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夜月

八 仙 夜 月 

石伯祥 

俗话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在距我老家十里左右有一个村庄，单是村名就充满了仙气，叫做“八仙村”。我的家乡是山区，放眼望去都是山连着山，山抱着村，村依着山，唯独八仙村的山与众不同，村子背倚一座独山，周边都是平坦的田野，唯此山突兀耸立，大有一山独秀之势。八仙村还有一处奇特的地方就是村子旁边的土岭下面，埋藏着一种平滑的石板，挖开不深的土层就可以看到。当地村民造房建院时，都喜欢到这里开采一些石板铺放在庭院里。我小时候就曾经同父亲去开采过这种石板，至今老家院里自来水龙头下还摆放着一块当年采来的石板呢。据老人们说，有一年中秋之夜，传说中的八位仙人游历人间，为民解难时途经这地方休息，因为地势不平，八仙中的铁拐李便施法变出这些平滑的石板铺于地面，八仙们便坐在石板上赏月吹弹，饮酒作乐。八仙各显神通，变化出美酒佳肴，宴请四方村民，与民同乐。八位仙人离开之后，这些石板便留了下来，山下那眼泉水据说也是铁拐李醉酒之后，他葫芦里的酒流出变成的。八仙的村名大概也是由此得来。自此之后，八仙村便有中秋夜大宴四方宾客的习俗。每年中秋，村民备足酒菜，把远近亲戚朋友都邀请过来，大开宴席，甚至不认识的人，只要在这一天晚上来到八仙村，任意走进一户农家，主人都会把你当作朋友热情招待。

八十年代初，我还在家乡中学教书，那一年中秋，便应八仙村的学生之邀，同几个亲密的同学一起去参加八仙村的中秋节。十多公里的路程，放晚学后我们骑自行车约一小时左右便到了。我们来到时村子已经开始热闹了。走进村庄，家家户户的电灯全都点亮了，敞开着院门，每一户的庭院里都摆着三桌五桌酒席，客人们正在畅饮，猜拳打码的声音和欢笑言谈声此起彼伏。整个村庄笼罩在欢乐的氛围之中。

学生家长是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活泼开朗，热情大方。知道老师来到，一定要把我引到客厅正席中央位置落座。这是最尊贵的座位，只有德高望重的长者或最尊贵的客人才可以坐此位置。尽管我几番推让，还是敌不过主人的十分热情，恭敬不如从命，不得已坐在这个尊者的席位上。这是一张高和边长一米左右的四方桌子，我们那地方叫“八仙桌”。这一名称也是从八仙传说中来的。相传八仙过海时各显神通，无意惹怒了东海龙王。龙王便与八仙交战，由于双方各有神力，实力相当，久战不决，彼此都劳累疲惫，腹中空空，饥饿难忍。于是休战各自寻食充饥。谁知荒无人烟的海滩上什么吃的都没有，大家空手而归，只有曹国舅一人不辞劳苦，远行至内地一村庄，忽闻奇香扑鼻，立即寻香进入村庄，发现一农家宅院内一张四方桌子上摆着丰盛的菜肴。曹国舅心想，众仙友正饥饿难耐，我何不趁主人不在，借此佳肴给仙友充饥，日后再加倍偿还。于是，国舅取了桌上七样荤菜，又想起何仙姑不食荤，所以又为其独带了—素菜，计八大碗并留言：国舅为众仙借菜八碗，日后定当图报。从此以后人们为讨吉庆改称四方桌为八仙桌、坐八位客人、用七荤一素八菜。

由于酒量有限，猜码又技不如人，输多赢少，不稍一会，我便觉得已经微醉。于是便向主人申请退席，到村子里走一走，赏一赏这难得的八仙夜月。村子比来时更热闹了。已是月升三竿时分，天空碧蓝深远得有几分神秘，月华如水，把村巷照得如同白昼。因为酒力的作用，家家户户传出来的笑语声都是那样的爽朗、高声、肆意，也有三三俩俩的人们，互相攀肩搭背，嘴里不停地重复着醉话，步履踉跄地行走在村巷里。小孩子们最活跃了，玩打仗的、捉迷藏的、做老鹰捉小鸡的……村子的每一个角落都见到他们欢喜雀跃的身影，走到每一处都能听到他们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村中间篮球场上，开始有人唱山歌了。三五个男人聚在一起，对面也有三五个女人聚在一起，双方便开始对唱起来。在这些人当中，必有一个核心人物，能够即兴作词，然后大家按山歌的音律唱出来。他们唱的内容十分广泛，有农时生产，有家庭生活、有男女情爱……双方一问一答，彼此交流，传递友情也传递爱情。那歌声悠扬婉转，在淡淡的月色和薄薄的雾气中传过来，飘飘缈缈有如仙乐一般令人陶醉。我心里想，如若八仙今夜路过此地，定会知味止步，闻歌驻足，再次与民同乐的了。

月至中天的时候，我们和热情的主人告辞。彼此互道珍重并作明年再聚的承诺。我想，于主人而言，明年再聚是承诺，于我而言，明年再聚是客套而已。因为我坚信，只要我们明年或不论哪一年中秋再来，主人都一如既往热情周到的款待。而我明年能否再来还是一个未知数。此后，由于种种原因，我一直都没有再到八仙村作客，但是，那份淳朴的村风和热情的村民，仅此一夜留给我的印象和带给我的心灵愉悦已足够我纪念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