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河流

尹希东

参加石油工作30多来，我虽然见过一些地方的大江大河，但最爱的还是荒原上的河，我所生活的中国东部大陆---黄河入海口荒原，除了日夜奔腾不息穿越茫茫苍苍荒原大地的母亲河黄河之外，更有数不清的纵横交贯的小河。走在一望无垠的这片黄土地上，我常常被那一条条的河流感动着。

荒原上的这些河，有的是人工河，有的是自然生成的河。人工河是人们筑路、挖河、拦坝时的需要所致，大多是一次次的石油大会战时期形成的，河流的流向比较规则。年代长的河，算起来已有半个多世纪了。自然河，则是一些河水爆满后经年累月在荒草地里自由流动而成的，有人称其为“水泡子”，不规则，很随意，看上去就像一位位画家挥笔出一幅幅恣意奔放、洒脱超然的写意画，又就像是在大草地里无拘无束、光着屁股奔跑的活泼顽皮的孩子。河里的水，有的来自黄河，有的来自自然的雨水。当站在荒原上，远望或近观，一条条的河，让人的眼睛明亮着，生动着，心恋着。

这些河，与荒原上的草木相互依偎、相互衍生。河依草木而卧，草木依河而生；河依草木而安，草木因河而旺，就像形影不离的恋人，相守一生，直到地老天荒。当你初来乍到，站在荒原上想看河，而不知哪里有宽大的河或狭小的河时，那些很有灵性的草木就会告诉你。有河流的地方，草木极其茂盛，自成一景，与没有河的地方形成了鲜明反差。而草的异常旺盛，也让人很容易辨别河流的走向与长短。

顺着异常茂盛的草，目及远处而望不见边际的时候，这就是一条长长的河，它像一条蜿蜒的绿色长龙在黄河口荒原上腾地而起，若是晴天，在阳光下披着绿色的波涛，闪动着一缕缕金色的光。所以，在偌大的荒原上要找一条河流相对较容易。而顺着河流找那些高高的钻塔、井架、采油站就不大容易了，当你看到河不远的地方耸立着井架，你主观上认为不远或很容易到达，其实并非如此，你需要绕过或涉过一些河流或一些弯弯曲曲的荒野小路方能到达那里，不熟悉的人就容易被河流、草地迷了路。而我们这样常年与之打交道的石油人却能轻松自如地到达任何地方。

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这些生活在荒原上的石油人，早已把这些与我们日夜相伴的大大小小的河流当成了生命的一部分，早已把它们的命运与我们的命运维系在了一起，它们的生存，就是我们的生存，它们的欢乐，就是我们的欢乐，在几十年与它们相处的岁月里，我们以石油人的品行道德呵护着它们心灵的明净、清洌，明白了每一条河、每一片“水泡子”对这片荒原的重要性，对于我们赖以生存环境的重要性。倘若荒原上没有了这些静止的或流淌的河水，这片荒原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倘若河流受到了污染，我们还能生存下去吗？这让我们不敢去想像。我们是河流的保卫者，对于破坏河流、污染河流的行为，我们有着责无旁贷的责任，谁与它们过不去，我们就与谁过不去，这就是我们石油人从踏上这片土地的那天起锤炼出的一种特有秉性。我为祖国献石油，我们头顶蓝天，脚踏荒原，餐风宿露，摸爬滚打，汗流浃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决不允许把我们的生命之水糟踏。我们知道，我们生命的一切乃至灵魂已经深入地与它们融入到了一起。

荒原的环境使然，决定了石油人的野外工作生活是艰苦的。但当人对于所处的环境无法改变的时候，就会主动适应环境，其心境也是随着生活惯了的环境走向了平和，而平和里便蕴含了对一方水土的不离不弃。荒原上的石油人，虽然远离霓虹闪烁的都市，但一年四季却有这些河的陪伴，河，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心灵修行的寄托。其实，这印证了一个朴素的真理，你真心地善待河，河就会真心地善待你，这种关系永远是相互的，河虽然不说话，却有关日月天地所赋予的自然灵性。

