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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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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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蕲王坝遗闻——之入土为安


在蕲王坝,像大瘪这样的傻戳戳已经不多了。

大瘪就是个老实人,但人们不这样认为,在人们眼里,大瘪是蕲王坝最没出息的傻戳戳!

大瘪刚满四十,年富力强。如今蕲王坝像大瘪这样年纪的人都去打工了,修桥搞建筑,或进厂,或经商,只有大瘪还守着父亲留给他的五亩薄田,天天守着媳妇在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大瘪也去“杀过广”,可自己辛辛苦苦赚了一年的近两万块,在回家的火车上被几个喝“易拉罐”的四川人骗去后,他就发誓不出去打工了。外面太复杂,到处是陷阱,诱惑,一不小心就上当了,老实人还是呆家里安逸!大瘪说。

当花儿爷从遵义运回蕲王坝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大瘪憨不憨,痴不痴的说大爷要“弯翘(黔北方言,称人死了)啦!”大家伙都笑他,你大爷弯翘了,你有什么好汤喝,你也跟到起完球了。大瘪就不说了,赶忙往家里去。

花儿爷是大瘪的大爷,和大瘪的父亲是亲兄弟!是蕲王坝出名的木匠,掌墨师傅,上世纪九十年代蕲王坝那些九柱长三间,三合头,四合头的高架木房大多是他和他的徒弟修建,接媳妇嫁姑娘的嫁妆、家具也大多出自他的手,因为手艺不错,花儿爷从二十岁起就一直出门在外,做木匠手艺。后来改革开放,他又率先到县城开加工厂,是蕲王坝名副其实的第一代企业家,是蕲王坝最先富裕起来,最先有钱的人。人们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钱,传说他在外面有几房媳妇,还到处给她们买房子,还说除了蕲王坝人人知道的民生民权弟兄和女儿民燕外,他在外面还有几个他自己不承认的孩子,说他的钱要从屋檐口翻!

可大瘪说,大爷有那样钱!就干人一个,马屎汤圆——外面光咯。大瘪的父亲在去年就去世了,大瘪是花儿爷在蕲王坝唯一的亲人。不过人们并不赞同,人们一致认为蕲王坝的支书太甲也是花儿爷的儿子,理由是支书太甲的脾气和爱赌爱嫖的个性与花儿爷没什么两样,支书太甲的一扇大耳朵又特别像花儿爷的那扇,说花儿爷年轻时在蕲王坝与太甲的母亲影子有一腿!猜测归猜测,人们从来不敢在支书太甲面前开这样的玩笑。太甲支书的那对牛卵子眼睛吓人呢。

大瘪走到家的时候,白灿灿的太阳正从对门巴山往下坠,四周安静得听得到觅食的大公鸡吞口水的声音。走进自家半昏半暗的房屋,一股酸臭味差点让大瘪呕吐。花儿爷半躺在床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看着大爷难受的样子,大瘪很伤感,从遵义回来都半大半个月了,生不生,死不死的,人老了都这样造孽吗?

堂哥堂姐们都在外面工作,有的在广东,有的在贵阳,最近的也在遵义,都没在大爷身边,大爷的身后事谁来管哟,大瘪确实很犯难。堂哥民生走的时候,是把大爷交给组长太甲的,太甲在堂哥走后,就又把大爷交给了大瘪。而且,把大爷从遵义运回蕲王坝的时候,也是太甲支书同意的。说乡里乡亲的,老人要回家就让他回家呗!蕲王坝的大门永远给你们开起的,何况花儿爷是蕲王坝的名人!回来!回来!没问题。大瘪是永远也想不通支书太甲收留大爷的真实目的!他也不相信人们说的,说支书太甲收留大爷是想大爷的钱,他更不相信一些人说的,太甲是在尽一份孝心!

