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有一棵千年古槐,据记载,它种植于公元640年左右,即唐太宗贞观十四年,距今已有1380多年的历史。古槐的胸围达6.9米,五六个人,张开手臂,才能勉强将其合围搂住,树身高度超15米。硕大的树身,托举着巨大蘑菇状遮天蔽日的树冠,每天不辞辛劳,迎接朝霞,送走日落。虽然,它经历了上千年的风霜雪雨,上千年春夏秋冬,严寒酷暑的洗礼,但依然活力不减,风韵犹存。仔细观察,七八个粗糙老态龙钟的树干上枝丫,有的已经枯萎,有的已经断裂,有的已经掉落,让别的树桠支撑着身体的重量,秋冬之际,整个光秃秃的,如同死去一样,了无生机,但每到春暖开开之际,古树上新枝抽发,用不了十天半月,枝叶繁茂,精神抖擞,活脱脱像变了树似地,顽强地生长,油绿油绿叶子点缀满了树冠,如同烫发了人一样,恍然一笑,光鲜亮丽,一点也不显老。
小的时候,常听父辈们说,此树的来历,传说和故事,听的几乎耳朵都要起茧了,还常常流露出一种不屑一顾,或十分耐烦的样子,挂在脸上,说是由祖上从山西洪洞县移民搬迁时背过来的。来时是兄弟三人,我就纳闷,搬家谁还稀罕背个树苗,带上值钱东西不就得了,就像今天,人们从农村进城,住进了高楼大厦,什么装修,家俱,家用电器等生活用品一切都是新的,谁还稀罕老家那点不值钱的破玩意儿,必究时代不同了嘛。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的对此有了新的认识和自己的见解。树,是有根的,失去了根,不论多么高大,或是多么弱小的树,就会离死亡不远了。人也是一样,也是有根的,一个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从降生那一刻,来到了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就是注定了的,自己的故土,自己的父母不可选,也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喜欢这里的一切周围的环境和自己的父母也好,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和自己的父母也罢,或是说,能不能换一个条件再好点的父母和家庭,家乡故土,那是绝对不行的,也是非常幼稚,不太现实的。
当时,来时,他们每人各携带一棵槐树苗,原来是为了表达对家乡故土的眷恋之情。老大叫张清,老二叫张义,老叫三张掖。在故事中,我极力想象着他们兄弟三人的容貌,也许是高大威武的,也许是弱小的,也许瘦骨嶙峋,扶老携幼,一路相互照顾,相互扶持,饥一顿饱一顿,来到了此地,为了拓展各自的家业,只好分开居住。随后,在个自的地盘上,栽下了千里迢迢,带来的小树苗,开启了他们的全新的希望之旅。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几十年过去了,一棵棵小小的槐树苗,在自家主人的尽心照料下,终于长成了碗口粗细的树木。又过了几十年,他们人这些人,已经渐渐老去,但他们亲手栽植的树木依然健硕地生长。百年过后,原来栽树的那代人,早已不在人世,甚至已经化为泥土,但他们亲手栽植的树木依然在村前院落,默默的守护。就这样,一代一代出生,一代一代不断的老去,原来的那棵小树苗,最终长成了一棵棵苍天大树。由于,各种原由,其他人栽植的槐树,有的因干旱缺水而枯萎,有的因遭到了人为的破坏,损毁,不复存在了,唯有张清堡这棵槐树,它由于自身因素,加上一代代人保护的比较好,所以,直到今天还幸运地在故土上存在着。
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在当地,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据说张清堡古槐树,是当年唐代名将,尉迟敬德的拴马桩,由于经过风吹雨打,结果在不起眼的拴马桩上,居然长出了新枝丫,天长日久,新枝丫变成了老枝丫,老枝丫上又长出了新枝丫,最终长成了今天的这个摸样。因此,张清古槐,又被视为“唐槐”,或“将军槐”。这究竟是真是假,由于年代久远,无从考证。但这一神奇的传说,给家乡这棵古老的张清古槐,增添了更加神秘的色彩。
1989年4月21日,经市二届一次人民代表大会作出决定,国槐被定为市树。张清古槐,因为它的独特和稀有,被列为二级文物,也就顺理成章,成为重点保护古树。
为了进一步,保护古树,当地的乡民们自发集资,纷纷为保护古树,开怀解囊。一时间,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在古槐东南方向的一片空地上,修建了古槐寺大雄宝殿,工程竣工后,对外免费开放,供人们参观游玩。并在古槐树下立了《张清堡古槐寺记》碑刻,详细讲述了古槐的基本情况、历史背景、民间传说,以及修建古槐寺的目的等。
记得在中学上学期间,所在学校,就在古槐树附近。一到了中午或下午放学,背起书包,走出校门,回家路过古槐树时,都要到古槐外露的根上玩耍一会,过过树瘾。古树根从地上凸起,裸露在外,有的约有缸粗,最小的也有水桶般大小,整个根部像直立的一个张牙舞爪的巨大的八爪鱼一样,盘根错节,奇形怪状的样子好怕人。虽然粗大的树根已经中空,但很还很结实。由于在上面玩耍的人多了,树根树结处被磨的没有了表皮,用手摸上去,感觉很是光滑,一点儿也不割人。脚在上面踩上,也可跳来跳去,也可蹲在上面,要么索性就躺在上面,尤其在夏天,天气暴热的时候,躺在上面睡觉,或蹲在上面乘凉休息,再好不过了。因为巨大的树冠,遮蔽周围好几米的光线,密密麻麻的树叶,和错综交叉的树枝,树丫挡住了太阳光的直射,是乘凉的好去处。
“槐者,怀也。”“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有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虽然离工作后算起来,开家乡已有几十年了,但我时常怀念家乡亲友及儿时的伙伴,怀念家乡的那棵古槐树,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猜测祖上移民搬迁时种种细节,究竟是何种精神,什么力量支撑他们,远隔千山万水,把小槐树苗背来,栽种于地,浇水施肥,加强管护,直到长成了擎天大树。难以想象,他们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不得不背井离乡的?难道是兵荒马乱的战乱?还是饿殍遍地的饥荒?还是疫病流行,无法控制时的那种无奈与心酸?还是朝廷的一张公文政令,一种让他们无法抗拒的力量?
