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江随想

清晨还在陕西，午后已经到了漓江边。

漓江，很普通的名字。未曾见面前，有过许多想象，比如波澜壮阔，澎湃勃发，想过她的温婉舒静，含羞怒言，想象过她的激流险滩。

我用尽自己的想象力，甚至幻想家乡的小溪流长胖了，俨然漓江了，蹲下身子静静的聆听她叮叮咚咚的欢唱，哦！她是一位小姑娘。去家乡的小河边，看流水潺潺，蹦跳着流向远方，她已经是待嫁的姑娘。迫切地想快些去到你的身旁，我久未谋面的漓江。

到了，终于到了。你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你是那么通透，又如此厚重，碧青碧青的，满江生命的绿色。

没有先辈文字中描述的水车车水，纤夫拉纤的场面。江岸边郁郁葱葱的绿树遮挡了想远眺的目光，将你的心锁住，专注在这一江碧水中。水面少有波澜，如同静夜中的月光，倾泄在地面。不经意中被秋风打个褶皱，画出个飘逸的弧线，如同美人临风的华袿飞髾的衣摆。不由让人怀疑，水面下有水仙，有虾兵蟹将，有龙王。

听当地人介绍，如此娇柔的漓江也有暴怒的一面，每年多雨季节，龙王借势发力，掀起惊涛骇浪。江水让龙王的脾气吓得改了颜色，面色泛黄，惊叫着不由自主的扑向两岸。扑倒了装点两岸的花草树木，冲毁了瓦屋良田。呜咽着退回河道，每年都会如此，两岸的人民苦不堪言。

新中国建立后，在漓江上游修建了水库和水利设施。伟大的劳动人民施法降服了“恶龙”。漓江从此变成温婉的美丽姑娘，善良而多情，干旱季节浇灌土地，多雨季节蓄水。吸引了众多游人徜徉在漓江水上，一睹她秀美的容颜，手中相机不住的咔嚓响，美丽漓江倩影就永远留在了身旁。

这次一起出行的田老师和孩子—“胖呼呼”，我家“蛋老班长”坐在车后很安静。前车是李专家、容老师、“卓蛋”、小刘妹妹和孩子常宝宝。就我和杨老师随口闲扯，杨老师的细心描述将我带入搜索记忆的状态中。叠彩山，七星公园，桃花江，奇石馆等保留在记忆中的名字都在，叠彩山变成了叠彩区，七星公园所在地也成了七星区，象山区，尤其七星区现在高楼大厦处处是。将老城区淹没的看不见，老城区在当时为了保护这片秀美山水，不让盖高过七层的楼房，随时间的过去，新楼的高度超过了珍珑娇俏的山峰。

白云蓝天下，美人美景看起来都是通透的，一眼到底的美多半不如朦朦胧胧的欣赏有意境。几千年中最美的相遇就是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好多的灯火摇曳中人群摩肩接踵，回首处，浅笑盈盈的主人公出现在你搜寻的目光中，焦灼的心顿时安静下来，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万千人中我的眼中独有你，这样的画面在对方的心中会留存一生。文字将这一刹那定格，在有情人中间如流水潺潺般流传下去，一个千年又一个千年。是的，甲天下的美景不就在我的心中清晰的保留了二十年。

一行人等在酒店的大厅会和，热心的杨老师向我们打个招呼就驱车匆匆而去，知识分子多半是这样淡然而单纯的性格，习惯就好。入房间看看，我家“蛋老班长”非常满意，超大的双人床让我们爷俩霸占了。我丢下背包，着急的扑到窗边，想看看窗外的风景，六楼下是一个大广场，没有绿山、碧水、彩花。耳边没有了直愣愣的家乡话，有的只是细柔带拖音的变味普通话。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想想怎么样开始几家人和孩子们的行程。从房间出来，继续找，楼道一侧的窗户外果然给了我惊喜，宾馆后绿波荡漾处，花草掩映中显出两色高塔，塔通体是金色，银色。我着急忙慌的下楼到服务台问服务员，细软的声音开始了导游式的讲解：“这俩塔是世界第一铜塔，叫日、月塔，日、月双塔位于市中心，坐落于中轴线上，与“象山水月”相邻。象山是桂林的城徽，双塔是新桂林的标识。日塔，月塔与象山上的普贤塔、塔山上的寿佛塔有“四塔同美之说”。日塔和月塔中间的通道在杉湖的水下十八米，电梯从水底直达日塔顶，有“上天入地，水下穿行，电梯登塔，有益身心”之说。”

