直的树木环卫着、被毛细血管一般亮闪着的水渠网格着,点缀着些星星点点的小屋,种植着些粮食、菜蔬、瓜豆、桃李,点缀着些花艳卉翠。因为有这水声的悦耳、水流的润泽、山谷的护佑,尽得近水楼台之便,恍如江南水乡。

这一切,我看一会就会恹恹欲睡,可幸那水声持续叫我兴奋、叫我探寻、叫我感受,让我精神饱满。水声大,我喜看浪花翻卷;水声小,我乐听细语绵绵;遇洄转,我欣赏澄澈如玉;水声隐,我侧耳寻觅。

随着山根公路的蜿蜒陡缓曲折,流水便在河谷左左右右摇摆,远远近近变化,急急缓缓交替,深深浅浅不定,水声就一会清晰一会渺然变幻着、一会高亢一会低沉变化着。

那水声,不像平常听见的渠水,滴滴当当,哗哗啦啦,如滚珠清脆、如泻豆清晰、如泉流叮咚,那是众多人张口持续不断散乱的“哈——”,那是群虎啸涧不间断的啸,那是莫可名状的声音来回碰撞的交织,那是远的近的高的低的长的短的音响的缠绕。

近看水流,翻滚着浪花,那波那浪那花却和水声不相配,如舞台上的假唱不和节拍,如口形配音的错位。那水声来自那水流激荡翻卷,看起来却与水流不相干。

远听水声,耳膜持续震动,声声阵阵,飘飘渺渺,不绝如缕。

水流的冲击声,水体的跌宕声、水花的拍打声、水石的碰撞声、山谷的回声、声波的纠缠声、音频的互扰声、偶尔汽车鸣笛声,互相掺和成盛宴的喧嚣、交响乐的震撼、大杂烩的回味。

那真是大自然巧夺天工的《口技》:“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虽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也。”

那水流与河岸礁石的交响乐,随着地形、环境、远近、狭阔不同变换着乐章,伴随大军行进激越、坚定、激昂,勇往直前。那是万马奔腾,蹄声震地、嘶鸣盈天的驰骋,无可阻挡。

冶峪河的水声,是云是雾如梦似幻,是真感觉,却也是真错觉。是吵闹是和鸣,是共振是挑扰。是翠竹洗乱耳,是清风沐烦心,是鸣泉安乱绪,是清涟濯泥足。耳听宁神,心依入静,神驰羽化。水声抹绿了山、擦蓝了天、育肥了田、明艳了园、迷离了眼。

冬天的冶峪河,水声小了很多、淡了很多、平静了很多。却多了另外一番景象。冶峪河水有从河谷断崖渗出来的,点点滴滴的渗水被寒冷固成了各种形状,青青白白地悬挂着、低垂着、探摸着、支撑着,有的像锥子、有的像柱子、有的像墙、有的如画中的瀑布,在崖壁上很显眼。

这时,河流只在陡峭的河段,可见碎花细纹,可听水流低歌浅吟。

还有一绺水声,那时我视而不见,现在我不得不说。那就是被黑松林水库抬高了的冶峪河水,沿着在公路与山根之间开凿的石渠的叮叮当当、慢言细语,一路欢快迤逦的渠水声。

与冶峪河水声恣肆无忌的莽汉相比,渠水声就是一个沉静文雅举止得体的大家闺秀。她目不斜视、笑不露齿、话不高声,娉婷婀娜向前,来到“响潭”所在,纤手相别,一路左拐东向,一路右拐西度“东风渡”,流淌进山根铺展的台地旱塬,变成了仓廪丰饶。

东西南北中,走过多少地方,听到再激昂的水声、再震耳的涛声、再喧嚣的湍流,我还是忘不了我的“冶峪河的水声”,是她养育了我,她还在养育着我故乡的人们,要到永远。

冶峪河,我的母亲河,我永远不忘你的水声、心念你的水声,那是你深情的祝福、诚挚的祈祷。

写完这篇文章,我如释重负,聊做对母亲河傲爱的咏叹心颂、感恩的结草衔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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