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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圈是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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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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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啊酒

“快来,快来。你弟弟将饭碗扔到茅坑去了。”隔壁姑婆慌里慌张对场院里玩耍的我喊道。

等我跑过去时候,八岁的弟弟脚步踉跄地走在茅厕外的仄径上傻笑着,满嘴的酒气。我一把拽住他,去邻居家聊天的妈妈那里告状。就为了吃邻居锅里那块诱人的肘子肉,让邻居小哥哥骗弟弟将小搪瓷缸子里的白酒咕嘟嘟地灌进了肚子,足足有一两半。

弟弟从家里拿着专属于他的小碗,屁颠屁颠地去邻居家等肘子肉熟了吃。在锅台角等待的时间,弟弟的酒劲已经上头,大妈也不忍心骗弟弟,带着满脸的痛表情将一大块肘子肉放进弟弟的碗里。弟弟惦记着母亲,也有炫耀的意思,端起碗就跑,估计那时候的弟弟已经断片了,顺拐着稀里糊涂进了五谷轮回之所,不知怎的就将肘子肉连带碗直接放了进去。还好自己没有进去,阿弥陀佛,万幸。

弟弟满嘴酒气地对着母亲嘟囔:“妈,我把肘子肉放娘娘家门墩上了,你赶快去吃,大妈说可香了。”弟弟醉眼迷离。

母亲红了眼圈,一把将弟弟搂进怀里,嘴唇哆嗦着。母亲用轻柔的手揉着弟弟的胸口。弟弟头一歪,在母亲的怀里沉沉地睡去了。

母亲没舍得责备酒醉的弟弟,我恨得不行,一年能吃几回肘子肉,你不吃也就罢了,怎么就丢去那个地方了呢!连捡回的机会都没有,我打心底恨着弟弟。母亲从第二天才清醒过来的弟弟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眼泪打转着摸了摸弟弟的头,叹息一声。我和弟弟还是没有尝到肘子的味道。十几岁的我第一次知道酒会醉人,醉了闹的事情好玩,但让人伤心。

酒醉是游戏,很投入的一种游戏。我小时候,没有同情心,恨极了,就这样看弟弟的醉酒游戏。

海中有仙山,山中神仙的日子过得惬意,多半是举杯邀同好,对影成三人。人们羡慕的生活就是神仙的日子,影视剧中神仙的日子多半也是以酒为媒,吟风弄月。朝饮泰山尖,夕醉蓬莱岛。高品质的生活离不开醇香诱人的陈酿美酒,身后满山芬芳,眼前大海呢喃,举一杯飘香的美酒,做一生酣畅淋漓的海中仙。人生如此,夫复何求。那是多少人追求一生而不可得的梦。

青涩的岁月里,面对心仪的女子,将满杯的白酒在“咣当”撞击声里一气灌下,是如何的意气风发。满嘴酒话对着情敌喷着,眼睛斜视着心仪女子,一颗忐忑的心扑腾着,满心希望,此时她能回眸自己一眼。如果有那一眼,对于小年轻来说就是飞一样的感觉。如同“烧刀子”入喉,火烧火燎的情感入心入肺。可惜直到钻入桌下,那明眸也没有青睐一下。酒壮怂人胆,醉了也是怂人一枚,怎么就没有向女子告白的勇气呢。不就是想和那女子相好,手拉手的郎情妾意一回,找一处海中仙山,花前月下浪漫一刻,“烧包”一回。

为了心爱的女子,每夜辗转反侧,每日间为赋新诗强做愁,烧坏了脑浆也挤不出来的时候,就会学那酒中仙。偷一瓶妈妈藏在犄角旮旯里舍不得喝的白酒,灌几口,咿咿呀呀几句,上心头的还是那几句:“床前明月光,谁在床上躺,虱子臭虫跳,我把姑娘叫。”一片春心直白的暴露于阳光之下,一水的女子跑得没影了。每日买醉,还真的成了海中仙。现在想想,这些成了可以回首的故事,谁没有年轻过。

本色出演也许最好,酒依然是最好的道具和媒介。就像没有家收留的流浪狗一样在街边昏黄路灯底下蹲着,打开的酒瓶里随微风弥漫出陈年佳酿特有的香味。我却品味出一种愤懑和忧伤的情绪,酒在不同的场所也会配合着酒主有自己性情。对着对面楼上的窗户发出野狼的嚎叫,往日里沙哑的嗓子因为有了酒的滋润,竟然拔高了几度,如同瓶子里的酒液那般透亮,忧伤里的沙哑在夜色中吸引了一地的月光。

一扇窗户后探出如花的差异之色,看到蹲在路灯下的忧伤和寂寞,小手堵住嘴巴将一个高音堵了回去。一会,一个纸飞机飘然而下,从那一片空洞洞的窗口,跃出。

我跳跃起来,接住了在空气里画着优美弧线的答案,我确信,真的是给我的。展开的翅膀上有着娟秀的笔迹,勿扰、勿念。

一口,将带着灼烧到心的滋味灌了进去,狠狠地将空洞洞的窗口拍照留念在眼底,嚎叫着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回窝。

那夜,我真的成了海中仙,踏波起伏,肆意妄为,好不快活。那日后,我忘记了酒的味道。

酒啊,折腾人,我自己都笑自己这么痴狂,有些后悔,但总理解自己。

生活将我做成了酒瓶。为了业绩,在各种场合碰撞,酒味满身,酒花满脸,酒液满肚。没有了香的意境,没有了品的心情,如同前行的脚步匆匆,我也化身为牛,那叫“牛饮”,文明点说是“豪饮”。