大瘪的想法很简单!没有聪明的人们想得那么复杂,大爷老了,叶落归根!自己是大爷的侄子,理应尽孝。

其实,花儿爷在满七十后,就跟子女们讲,自己是蕲王坝长大的,死后还是要埋在蕲王坝,落叶归根嘛!几个子女就笑他开玩笑,说爹你是怕遭火烧吧,怎么可能回去呢!去年,大瘪的爹,花儿爷的弟死的时候,他回到蕲王坝,就说自己不回去了,要在蕲王坝修山(活人墓)。

刚踏进屋,媳妇就催促大瘪赶紧找支书太甲,说大爷快不行了。

媳妇跟大瘪一样老实,淳朴!她守在大爷床前,很着急地问花儿爷,想吃点什么!说大爷啊,大瘪已经去找支书了,你老人家要吃点那样嘛?我去给你弄咯。花儿爷看着侄儿媳妇,流露出无比感激的神情,一边摇摇头,一边用手去拉大瘪媳妇的手,拉到自己的肩膀处,手就不动了,眼睛里闪着祈求的目光,嘴角流出很多的口水。大瘪媳妇认为花儿爷是要她揩口水,就拿了张纸给他揩了,可花儿爷还是拉着她的手不放,祈求的眼神更加明显!大瘪媳妇有点慌了,她不知道老人是不是要去了,她甚至有点后悔,应该自己去找支书,大瘪留在家里照顾花儿爷。事实是她既不愿意去找支书太甲,也不愿意留在家照顾花儿爷,何况这半月来一直就是大瘪自己在照顾这个半死不活的大爷。

堂哥堂姐把大爷从播州运回来的时候,她就怎么也不同意把大爷留自己屋里,可太甲非要大瘪接受这个任务,太甲支书瞪着一双牛卵子眼睛,摇着蒲扇大一对耳朵,哈脚舞爪(黔北方言,手脚不停地舞动)地说大瘪你狗日的你是你大爷在蕲王坝的亲人,大爷老了,要回家,你给老子敢不同意,这是政治任务,你大爷就你家服侍,服侍好了,村里奖励!每天补助10块钱。

在蕲王坝,大瘪就这样的让人看不起。他是蕲王坝最没出息的人,他每天的价值就是10块钱!他胆小,也很自卑!小时候就是堂哥民生,民权欺侮的对象,被堂哥们用谷草索索牵起,像大人搞批斗一样,满村子游。支书这样大声骂他的时候,他只觉得照顾大爷是自己应该尽的一份孝心,于是就答应了支书太甲。

大瘪是蕲王坝最有孝心的人。

除了干活,大瘪主要的工作是给爹挠背。

每天吃了午饭后,爹都要让大瘪给他挠背。大瘪家的房屋是仡佬族典型的民居样式——三合头。正房有堂屋,供着一族人的“香盒”(神龛),两边是厢房。堂屋有一门槛,俗称大门。大瘪给爹挠痒的地点就选择在堂屋的大门上。大门往里对着的是香盒,写有“天地君亲师位”和列祖列宗神位的牌子,牌子的两边还贴着毛泽东和华国锋两位主席的画像。大门往外对着斗巴山的马脑嘴。每天午饭后,大瘪爹就双手爬在堂屋大门的门槛上,屁股对着斗巴山,头朝“香盒”板板,嘴里叼着叶子烟,猛地吸一口,长长的吐几口烟圈:“大瘪呐!来哟,老子又痒了!”

这时候,大瘪就乖乖的,听从爹的吩咐,站在爹左边或右边,给爹挠痒。爹是不让大瘪站他后边给他挠痒痒的,具体因为什么,大瘪也不知道,只是说爹弯酸(黔北方言,脾气、个性要求难以让人将就)!

给父亲把衣服挽起,大瘪就开始给爹挠痒了。

“上点,再上点——嗯,可以了——向下挠,左边,对!安逸咯!——轻点,轻点,你狗日的做那样都不得行,抠(黔北方言,挠痒)背还行!”

