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秤量装糊涂

黄处长犯事了，他被抓进去了，我被派去监管他。

我见到他时，他正愁眉苦脸地思索着什么。听人说，他想自杀。我不能眼看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消失，我要接近他，要让他消除同监管人员的对立情绪，我要与他聊聊天，叙叙旧。

 我与他认识已经有十多年了，相互之间很了解，我早预测他会走到这一步。但在风气不正的时期，我曾对他的劝告，谁会当成事呢，再说，他按自己的方式也混得有滋有味。

他见我走近时，呆若木鸡地看了我一下，“要喝水吗？”我关心地问：“身体行吗？”我的话其实也是多余的，但不说又找不到相互可以聊的话题。“哈，你呀。”他欲言又止，我忙接上话：“你有什么宝贵意见？”“你呀，懂得秤量装糊涂。”他苦笑着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行情吗？”“这是什么意思？”我笑着说，他用右手指着我说：“凭你的能力，早可以当局长了，你就是不会拍马屁，明明知道一顶乌纱帽需要多少钱，总是装糊涂。”“呵呵，是这样的意思啊。”我接着说：“拍马屁也是门艺术，可是我不会拍，你可以传授经验吗？”“现在反腐力度大，你学会也没用了，再说你的年龄也太大了。”他又说：“不过我可以讲下我给局长送礼的小巧门。”

黄处长，还是习惯性地继续称黄处长吧，他在讲送礼的过程前，要求我不要对外宣传，我说不会宣传的，但可以写成廉政小说。

那年，他为了保职务，向局长去表达一点心意。他按约定时间，按时到局长设在五星级酒店的商务套间，他敲了三下门，房间内传来了“请进”的声音。他入室后，看到局长仰坐在三人沙发的中间，右手臂靠到沙发背上沿，左手夹着烟，嘴里正吐着烟圈。他拎着一大一小两件礼品，走到三人沙发后面，看到有许多类似的礼品盒装的礼品，他小心翼翼地把大礼品盒装的礼品挤放到地上。他想，小礼品盒装的礼品放在这里太不显眼了，他抬头看到工艺品柜中间放着几张局长年轻时的照片，就机灵地说：“局长，您的这张照片哪里拍的？”“哪张？”局长转过头来问，只见他把小礼品盒装的礼品往柜子里放，“你这做啥呢？”局长一边把烟蒂放入烟灰缸，一边面带笑容地说：“你过来坐。”

黄处长在局长旁的单人沙发坐下后，拿出一包冬虫夏草牌香烟，撕开封条，轻轻地取出一支，把少了一支的这包烟放到茶几上，毕恭毕敬地用双手将一支烟递给局长，“局长，我也想不出送什么好，只买了十条这样的烟。”他边说边左手打开火机，右手半围火苗，以防烫伤局长的脸部，局长很娴熟地点燃了香烟，稍吸一口，淡淡的烟雾从鼻孔中漂了出来：“呵，还是你了解我喜欢抽这烟。”“您工作很辛苦，我还特意托西藏的朋友挖了几根东西，您可以泡着喝。”

几番客套话后，黄处长告辞了。

黄处长向我讲完送礼经过后，如同老师讲完课，提出了思考题，要我回答：为何要让局长抽一支烟？为何要问照片是哪拍的？为何要把数万元买的冬虫夏草说成是朋友挖的？

我故意摇头，求答案。黄处长说：“其实你也懂，送礼最怕领导不知道你送了什么，送礼的巧门就在于要让他知道你送了什么，我故意另外买一包香烟的目的，是让他知道我送了什么烟。”他得意地说：“我问他这张照片哪拍的，目的是让他看我在工艺品柜放礼品，你想想，他的房间里有这么多礼品，他能记住谁送了哪些礼物吗……”“你送了礼，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我问他，“好处不一定有，但不会有坏处。”他笑着说：“局长也是要向上级送礼的，都像你一样只埋头苦干不送礼，那么他拿什么去送礼呢？说白了，我们都是传球手。”“哈，你的这比喻太好了。”我说：“假如没有人传给你球了，怎么办呢？”“怎么办？难道你不明白吗？假如还有球可传，我用得着为了钱去骗吗？”他情绪有点失控了，“我是运气不好，真正该进来的是局长，但有谁会去举报自己送了他多少呢，一旦说出来，自己的前途也完了……”

他越说越想说，我突然想到房间内有监控，我指指监控，对他说：“反腐工作还在路上，你好好休息一下，等会再聊吧。”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苦笑着对我说：“你呀，懂得秤量装糊涂，不过也好，心里踏实。”

他慢慢地安静下来，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