从杉湖底的圆形通道下穿行，头顶美丽的鱼儿悠闲而过，两侧水草飘逸，虾蟹隔着玻璃和游人躲猫猫玩，没有天敌的环境活的就是安逸。多希望有龙女出现，可惜我是无福之人。

李专家和几个妹妹躲在一起嘀咕具体的行动方案，我自由活动和神游。到了晚餐时间，去朋友介绍的庙街和东西巷游荡，庙街就在所住宾馆的广场一侧，穿过广场，走进庙街，抬头看到门头的匾额，令人会想起香港的“庙街十三少”，不过共产党治理之下不会让这样的社会垃圾长期存在的。庙街里边各种混合的香味，刺激着我们饥饿的味蕾，闪现的多是帅哥美女，各地的小吃充斥你的眼球，宝宝们忙乱的到处跑：“爸爸，爸爸我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妈妈，妈妈，我要吃这，我要吃那。”两只手指向两个方向，眼睛看向第三个方向。我们家长们也是心不在焉的随口答应，心里却盘算自己吃什么？我点了海鲜炒河粉，“蛋老班长”和孩子们一人一样烧烤，还有别的不重样的小吃。猫样饭量的李专家和几个妹妹们各自点不重样的特色菜品，大家组合一起吃，真的佩服她们的智慧。

吃完饭，一行人去东西巷，看到东西巷的牌楼，我随口胡诌一句：“东西巷找美女，里边全东西，南北没有美女。”发圈后有友回复：“前后街寻帅哥，外面分前后，左右都是帅哥。”相隔千里的友人因为地名游戏一起完成满意的对联，心里好不得意。

东西巷中的小店多是特色商品或民族特色小吃。石板小巷，看靓丽服装，闻幽香，找美食品尝。孩子们找到自己的乐趣远离了我，跟专家和几位妹妹打的火热，我也乐的清闲，就在距离她们不远不近的地方晃悠，自己玩自己的。

不觉中天空有雨落下，隔着雨帘，我希望小巷尽头会出现一个油纸伞下的满头漂亮发卡，乌发飘飞的影子。素色上衣，飘逸的裙，什么颜色不去管它，总之会和你很配的。我会呆了眼神的盯住看，无声无息，期待一声好久的问候——你好吗？雨丝遮住我的镜片，雨滴打我的眼，我摘下眼镜，用纸巾擦擦干净，戴上，那个身影远去了，没有问你好，那个伞下的身影带走了我的一丝魂。好不懂事的雨，好不解风情的风。

本想抽空去看看象鼻山，因为时间的关系，在第二天去往漓江的路上在大巴车上远远的望了一眼。比起二十年前，高楼大厦将它遮挡住了，坐在汽车上，行走的路途中只有通过特定的地点和角度才可以有几十秒的时间匆匆相见，或者去象山公园乘船近距离的观看。道路两边成年的小叶榕垂下了长长的胡子，我好奇，问专家，长胡子的树是什么？前边的一个小朋友好奇的转身忽闪的大眼睛看我，心里肯定想，这位爷爷怎么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娃娃呀！年纪再大的人也有做好奇宝宝的权力。专家告诉我，这个是小叶榕，和大叶榕不一样，不会有气根。孩子们欢快的交谈着，我继续沉默。