没事的时候，或清晨或黄昏或夜晚，人们单独或三五成群沿着一条条河散步，沿河走出去很远很远。有的河走到头后再绕着河对岸走回来。有的河却始终走不到尽头，因为它已经通到了茫茫荒原的外边。有的河还通向了渤海湾或黄河里。所以，你想走出荒原时，不用沿着路走，顺着一条河流就能实现。你想到海边或黄河的时候也不用沿着路走，顺着河的航向就找到了它们。

纯净的河，自然会生鱼生虾。我们在井场上干完了活后就喜欢在河边走，看一群群鱼在河里不断地掀起浪花，观一只只毛蟹在河边成群嬉戏的情景。一年四季时节，随便在哪条河里就能逮鱼捞虾，井队的弟兄们在野营房里一起来个清炖、红烧美味鱼虾，喝个小酒，觉得是一种难得的惬意和快乐。有雅兴时，就在河边垂钓，与潺潺的河水相对而坐，烧一壶清清的河水，沏一杯香香的茗茶，甩一甩渔竿，看鱼漂在水草中游动，听风吹芦苇丛的涛声，观天上的流云，让心灵不知不觉栖息于美丽的大自然中。

荒原上的河，对于荒原上的孩子来说也是一处乐园。每到夏天，孩子们就相拥着下河去。那时，男人们大都在野外搞石油会战，常常是十天半月不回家，女人们则是下稻田劳动。放了学的孩子没大人看管，他们就在大荒原上的河边、草地乱跑。脱光了衣服，像条光溜溜的泥鳅，哧溜一下子就钻进了清澈的河水中，寂静的河面顿时有了哈哈的笑声、嘭嘭的击水声，呜哩哇啦的喊叫声，阳光映照着泛起的水花，银光闪闪，河水快乐地向远方流淌，孩子们在河里打水仗、打泥仗，用手挖起一把河底的泥，相互向对方扔去，打在一起时，相互用泥涂乱抹，一个个瞬间变成了泥猴子，只露出眼睛。

要问荒原上的大河、小河有多少条，他们会如数家珍一般。河锻炼了孩子们的野性，把他们变成了“野孩子”。“野孩子”不怕荒原上的獾、黄鼠狼、蛇一类的动物。如今这些“野孩子”已经成为油二代，他们像荒原上的鸟儿一样眷恋着荒原，大都从事着和父辈一样的工作。有的即使在天南海北，荒原上的河像一条思念的线，会时时牵动着他们浓浓的回家的情感。

在荒原上行走时，还会时常见到开满鲜花的河。有一次路过一个采油小站，忽然有一阵阵荷香袭来，嗅着特有的香气寻找，原来小站的后面是一条小河，河里满是绿幽幽的荷，粉的、红的荷花点缀其间，幽幽清香摇曳着一河碧水，这美景令人陶醉。我看到采油姑娘和小伙子在河边一边观荷，一边说说笑笑，那一身橘红色的工衣和一河的绿色荷香定格在了我的相机里。这幅画给了我在荒原上行走的力量。

就这样，一月月，一年年，这些河们平静地生长在荒原上。河、草、井架、采油小站、输油罐，组成了一幅幅美丽的生动的画。正因为河的存在，荒原上才有了盎然生机，有了生生不息的人，有了生生不息的油流，有了生生不息的歌唱。人们在河边看日出日落，望星星月亮，或在春河中观花，在夏河中赏绿，在秋河中品红，在冬河中醉白。河，已经成为人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有一次，一个朋友从济南来到偏僻的黄河口，面对着河草繁茂的荒原，朋友直言不讳地说：我大老远地跑到东营来，羡慕的不是变化中的现代化油城，喜欢的是这里一眼望不到边的蓝天、白云，荒原上大大小小的河流和广袤无垠的草地，喜欢的是那些天上、地上飞翔的鸟儿，不然，我是不会跑到这里来的。原来，朋友在围城里待久了待厌烦了跑出来呼吸空气、放飞心灵来了。友人的一句话，让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是啊，在荒原上，虽然没有大都市优越的生活资源，但这里有河有草，有鸟儿，有新鲜的空气，有蓝天白云，有无边的原野，这样的环境到哪里寻找啊，这无疑是我们石油人的一种福气！

荒原上的河，是石油人的生命河，是石油人的欢乐河，永恒地流淌在我们石油人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