酒会让人豪情满怀,在老总的鼓励下,燃烧出不一样的激情人生。每天都是从彬彬有礼中开始,东倒西歪中结束。一群西装革履带着经理助理的小年轻簇拥着夹克衫的老总,步入了华丽堂皇的店厅。餐桌成了我看不懂的战场,老总给的命令是将对方老总灌翻,对方也怀着同样的目的。经理助理们轮番上阵,没等凑到老总跟前,对方就有人出来挡住了我方的攻势,几杯酒下肚,几句云里雾里的话语,立刻亲如兄弟一样,勾肩搭背地抱在一起开始咬耳朵,互相开始探底。

我努力保持着清醒,开始让舌头挺直了腰身说话,含糊着将老底开始掏心掏肺地交代给对方。餐桌让酒调动了气氛,两位老总将微笑掩藏在云山雾罩中,谈论着自己的风花雪月。每次当对方的助理耳朵贴近了我的嘴,我会抑制不住地连声干呕,帅哥着急忙慌躲开,我低头咳嗽时候,瞥见帅哥眼角那一丝没有遮掩的寒芒。

他已经失去了耐心,在我面前的餐桌上清理出一片地方让我趴着,挺直了腰身又开始端起酒杯和别人厮杀。我趴了几分钟,摇摇晃晃着去卫生间洗把脸,又精神抖擞回转战场。小酒杯已经换成大杯,每个人的口音入耳已经成了调和味,拉长了、提高了、压低了。口音和出生地远离了,为了显示和对方亲近,扭曲了自己的母语,穿上对方家乡话的外衣,在感情的砝码上再增加一丝重量。

我瞅准机会,端起满满一大杯酒,毕恭毕敬地给对方老总敬酒,老总矜持地端起小杯示意一下又放下了。

“我先干为敬。”我仰头张大嘴巴,脖子尽可能伸直让二两多白酒用最快的速度下去,酒很辣,从嘴巴到胃里是一路地火烧火燎啊。

老总喝了半杯酒又放下了。我二话不说,继续倒满杯,双手高举齐眉,深深地弯下腰去,然后又是一饮而尽。我用真诚的目光直视着老总,努力让他感受到我的诚意,我们公司的诚意。老总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尴尬。我又倒了一杯酒,重复表达着诚意和尊敬,又下肚了。我们老总终于出来打圆场:“老弟,看在小弟这么心诚的份上,喝一杯吧。”

“老兄,强将手下兵不弱啊。”老总转头拿过一个大杯。

“小兄弟,可以啊!你喝三杯,我陪半杯,喝高兴了,咱们今天签字。”

我的小心脏不争气地加速扑腾几下,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咱出来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赚钱养家。我仿佛看见了月底工资单上我名下的数字后边多了个零,那个零就在我今夜的酒杯里,在对方老总的微笑里。

“我不敢和领导较真,我努力,请领导监督。”交代完场面话,我拧开两瓶白酒,摆开一溜酒杯,把酒倒满,开始征战。

我不停地叮嘱自己,那是白水,那是白水。我高举起酒杯,让水流匀速进入口腔,喉结急速上下运动着。我屏住呼吸,就怕呛一下,那样会出丑,会毁了今夜的大好局面。恍惚间,不知道谁打开了水龙头,我的头被强按住塞到了水龙头下边,水流不停地灌进肚子。我命令自己拼命地灌,老总那样才会高兴,才会和我们签合同。

一口下去,这个月的房贷不愁了。一口下去,孩子的奶粉钱有了。一口下去,车贷,这个月的油钱不愁了。

我感觉自己变成一条欢快的鱼,畅意地在水里游动着,我拥有了七秒的记忆,吞咽进去的水让我过滤掉了,我可以喝得更多。水流不听话,从我的头顶拉一条线流到肚子上才停下。我记忆住了七秒画面后幸福地睡去了。

灯火辉煌的人群里,觥筹交错间,回头那一眼。那人,那容颜还是如此耀眼。岁月弥久远,原来你还是我心头陈酿的海中仙。

人品如酒品,酒品如人品。越是珍藏的越是醇厚,越是醇厚的愈加香浓。因为它是在你注视的目光里变成期待的模样。会沾染你的心,你的性,你的情。

心门悄然开启,依旧是那微雨的青石板小巷,远处走来打着小花伞的、带着思念的姑娘。娉娉婷婷,腰肢婀娜。她缓步滑过小巷,带着丝丝花香,带着桂花香味的姑娘。我透过心窗,痴痴地辨识着。期待着回头那一刻,你是我认识的那位姑娘。

飘然着,远去了。咕嘟,我咽下了一嘴的香。我以为是口水,谁知道那是岁月酿就的纯酒香。醉着我的心啊!蹦跳着不知道去何方隐藏。

这一世,我将你如同美酒陈酿般珍藏在心间,独属于我的那份香,那份甜。看生活就需要如同微醺中看那海中仙山,做那海中仙。朦朦胧胧中超越现实,踉踉跄跄中融入自然。

酒,这东西,无法说清是什么样的滋味。

酒啊酒!我几次这样叹息,就是不懂得酒。

一醉方休并不好,如果有一天我和酒说再见,我一定好好感谢酒,饶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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