码头到了，碧绿的漓江水静静的流淌，桃花汛已经过去，清浅的漓江水可以望到底部的鹅卵石，水草在江底在如玻璃板样的水面下扭摆。漓江的天气就如同人的心情，是多变的。漓江上如烟的雾，斜舞的雨线在我眼中是如此的含羞带怯。游船排成了几排，到了码头才会知道喜欢甲天下山水的人是如此多。踩着船间的翘板，踏出一种晃悠如同舞蹈的舞步去船舱落座。为了近距离亲近这一江绿水青山，我们选择乘船从桂林到阳朔。中间有三个多小时让我们听漓江碧水的呢喃，闻两岸青山的呐喊，听微风讲述波涛竹林中的千年故事。

等待船开的时候，窗外飘起大雨，略有褶皱的水面一个一个的圆圈慢慢多起来，希望有个鱼儿跃起，随着圆圈的交叠，水面如同万花筒般变幻着图形，让一江碧水了鲜活了起来，有了各种表情，对着游船上的游客做着各种鬼脸，不由的你不去注意和喜欢她，喜雨在漓江上开出了朵朵水花。太阳躲在云后边和微风配合将雨丝扯成一层美丽多彩的薄纱，将你要探寻的美遮掩的没了，远处俊俏的山丘变得朦胧，就像年轻的男子远观沙滩上身材极好的姑娘，心里那个痒痒呀！船却是个慢性子，使劲的“吐吐”着，舍不得前行。

我着急，等雨稍小些，迈步登上二层甲板，将手机拿在手中，准备随时出手拍。无意中抬头看见栏杆上有两只蜻蜓如胶似漆的抱在一起，我以为是处于热恋中的一对在躲雨，我打开相机慢慢接近，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让稳定性要求高的相机不给力，连按几次都没有拍下。身后传来甜糯的声音：“人家在谈恋爱，不要打扰人家。”甜蜜紧紧相拥的一对让声音惊扰飞了，不过还是保持着哪个怪异的抱抱姿势。我回头，雨伞下一个笑颜，原来是随船导游出声警告我。要等一个巧的时刻拍出值得记忆和珍藏的照片是多么的不容易，也许今生也不会有机会了。但是我面对着笑眯眯的眼睛，笑眯眯的如花笑颜，喜欢美女的我真的无法生气。是呀！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恋爱中的甜蜜是人家的隐私，真的不应该惊扰她们，我感觉自己真的犯了错误，讪讪的笑了。

我放下手机，甜蜜的一对在微风斜雨中飞走了。我默默的说了声对不起，拍摄和窥探别人的隐私总是不好的。随着船行，水色也让群山渲染成深绿，一侧的山体变成了层状，如同母亲擀好的面条准备切条，层层堆叠起来，更形象的比喻应该是高考前桌面上堆叠起来的层层的书籍，分层是如此的清晰，中间是碎裂的，想是地壳从睡梦中醒来稍微活动身躯造成的。前行途中的一段，两侧的山体的褶皱都向同一个方向向下方挤压着汇合，那个地方应该是通往地底最深处的裂隙。仰头上看，山体上方的腐质土层不是太厚，表层多是些速生的竹子和桉树。更多的从裸露出的部分，可以看到没有腐烂的竹叶。稍微平坦些的滩地和山坳中间，会在一排排十几米高的竹子缝隙中看到高高的青瓦檐廊。

譬如此类的环境和建筑是同行的小表妹和李专家最为喜欢的。李专家一直对自己接手的园林景观设计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规划感觉很窝火，一个可以抡动上百斤东西的人却给个水果刀让砍树，不上火才怪。每当我就有关环境绿化等问题傻傻的提问时，李专家的眼里会透漏出看白痴的眼神，但还是会和颜悦色细声细气的解释给我。我还是稀里糊涂，第二天还是会抓住李专家继续问同样的一个问题。最后连我们家“蛋老班长”和“卓蛋”都开始用看白痴的眼光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生活的疑问太多，遗忘率太高，所以导致我的生活总是乐呵呵的。

