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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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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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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的柿树林

总忘不了南程村南那两大片柿树林,在周围十里八庄,它让我们村最显眼。

六月的柿树林,叶绿,柿花黄;十一月的是一片火的海洋,这时柿子已全熟了,树叶也全红了,煞是好看。

两片柿树林,给我们村插上了一对翩飞的彩翼,飞扬着幸福的梦想。

有一种特别的鸟,一群群像风一样在树林上飞来掠去,找软柿子吃。这些鸟儿就是为了柿子而来,周围几十里地就我们村有这么多柿子,所以,这种鸟儿就光来我们村。我们村人就颇以此为傲了。

人们叫不上它们的名字,只觉得它们长得很好看,羽毛特别亮,脑袋特别圆,叫声也特别甜脆。在柿子采摘完之后,这种鸟儿就不见了。

柿子收获时,是我们村热闹的节日。男女老少齐上阵,有站在地上摘的,有爬上树够的,有拿夹杆夹的。树叶缤纷飘、人群欢歌笑、柿子渐渐少。摘来的柿子按品种不同,过秤,分门别类堆放,于是村里的大打麦场就慢慢堆起了四五座鲜艳的柿子山。摘完后,按人口分给各家各户。

人们总是把那些最好的柿子,比如鸡心黄、三疙瘩、红柿等漤熟了,拿到集上去买,换回几十元或上百元人民币。这是一年当中难得的富足快乐时光。

柿子除了漤,喜欢吃软柿子的人也可以“轰”着吃,特别是那些皮厚的柿子,如笨头笨脑的木柿、又圆又小的珠柿、肥头大耳的大红袍、四楞见角的红柿等最适合轰。轰柿子就是把柿子放进一个容器中,给容器里面放上两三个苹果或者梨,严实封口。据说苹果或者梨的芳香可以将柿子催软催熟。一般柿子放着,二十天,甚至一个月都软不了,这样只需要五六天就行了,而且,柿子的颜色特别鲜亮,这种柿子最适合老年人吃。

卖过了,剩下的就是孩子们甚至是大人的牙祭了。我们村,家家都有柿子棚,就是用木棍和玉米秸在空中搭个棚子,把柿子放在上头,棚都在露天地里。柿子棚落上雪花的时候,柿子就软熟了,实际这是大人怕我们早早就把柿子吃完,骗我们的话。大人是骗不了我们的,柿子放上去几天,我们就用棍从柿子棚下戳个洞,把柿子漏下来看看是否熟了,就这样一直到柿子真的熟了。戳下来的不熟的柿子,我们就找个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地方,让它慢慢熟,于是,我们每天又多了一个牵挂。

最好看的莫过于树叶全落了,只剩下黄红色的柿子树。这些树往往是属于个人的所谓自留树。自留树是属于个人的,所以什么时候摘完全由自己决定。可是,这一树可爱的艳丽无比的柿子是对我们这些小孩的残酷诱惑。柿子摘得越晚质量越好,有自留树的人家,往往有年岁大的老人,每天坐在树近前,看柿子。别看他们懒洋洋的,他们可是真正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谁也别想偷走一个柿子。他们的面前往往有一个篮子,里面装了不少熟柿子,往往会招呼我们过去,一人发给一个,老人看着我们这般淘气的孩子们欢天喜地的样子,满足地笑。

这时,我们就会揭发某某某偷柿子了,我们不和他玩了,等等的话。老人装作气愤的样子,作为对我们的回应。我们唧唧喳喳,没完没了,直到老人累了,才打发我们离去。这时,老人可以放心打盹了。

过了霜的柿子特别甜,我们吃过用柿子和面做的甜饼,也吃过柿子拌炒面。不过,最好吃的还是把柿子放在碗中,把开水往柿子上一浇,柿子皮立马就翻裂开来,剥去皮的软柿子放嘴边一吸,滋溜一声全入口,满嘴都是凉甜香爽!