今天,值得告慰我们的先辈们的是:不管什么原因,迫使您们来到了这里,来了就好,俗话说的好,树挪死,人挪活嘛!这不,你们来了,生活的不也很好嘛,留下的根,栽下的树,插下的苗,不仅成活了,而且长成一棵棵耀眼苍天大树,这不,一切都好好的吗?
为了边塞的充实,为了国防的稳定,为了垦田的需要,你们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但人们没有忘记您们,时代用浓墨重彩记载了您们,您们的后辈依然没有忘记您们,至今还在以各样的方式纪念着您们。因为他们懂得寻根问祖,懂得感恩戴德。清代武威籍学者张澍的《姓氏寻源》中说得好:“参天之木,必有其根;怀山之水,必有期源;人之有祖,亦犹是焉。”身为您们的后人,深感为您们的事迹感到骄傲和自豪。
树是非常有灵性物种,它每生长一年,就要为自己的树身增加一圈。一圈一圈,代表树的年龄,用专业的话说,叫年轮。把树木锯开,就能清晰可辨年轮的图案。就像我们每个人一样,都是和一样有根有记忆的生灵。记着我们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熟悉的人或是,故乡,故土,和祖国。不管身在何方,从事什么行业,都牢记着自己的根,因为自己是有根的孩子,和树木一样,身上的脐带紧紧地与大地母体连在一起。这是多么幸福,何等美好的事情。
一天,我无意间打开电视机,看到有一位丢失的六旬老人几十年如一日在苦苦寻找自己的家人,在央视“宝贝回家栏目”志愿者的共同努力下,终于与失散六十多年的家人团聚了,那一刻,他泪流满面,声泪俱下,扑通一声,跪倒在亲人的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看到这里,我的心都有点碎了,我也偷偷地跟着流眼泪,这也许就是“根”的神奇力量,“根”的抓人魔力之所在吧。
从此以后,在闲暇之余,就开始关注起有关移民事件,追根溯源相关移民的资料。据史、志、族谱等文献记载和专家学者考证,洪洞大槐树移民为有组织的官方移民,从金初天辅年间(公元1117—1123),延至清代乾隆时期(公元1736—1795),历经金、元明、清四个朝代,时间跨度达六百余年。移民次数在20次以上,有确凿文献记载的就有18次。其中以明朝洪武年间移民次数最多,达10次,规模最大,移民量达80万以上。移民的姓氏,几乎涵括了北方常见的一百多个姓氏。山西洪洞大槐移民,如同蒲公英成熟后飘逸的种子,随风而动,洒向四野,在大迁徙,大移民们中,流落到异地他乡,找到了自己安家立命的土地,开始重新生根发芽。据不全统计,来自山西洪桐的人,分布在祖国不同地区的移民者的后代有2亿中国人之多,包括500多个姓氏, 500多个县市。2亿人,这是多么庞大的数字,几乎占14亿人口的14.3%。
印象较深的是元朝末年,黄河决堤,中下游地区一片汪洋,哀鸿遍野,人们流离失所,政府从国库中拨款赈灾,可这所拨款项被地方官吏层层盘剥,发放到了农夫的手中,早已所剩无几,农夫们怨声载道,恨透了统治者,于是纷纷揭竿而起,最终统治者被风怒的民众推翻。平民出身的朱元璋坐上皇上的宝座后,决定移民。山西因为地形的优势,并未受到战乱以及自然灾害的影响,人口众多,理所当然成了移民省份的首选。由于在自家的土地上生活的好好的,谁也不愿意背井离乡,于是政府出台了一项办法,下令人们举家聚集到洪洞的大槐树下,让后被强行押解,向河南和山东迁徙。后来逐步向各地辐射。这些来自山西的移民家族,踏上了一段漫长而艰辛的旅程,足迹将遍布我国的大江南北,为明朝的繁荣昌盛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这些移民们的后代中,至今流传不衰着“问我祖先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居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鸹窝”的民谣。现在,每年络绎不绝的人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寻根问祖,追思先民。
有时候,家乡的古槐,和远古的移民场景不断交替出现,它时常出现在梦里,像公祭皇帝大殿一样庄严,让人思绪万千,挥之不去。移民历史,移民文化,它不仅仅代表着一种精神,承载着一个回忆,是一种文明的传承,也是一个历史的见证,它更是爱家爱国家国情怀思想精神的真实写照,它也是注入我们每个华夏儿女骨髓里的强大无比的文化基因的传承,就像我们刻在骨子里的长城,方方正正的中国文字一样,因该好好地保护它,弘扬它,传承它,使这种精神代代相传,不断发扬光大,这样是那些即便已经走失了,走丢的孩子,回过头来寻求家的温馨时,也能找到自己曾经的家归途,捡拾起自己一路上,生命中关于不论什么原因离家,怎么回家一路上的点点滴滴,汇集成大爱,博爱的力量,传递出爱与被爱的生命种子,顽强地茁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