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来信

石伯祥

我正在聚精会神地审阅课件的时候，送报纸的校工张师傅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对着我大声说：“石老师，你有一封信！”

信？这年头谁还会写信！肯定又是那些征订资料啦论文中奖啦之类的垃圾信件。

“直接扔垃圾桶去！”我头也不抬就对张师傅下达指令。

“贵州凯里来的信哦。”

“凯里？”

“哎哎哎，你们家亲戚来信啦，嘻嘻。”对面体育老师小刘怪声怪气的说腔，引起了办公室里同事们的一阵坏笑。

我拿起课本拍向小刘的脑袋。“去你的亲戚，你忘记了我们班上学期转学的那个学生田玉了吗？她家就是贵州凯里的，这信肯定是她写的。”

我从张师傅手里接过信一看，那清秀而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正是田玉的来信。

田玉老家在贵州凯里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那地方属于高寒山区，土地贫瘠，经济十分落后。田玉的父母都没有文化，母亲还是一个神经有点不正常的人，根本不会做事，加上年迈的奶奶，一家四口全靠她父亲一人养活。几年前，她父亲领着母亲和她来到我们这座小城打工，由于没有文化，她的父亲只能给人家做苦力活，赚的钱又少，后来他就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走街串巷收破烂。田玉也就随进城务工的父母到我们学校就近入学。我接手四年级班主任的时候，田玉就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田玉这小姑娘真是又聪明又懂事，学习成绩一直在年级名列前茅。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句古语好像专门针对田玉一家来说的。她父亲出街收破烂的时候，不幸被一辆小汽车撞成左腿骨折，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后，伤腿虽然医好，但已落下残疾，再不能开车去收破烂了，一家人只好拿着肇事车主给的一点赔偿款回贵州去了。那天田玉来办转学手续，我帮她办好手续后，她向我深深地躹了一躬，说了一句“谢谢老师”然后转身离去。我一时拿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只是满怀担忧地望着她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模糊的眼前浮现出一幅苍凉的画面：绵绵不断苍苍茫茫的大山深处，静卧着一个萧瑟的村庄，几处破败的屋顶升起一缕缕淡蓝的炊烟。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子背着显然超出她体重的柴火，低着头躬着身朝村巷一处人家走去……在那残破的屋檐之下，住着小女孩的父母：一个腿脚伤残不能行动，一个精神失常不会生活，还有她80多岁的奶奶。一家四口的生活重担，就像小女孩背上的柴火，重重地压在她那稚嫩的肩膀上……

我们学校地处城郊结合部，城里的房租比较贵，外来务工人员几乎都在这一带租房，他们的子女入学几乎都在我们学校就读。由于人员流动性比较大，一学期转进转出的学生比较多，我们都习以为常，并没有对某一个学生留有特别印象。新学期开学以来，县里举办了诵读经典比赛，学校也开展了不少活动。在县里的比赛中，我们学校派出去的选手技不如人，三等奖都没有拿到，这时许多老师就想起了我们班的田玉。

“你们班那个贵州妹呢？怎么不派她去参赛呀？如果她去至少也有个二等奖。”老师们都知道田玉的实力，因为她曾参加过县里这类比赛拿过银奖。她有一口流利而标准的普通话，朗诵声情并茂，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转学了。”

“转学？哎呀，太可惜了。”

随着活动的结束，时间像流水一样平静地流逝，田玉的名字便不再被人提起。想不到元旦刚过，她竟然记得给我这个班主任老师写信。她在信中告诉我，回到家乡之后，村委、镇府都很关心她的一家，根据她们家的情况，把她家列入因病返贫的精准扶贫对象。银行给她父亲提供了小额无息贷款，在扶贫干部的精心帮助下，她父亲在村里开了一家小卖部，收入基本可以解决一家四口的生活。她还告诉我，村里原来的小学已改建成为希望小学，是香港一位电影名星出资建设的。学校环境条件和城里的学校一样，她们也可以远程上课，可以上网从资源库中搜索学习资料，她仍然担任班里的学习委员……

“老师，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关心和教育，永远也忘不了参加县经典诵读比赛之前您指导我诵读经典的情景，耐心地纠正我的发音，给我做抑扬顿挫的示范，告诉我肢体语言的运用，帮助我挑选背景音乐……我有今天的朗诵水平，与您的精心教育指导是分不开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同时向您报告一个喜讯，在我们学校举行的元旦诗歌朗诵比赛中，我获得了一等奖，还作为学校唯一的代表准备参加县里的总决赛呢……”

读着她的来信，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她参加比赛时的情景，耳边又响起了她那银铃一般的声音：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