大瘪有一双很特别的手,他的十个手指一样长,而且特别的厚实和粗壮。因此爹也常常欺落他“你这爪子做其他不行!抠背就是安逸!”爹一边舒舒服服的享受着大瘪给他挠痒痒,一边又看不起大瘪!一个四十岁的大男人,就这点出息,不怪村邻看不起他,连自己的老父亲也从未拿正眼看过他。

爹很弯酸!每次挠痒都是左边,右边,上边,下边,轻点,重点的喊个不停。大瘪有时候也很生气:“再弯酸!就不给抠了!”

“你不给我抠!你就去挣钱买一把你大爷坐的那种电椅子来老子也享受享受啊!”

“你去呀!去呀!坐大爷的电椅子又不要钱!”

大瘪这样说的时候,爹就有些冒火: “去!来哟!还不快点给老子挠!”边说边把屁股翘得更高了些,从对面巴山射过来的太阳,被爹骨瘦的身子一挡,余辉竟然射在香盒板板的“亲”字上,正楷的金粉字,顿时光芒四射!庄严肃穆,阴冷的堂屋有了许多暖意,整个堂屋亮堂堂的,充满了祥和。

大瘪找到太甲支书,太甲支书正在村活动室和几个同事打麻将!大瘪说,支书耶!大爷已经不行了,通知堂哥他们吧!太甲支书可能手气有些屁,不高兴,牛卵子一瞪,说你他妈大瘪呀大瘪,这点小事你也找我哟,你不晓得给你哥“靠”个电话嘛,花儿爷是你亲人呢,又不是我爹,关我卵事啊!

大瘪争辩,当初可是你叫留下的哈,你不管是吧,行呀!说着,悻悻地走了!到家的时候,花儿爷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见大瘪进了屋,花儿爷不知道那来的力气,竟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把大瘪媳妇吓得惊叫起来!花儿爷一把抓住大瘪的手,眼睛里满是泪水,当花儿爷把大瘪的手牵到自己肩膀的时候,又十分用力的坚定的向堂屋那边自己的房间一指,仿佛要告诉大瘪什么,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大瘪很自然的将手从大爷的后背挠了下去,那自然的状态让人一下子想起大瘪的爹!大瘪的孝道也许就在挠痒痒,或者大瘪的生活的价值就在于给爹挠痒痒!

花儿爷有了前所未有舒服感!他有了许多的幻想,年轻时候的许多风光一下子在脑子飘来荡去,一会儿就从蕲王坝上空飘出去了!大瘪仿佛听到大爷喉咙很清脆的响了一下,头一下子便歪在大瘪怀里!大瘪很伤感,去年爹不也是这样走的嘛!大瘪看了一下花儿爷,十分安详,像是没什么牵挂。

听到放鞭炮,大瘪附近的人们都来了,忠来三公,诚忠老辈子,来生娘娘和麻三哥先到,忠来三公说,落气钱儿烧没?来生娘娘努努嘴,哪来的钱纸!没有就赶快打呀!现在先把头发剃了,一会儿冷了不好剃。于是大家七手八脚,有说有笑地给花儿爷剃头发。

麻三哥一边剃头发,一边开玩笑,狗日的花儿,你这会儿还凶嘛,叫你凶,你给老子找再多的钱,嫖再多的妇人,还不是要去!

别人怎么都比你麻三强,妇人都没看见过!来生娘娘一边嘲笑麻三,一边要大瘪给堂哥打电话,可大瘪说没有电话,堂哥的电话就太甲支书有!那快找他呀,不联系上民生他们,你啷个办?

太甲一听花儿爷已经死了,把手头的麻将一丢,本来是杠上开花满金鸡的和牌,钱也不要了,赶紧掏出手机给民生打电话,可民生的电话一直说不在服务区,太甲一边等待电话,一边骂骂咧咧,日×死个锤子呀,早不死,迟不死,硬要这会儿去见噶婆(黔北方言,外婆)唛!没办法,只好又给民权打,民权说他在新西兰出差,哥哥好像是去了美国,一时半会儿,怕是都赶不回来,要支书先帮助处理一下,他给在贵阳的妹妹民燕联系,要她明天一定赶回!民权在电话那头说得十分轻松,好像根本与他无关,死的是别人的爹!太甲一听,卵子上都是火!两扇大耳朵自觉不自觉的就颤巍巍的煽起来。可当初为了讨好民生他们几姊妹,人是他同意接收回来的,现在人已经死了,管球三七二十一,组织队里的弟兄叔侄办丧事才是当务之急。