我的性格是适合有山必须有水的地方，天不遂人愿，我出生的地方却是缺水的黄土高原。想看到水，需要步行半个小时站到塬边去远眺塬下边的小河。见到如此碧水，我的心，我的神深深的被她吸引，目光久久的凝望，思绪散乱，就如同雨滴打出的圈和前进的船击出的水波交汇，碰撞着，都是满眼，满脑，满心幽深的绿。我的生命中都会和她纠缠不休，祈祷永远不会远离。

继续前行，不知不觉中风雨已经停了。江中出现了竹排的身影，看到的竹排和十几年前比起来材质已经有了大的改变，老竹变成了中空的PVC管。一人，一蒿几只鸬鹚，赤脚左右撑杆滑动，选一处适合的地方，赶鸬鹚，抓鸬鹚。时间就这样度过，将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交于几只鸬鹚。男主人所需要的就是照顾好它们。游人只看到他们的悠闲，只有深入的体会才知道风雨中，烈日下讨生活的大不易。

行程的安排是随了我的心意，一路船行至阳朔，中途不在上岸，经过景点的时候才登上甲板看看，剩余时间在船仓中躲太阳。孩子们在船行中途叫了小吃，都是些海鲜和海菜。我随手抓一个固化了张牙舞爪姿势的小螃蟹丢入口中，费力的咬，比过年吃的阳澄湖大闸蟹味道差远了，不过还是可以品尝到一丝大海的意境。三位女士在另外一桌低语，说着自己的心事。我让另外一只螃蟹在嘴里趴着，不去管孩子们，自顾自的继续观水，思水，与水语。

大男人内心中的絮絮叨叨，只适合说给红颜或耐心好脾气的倾听者，我的散乱的思绪没有任何条理，更谈不上逻辑性。就像是一个小学体育老师去大学教高等数学，结果就是白胡子长者手摸胡须摇头晃脑的说——然也，然也。效果真的是搅团加胶水一样。

我家心庙中的小沙弥始终乐呵呵的，将我的散乱思绪一丝丝的抽出，扎成一束，在手中摇啊摇的，提醒我。是呀，船外绿油油的流水已经多年前留下了我的思绪，现在应该还给你，我现在应该叫你绿水还是绿。江水打着圈无言，小沙弥，你何必为难我。给绿吧，也许我会更加的不舍，我将一束一束小沙弥整理好的思绪拿起，转过头去，丢出窗外。耳朵竖起，表妹、李专家、甜妹妹教授、霸王龙（常宝宝）妈妈，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全部远去了，周围的一切静悄悄的，我想听到思绪告别的声音，无声无息。那个绿，怎么会如此决然，我头没有动，眼睛尽可能的向脑袋一侧看，山壁，如墨的山壁，没有了思绪。我双手抓住窗，探出身去，雨丝柔柔，轻轻的掠过面庞，我的目光追随着她，水面上任意弯曲的线条，原来你调皮的散乱了。船行向前，你们嘻戏着远去了，知道你们终归会去南方。我垂下头，两粒不知从那里出现的水滴掉入了漓江中，小沙弥谢谢你。

那两粒水滴融入了碧玉中远去了，不知道谁会体会到它的情谊，多半此生不会有人沾到。

罢了，既然无法离去，那就回归红尘吧。我将眼光开始聚焦，卓蛋她们几个孩子继续品尝着海味，李专家和表妹她们四个继续叽叽喳喳。

抬头远望，雨丝已经没有了踪迹，这时候，汽笛声响，小导游悦耳的声音响起：“阳朔到了，请各位游客带好随身物品，准备登岸。”

暂别了，我爱的绿，我爱的柔风丝雨，暂别了，那如梦的雾，让我的心会化掉的碧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