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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圈是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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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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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生命诞生后的每一步成长,都离不开母亲含辛茹苦的抚育。从有记忆开始,好多个感动的画面深深地拓在记忆里,镌刻在骨子中。以后的岁月中,将记忆中的画面一幅幅捡拾起来,时间将它们打磨得愈加内敛,用忆海存珍来形容也不为过。

翻开厚厚的记忆图册,第一个撞入心门的画面是我八岁时候,那是初秋的季节。收割后的田野里低矮麦茬下是干渴裂开口子的黄土,野草在烈阳的炙烤下随着熏味的风点头应答着。犁铧翻起的土坷垃让太阳炼出了暴脾气,硬硬的像想不开的榆木脑壳。䦆头在我和母亲的手中高高举起,连续几下敲击,榆木脑壳翻滚着想开了。硬实的榆木脑壳中保护的杂草顺服地躺了下来,都是不讲究的姿势。母亲一步一弯腰地捡拾着,我接过来跑去将杂草丢弃在路边,不能给杂草任何机会,稍不注意它就会在一次微雨中起死回生。

我的母亲,似乎总是与土地有着最亲密的关系,她的影像都印在脚下这片土地上。她说,我们从地里刨食吃,就要好好对待土地。这是一种深爱土地的情感,理由很简单,母亲这是感恩于这方土地。

已经是初秋,秋老虎还高高挂在天上。如果下地太早或者清晨回来太迟还是会晒的脸上褪皮。所有责任田的农活基本全靠母亲一人辛苦劳作。大清早出门,母亲会在手帕里包几片干馍片和几个西红柿。是为了节省时间多劳作一会,早饭就在地里简单的解决。我也曾扛起小䦆头和母亲一起下地去修理不服气的田地,用暴力解决想不开问题的土坷垃的榆木脑袋,年纪虽小,我干劲十足。我和榆木脑袋对抗没有多久,䦆头的木把就将手磨的火辣辣疼,我就会在母亲不注意的时候丢下小䦆头跑旁边去休息。母亲只是低头不紧不慢地挥舞着,敲击着,丝毫没有发现我偷懒。我开始精力十足地满世界游荡,去别人家的责任田里和伯伯、婶子们攀谈。自己感觉时间差不过了,跑回来,母亲还是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我蹑手蹑脚的捡起小䦆头,加速度的挥舞着,不一会就满脸,满头的汗。我带着一脸的成绩去母亲面前晒,母亲意味深长地笑笑,至少我内心感觉怯怯的,感觉母亲的笑是意味深长的。我腆着脸向母亲讨要西红柿吃,馍片让母亲吃完了,仅有的几个西红柿却完好的给我留着。母亲抬起晒的泛着黑色,留有汗渍印迹的脸,微笑着看我吃。我就像一条贪吃蛇,吃饱了又不想动了,不过有些不好意思,就装模作样的拿起小䦆头跟在母亲身后随手敲了十几个榆木疙瘩又开始偷懒。不停的嘟囔:“妈,我累了,回家吧。”母亲不理我,在我嘟囔声里又坚持了个把小时,让我烦得不行才回家。回家的路上,我给母亲吹我整个下午在属于自家的田地里敲出了一片大大的江山。还把磨红的手伸到母亲的眼前,母亲顺手在我头上敲了一下,呵呵笑了。

母亲包容说谎的孩子,从不拆穿我的把戏,她说,顽皮没有了,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母亲怎么傻傻的,我那样拙劣的骗术都可以蒙了母亲。上学不多的母亲每次和父亲算起家里的开销帐算的头头是道,号称知识分子的父亲常常瞠目结舌。我经常为了自己偷懒成功骗过母亲暗自得意。每当想起这些往事,我的嘴角不由微微扬起,我的眼角怎么会湿湿的,我好骗的傻傻的母亲啊!

责任田平整一遍,门前积攒大半年的粪堆清理的干干净净,它们让架子车送去责任田。从门前到责任田之间有一段路是缓上坡,我一路跟着,在上坡时候撅起腚腿打哆嗦的在架子车后边推。等上坡了我不想走了,就对母亲嘟囔:“妈呀,我人小力气小,推车不顶用,下次我不来了行不?”母亲低头拉车连呼带喘地说:“搭个鳖轻松一截。你自己看。”我低下头,从头到尾老老实实做个搭称的小鳖。

还是一个午后,粪肥均匀的撒了一遍,母亲约好了队里别家的耕牛,架子车连日劳累罢工了,母亲没有办法只得背了麦种去田里。我双手背在身后学父亲的样子,迈着四方步一摇三晃地走,实在没有父亲的稳重样。我正兴高采烈地跟在母亲身后,母亲却在前边没有任何预兆地双膝着地跪下了。母亲还紧紧地抓住装麦种的口袋,就那样跪着静静地足足一分钟纹丝不动。我吓坏了,以为母亲出了意外,跑上去想把母亲搀扶起来,母亲双手紧紧地抓着口袋不松手。我力气太小,母亲对着我摇摇头,我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抓住母亲的胳膊肘,母亲却让我托住袋子的底。然后一用力,站立起来,不过母亲的腿打着哆嗦。当时我不在意,这个画面却深深的映入我的脑海。随着年纪增长,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来是满眼,满眼的泪水,几度哽咽出声。母亲连天的重体力劳作,加上营养不良,我和姐姐加起来顶不上一个成年人,奶奶负责照顾家里和我们,近七亩的责任田全靠母亲一个人。每次父亲从单位回来时,母亲总是报喜不报忧,母亲从来没有在父亲面前说过一声累。我却总是举起小手诉说着累啊,累啊!从父亲那里换来更多夸赞和好吃的。