冻柿子还能治咳,特别是要在半夜似醒未醒时吃了,效果最好。

柿子是我们村里的人待客的上品。来了客人,主家很大方地端上一大碗软柿子,热情地招呼客人吃。这时,主人是决不动一个的,不光不动而且一再表示自己已经吃厌了,不想吃了,一来二去,客人就毫不客气了,闷头大吃起来。吃完了,客人才发现主家的小孩儿正口含手指,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这时的主人也意识到什么,当即把孩子赶走了。

柿子是送礼的好东西。我们村人走亲戚,往篮子里装柿子很大方,因为这是自家产的,不用花钱。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在路上往往会遇上熟人,熟人见了南程村走亲戚吃他篮子里的几个柿子是再平常不过了,所以毫不客气,往往还是被吃者主动招呼:“快来吧!快来吃!我还要赶路呢。”如果走亲戚的在路上没遇到人吃他的柿子,他还会觉得遗憾。一次,我和我爷爷去走亲戚,没遇上吃客,爷爷还叹息说:“唉!这回白拿多了!”

柿子还能酿醋。摘柿子时难免有被摔坏的,摔坏的柿子只能用来放在瓮中发酵酿醋。柿子醋有一种特别的味道,特别是用来做吃烩面的调料最好。

南程村的小伙子们因为柿子,成了大姑娘找婆家的首选;南程村的姑娘因为柿子,都找了好婆家。这使外村的小伙子姑娘们简直有些妒忌了。

柿子性温,味道又特别甜,是孝敬老人的佳品。柿树叶特别大,被秋风扫落地上,搜集起来可以当柴烧。

柿树树冠如盖,骄阳只能透过星星点点的碎光,柿树在麦收打场时,就成乘凉歇息的好去处。

柿树林里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孩子们把它当成自己的乐园。生产队在柿子树林里给牲口套种的谷草如青纱帐,林子就成了我们玩打仗的好去处;柿子树树冠大,树枝结实,树便是我们玩一人蒙眼摸逮,众人在树上攀爬躲避的“藏摸逮”游戏的游乐场;玩打马蜂窝是最刺激的,马蜂为了不被我们发现袭扰,总是把窝造在树顶端的隐蔽处,但是,它们飞行时的嗡嗡声往往出卖了它们。我们以敢不敢打马蜂窝来判断是否勇敢。我的好多伙伴,就因为显示自己的勇敢被马蜂蜇哭了,蜇得口眼歪斜,回家还免不了大人一顿打。

柿树林里在夏天还有很多蝉蜕,拣了蝉蜕可以卖给药材门市部,这是我那时早上起早的一个原因。那时,拣一个蝉蜕就有一份激动,就有一份成就感。蝉蜕攒多了,去十多里地外的门市部卖,那种兴高采烈的情绪是非常令人满足的,因为,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块儿八毛钱。人在有什么事期盼着的时候,就有用不完的劲,做起事来也最自觉,最有毅力,小孩尤其如此。

柿树林里还有一个诱人的事,那就是摘“丹柿”。丹柿就是在柿子的成长过程中,特别是快要熟了的时候,有一些柿子首先变软了,显出了诱人的红色,故谓之丹柿。

丹柿是属于大家的,谁摘归谁,往往是早上最多,所以,这个季节的早上,孩子们特别勤快,往往是互相比着看谁更起得早、谁找的丹柿最多。比我小四个月的小叔,就不会找丹柿,对他,丹柿和其它柿子毫无二致,在我却有天壤之别。所以,我叔叔只有给我提篮子的份。有时他跟我久了,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看法——指出一个半个给我,却是百分之百的错,就免不了我以下犯上的斥责:“你胡说啥哩!甭做声!”

柿树林里有很多枯死的树枝,这是很好的柴禾。我和我的弟弟就爱掰枯树枝,掰下来之后,拖回家,一路尘土飞扬,亦如打了胜仗的将军得意而归。

柿树林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是一个有趣的地方、给我欢乐叫我的童年放光彩的地方。

多年之后,我回到家乡,徘徊在柿树林曾经枝繁叶茂的地方,心中怅然若失。再看不到柿树林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盖的瓦房,个别地方幸存的几棵柿树也都表现出令我愕然的萎缩,全没有了当年的高大富态,气势恢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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