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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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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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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窑

有一年,村里分来了仨知青,一男两女:豆豆、琳琳、苏玲。村里人给他们叫知青娃。

知青来了,村里可犯了难,让娇贵的知青娃住在哪里?于是召开会议商量,决定先暂时安置在住处相对宽敞的人家,在各家各户吃派饭。

选安置知青的人家是有标准的:第一家里得干净,居住条件要好;第二家风正,待人热情周到;第三家里要有和知青娃年龄相仿的伴。被派饭的人家,要干净,做饭手艺能排上号。按照这个标准,大家讨论对比一番,就定下来了。三个知青被安排在三家。

这件事,村领导做起来很自信,因为住谁家谁高兴,是有面子,大家都抢;知青吃谁家的派饭,谁家被认可,那可是荣誉。

事实就是这样。被通知住知青的人家,欢天喜地,女知青让自家女子来接,男知青让自家娃来领,这样知青放心,不拘束。上了派饭安排表的人家,也是脸上有光。大家都稀罕这几个城里娃,他们长得好看,衣着新鲜,说话好听,壮家门,好像自己在城里攀了亲戚。

吃派饭,一开始进行得不顺利,弄出了纠纷。原因是,知青住着的人家,不愿意轮,只想知青就吃在自家,理由是,娃刚来,不熟悉,轮着吃饭,怕娃生,不好意思,吃不好。还有吃顿家常饭,就是多一个碗,加一双筷子的事,何必麻烦。

那些准备了好吃的盼等的人家不干了,说好了轮,凭啥你家独占,天天住你家还不够?再说了,小孩们也跟着闹,轮到自家了没来,就失望耍性子。谈知青、论知青,成了孩子们在一起的话头,谁有的话,说谁受捧,就是大人愿意不轮,也过不了孩子这一关啊。

“纠纷”在领导干预下才解决了。

这样吃住,终究不是长法,村领导早在心里惦记着了。三个知青一起来的,给人家分开住,互不相见,咋说也不是那么回事。

把这事汇报给大队,大队领导觉得也是,召集村里主事商量咋办。村保管说:“不行给娃打窑?”说得大家愣了一下,众人随即附和:打窑,就打窑。河南来的打窑工头“呵喽老张”正好没事闲转哩,请人打窑简单。

有人说:“跟着呵喽老张打窑的,没活干,都回去了,让他回去召集,得多长时间?也不一定能成。”

大家七嘴八舌,人家河南人打窑,留下一窄溜土墙当台阶往上担土,咱站上去就腿软;人家担土的跟簸箕一样的土筐,咱这哪有;人家那些人能下苦,咱老辈子都是雇人打窑,谁能干这活,担这心......

一阵沉默后,记工分的西明叔说:“咱不会先挖洞子,再从顶上打个洞,把土流下来,全村劳力上阵,用架子车往上拉。”

这个法好!碎来家有洛阳铲,戳个流土的洞方便。问题解决了,大家很高兴。

一转念,问题又来了:窑打在哪里?村子东西南北都琢磨了一遍,结论是偏,娃住着孤零零的,不方便,更怕娃害怕。大家又犯难了,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一筹莫展。

满叔清了清嗓子,带着平素的笑,站起来,环顾大家,开腔了:“靠我庄子南那块地方就行。”大家狐疑地瞅向他——一般人都怕在自家近处动土遭扰,满叔却主动提出这个意见。满叔继续说:“这里西邻着堡子,东有长寿娃家庄子,北有我和义民的庄子,东北对着老庙小学,西北边是饲养室和面粉厂,基本在中心。”

地方是好地方,过去多少人瞅上了,都争过。

满叔看了看大家,继续说:“这儿,是个近两米的高台台,按西明这个打窑法,把窑院子放在东边高处,把洞子放在西边低处,洞子坡度就缓多了,用架子车往上拉土轻松,知青娃上下省劲。还有,挖了的土可以填在北城壕,省得谁晚上不小心掉下去。”