等我长大了,完成了身份的转换,有了家担了责任。我也变成母亲的样子,从来不会喊累了,不会喊疲惫了。每当为生活所累的时候,我心里就会闪现母亲那柔韧如荆条一般的身影。母亲累了,但她看见父亲回来,感觉她就是全村最幸福的女人。母亲在儿子面前累倒,说起来很心酸,儿子怎么可以让母亲遭罪辛劳,但幼小的孩子那时什么事也不懂得,这就是儿子为何心酸不成立的理由,不懂得不是借口,更是痛点。

夏季到秋季,母亲显得越发的黒瘦和单薄。体力几乎每天都处于透支状态,家里粮食上楼,交公粮,几乎百分之八十的重体力活都是母亲独自完成。那可是男人看到都会打怵的重体力活,如果让现在的我去面对母亲当年的劳动,我会打怵的。黒瘦的母亲有着怎样的坚韧我不得而知,我和姐姐都是躲在母亲这把爱的大伞下几乎没有受任何委屈长大的。到现在妻子都会说我懒,这和母亲那种大包大揽的做法是完全分不开的。母亲给予我们完全的爱却没有让我们姊妹的人生路跑偏,因为有一个勤劳的身影在心里深深的扎下了根,让我们明白,幸福的生活是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出来的,虽然母亲没有说,她的一言一行就是我们后辈最好的、最生动鲜活的教材。

一个夕阳西下的日子,母亲将我叫出了家门,领着我走向村子外。母亲一直沉默着,几次张嘴又将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夕阳将阴影烙印在母亲脸上,严肃将慈祥排斥了出去。我的心情也如同场院中刺里炸哇(方言:摆放不整齐,四处伸张的样貌)的麦垛。母亲向前走着,我拽着母亲的衣襟,我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至少对于我或者对于我们家。

“你要离开家去城里上学。”母亲站在村子外柏油路边杨树下慢悠悠告诉我一个就像霹雳的消息。旁边的柏油路曲曲弯弯,就是通往我上学的路。我脑袋里火光四射,一种幸福的晕晕感蔓延着,意味着城里会多一个娃。

“这个决定要花费家里三分之一的积蓄。”我茫然地望着母亲,不明白家里三分之一的积蓄是多少,我用学到的数学换算法问母亲,能买我喜欢吃的多少个芝麻烧饼?

“铺平了能摆满整个场院,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我让母亲的比喻惊呆了,我见过的最大票面就是十元。可以买二十个芝麻烧饼,家人都很少吃芝麻烧饼,那是我的解馋之物。花费如此大的代价,我犹豫了。

我不明白,睡觉的地方不就是由炕变成木床板。一个木头床板值那么多芝麻烧饼吗?也许是因为炕在黄土地上,放木板床的地板下边是堆砌起来的水泥地。那样的生活方式代表了一种洋气。我怯怯的对母亲说:“要不我不去了,咱们家的炕睡着挺好。”

“这是我和你父亲商量几次决定的。”父母的决定我没有能力反对,我去的地方会有更多口味的芝麻烧饼可供选择。母亲父亲为了这个决定在以后的日子里会更节俭和辛劳。房梁上的臊子罐一年中空的时间会更长,房顶簸箕里晒白面馍的场景不会有了。猪肉要花钱的,白面可以换钱的,这个我知道。刚刚可以松一下裤带的日子又远离我们家了,母亲会越发的消瘦。在我远离家的日子里,幸福的经常和芝麻烧饼会面的日子里,家人们的饭食水平会直线下降,因为我过多消耗了家里的余粮。母亲的神情是决绝的,表情里也有父亲的意志。

夕阳燃烧了最后的热情,让风儿推着退入了暗夜,我和母亲踩着月色回家。母亲和我的影子随着脚步快速地长大,我的影子紧紧地追着母亲。明天,我的影子就和我出发了。不知道啥时候,我的影子还会和母亲的影子在一起。

母亲之所以伟大,是因为母亲先天就是弱势的,母亲的付出是默默的,甚至是委屈的,伟大的使命让每一位母亲都会历经痛苦的重生。母亲都是用一股坚韧的精神力量在支撑着。那是一种追求改变的精神,积极向上的精神。

母亲,一个看似没有什么能力的母亲,却用她的孱弱抚养着孩子,操持着家务,在关键时候,她宁可舍得一切来供养儿子求学,儿子上学,就是什么功名都没有取得,母亲也觉得寒门出了读书人,有着无比的自豪,因为改变已经在悄悄发生。

   行走在烟火人间,行走在灯红酒绿,行走在人情往来,行走在迎来送往。也曾有过对前呼后拥的期盼,也曾有过对纸醉金迷的向往,也曾有过对胡吃海塞的崇拜。每当快迷失时候,母亲瘦弱的身影总会出现在眼前,柴火灶熬出的玉米糁子、搅团,出产子田野里的各类野菜,经过简单的烹调后吃起来是那样的香甜。于是,我将已经迈进门槛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圪蹴着就着野菜吃着糁子是如此香甜。生活原来是如此简单后才会快乐。

   低头看看母亲手工制作的布鞋,千层底,针脚密密麻麻,由于长久的行走布鞋已经沾满了灰尘,鞋底却始终是干净的。

我爱我的母亲,无以复加的爱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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