满叔这一通说辞,把大家说高兴了,都佩服他不光大公无私,脑子里一霎就有了最优方案。

不知谁说了一句:在这打窑,要毁十棵柿子树......还没等他说完,其他人便纷纷说,给知青娃打窑,树算啥。

问题解决了,众人顿觉轻松。大队领导自然也高兴,安置好知青,是个政治任务。一个村,吃苦受累专意给知青打窑,传出去,好听。他一偏头,眼睛挤了挤,说:“最好给窑起个名字。”

满叔说:“我看,就叫‘豆豆窑’吧。”

一刹那,“豆豆窑”“哦,豆豆窑”“嗯,豆豆窑”,大家念叨着,咂摸着,随即就是“好!好!”“这名字好!”“豆豆,豆豆窑,美着哩!”

除过堡子里那十来户住房,村里人都住地窑,却只有这窑有名字,并且是唯一由村民自己打的窑。

说干就干,全村男劳力放下其他活,先给知青娃打窑,第二天就开工了。

窑,是地窑,学名叫“地坑窑”,是在平地挖一个方形地坑,利用地坑四面崖壁挖窑洞的一种居所。

一大群人打歼灭战,有人打洞子,有人挖地坑。挖地坑的,浅层土直接装架子车拉走,再深点,就用铁锨往上撂,撂不动了,就在适当位置用洛阳铲打竖洞,等与洞子连通后,把土流下去,从洞子装架子车往上拉,还在地坑四角架起四个辘轳往上绞。

人多进展快,可把“呵喽老张”忙坏了,他有哮喘病,忙前忙后,喘得脸上发紫,胸膛剧烈一鼓一塌,上气难接下气,逮着机会就噗通坐在地上歇歇。我们一帮小孩,围看这个自己喜欢的,慈眉善眼的爷爷的怪象,欢喜。我们很多都吃过呵喽爷爷的糖呢。

三个知青也来到现场,插不上手,只有看热闹的份。但他们一到,人们干活更起劲了,有点讨好的意思。知青们住了窑洞,知道了地窑啥结构,咋居住,也就不以挖洞住人为奇事了。

在打窑的过程中,村里让木匠王子鸣给窑做门窗;知青睡不惯土炕,做了三张床;安排人打囫墼以备扎窑口;派车把式长寿娃叔套大车去口镇官道买了些石灰,准备掺着泥墙,让墙更白净。

我们第一次听见泥墙还要掺石灰,第一次看见了床的样子。我家的床,就是用两条长凳,架上木板,人家那床才真叫床。

人多力量大,领导会安排,一切都齐头并进,没几天,窑打成了。

主体完成这天,大队郑书记来看,他拤着腰,环顾一番,开始点评:“豆豆窑,好地方!你看啊,北有枣林飘香,东、南柿树围绕,西见杏树成片,跟花果山一样。是个好地方对不对?”大家呼应:对!

新窑潮湿,要晾干才能装饰。晾了一个多月,泥墙、扎窑口,安门窗。为了知青娃安心,王子鸣把洞子门(也叫大门),做得比谁家的都结实漂亮。

一切停当,知青娃入住了,村民们一致要求“攘院子”。

攘院子,是我们那的一个风俗,每遇乔迁之喜,要敲锣打鼓,一村男女老少齐聚新居,把新地方都踩到踏遍。攘是踩踏之意,攘院子有两个目的:一是人多熙熙攘攘,热闹拥挤,祝愿这户人家人财两旺;二是攘除寒气,阴森,人住进去风水好,环境良,不受侵害。

村领导盘算知青是文化人,不信这个,还怕烦扰知青,不敢做主,就去问。知青感到新鲜,更觉好意难违,很乐意。大家听闻别提多高兴了。

于是攘院子在临近傍晚开始了,满村锣鼓喧闹声,豆豆窑挤满了喜悦的男女老少。

仨知青就这样欢欢闹闹住进了豆豆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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