当太甲随茅二一起到大瘪家的时候,大瘪两口子一个坐在灶门前,一个在灶背后,不知所措地看着忙忙碌碌的忠来、麻三他们!麻三他们已经给花儿爷剃光了头发!等着给他穿衣服呢?可哪儿有啊?正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太甲支书进了家门。一听寿衣没着落,太甲马上脱口而出:日×找杨裁缝。话一出口,又感觉不妥,等等!还是先问问民权他们兄弟。可电话打过去,民权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他娘的,都不在服务区,那样鸡巴事比死了爹还要忙嘛,都把手机拿来关起。骂归骂,太甲就是太甲,立马开始安排:茅二去杨裁缝那里买寿衣!要最好的,快去快回!大瘪家安排伙食,柴米油盐记好帐。先杀头猪,给沟对门的杀猪匠小华打电话。麻三去桃子丫请先生。

听了支书的吩咐,大瘪一脸苦水,那来的猪嘛,才六月半间,就百十来斤两个操食猪,大的还不到两百斤,不说自己用来过年,就是杀了也可惜呀!两口子你望我,我望你,可这是给大爷安排后事,有什么法,一咬牙,答应了,可沟对门的杀猪匠小华在猪圈里楸猪的时候,看着大家伙费劲力气把猪赶上板凳,猪声嘶力竭嚎叫之时,两口子还是包不住眼睛水,可在这大悲的日子,大家还是觉得他们在为花儿爷伤心呢。

安排恰当后,太甲才发现帮忙的就是一堆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年轻人都去杀广了,剩下留在家中都是些老家伙。谁去挖井呢?他娘孃的,民生送花儿爷回来是时候,是说马上回来给他爹修生憩(活人墓)的,自己一天就在街上打麻将,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现在啷个整啊?修生憩是来不及了,挖井又没劳力,还不知道民生民权狗日的些同意不?这些狗东西,从播州回来的时候说得好好的,现在连个电话都打不通。打不通还是要打,可打来打去还是不在服务区。看来只能和大瘪协商了。

大瘪就是大瘪,一脸老实!支书呀,当初是你同意接收的大爷,现在你问我,我问哪个?安排生活嘛就说自己家里拿得出,这埋在哪里,我怎么可以做主啊!我不敢。可你大爷现在在你屋里,总得给你大爷找个地方哟。烂在你屋里是臭你,又不是臭我。太甲故意戏弄大瘪。那你说怎么办呢?等大家伙回来,我们一起想想吧,看把老东西埋在哪里合适。

在大瘪屋里停了一天一夜,大家伙在太甲的领导和组织下,终于想到可以埋葬花儿爷的风水宝地了——沙箐沟的三阴洞。大家伙的理由是,花儿爷年轻的时候曾经找观音山的刘阴阳选过,说三阴洞生得就像女人的阴户,花儿爷年轻时候风流爱嫖,死了把他葬在里面也满足了他的本性!其实大家心里想的就是省点劳力。

顾名思义,三阴洞由三条沟壑构成,三条沟从仰天窝梁子上一直延伸下来,其中的两条在沙箐沟汇合,合二为一,两条沟之间形成一个倒三角形,恰如女人丰满腹沟上面肥沃的土地,一年四季,蕲王坝的牛啊,羊的都在上面悠闲的啃着青草。那交汇处,笔直的耸立着一大石头,大石头中间天然一洞穴,如女人私处,好事者以生命之源谓之。三十年前,一个从重庆武隆来的贾阴阳跑到对门斗巴山上,躺着,站着,睁着眼,眯着眼,足足用罗盘比划了三小时,给前去看热闹的村民们撂下一句,对门有块宝地!贾阴阳的话曾经让蕲王坝的老辈子迷茫了好些日子。花儿爷还特此请来观音山的刘阴阳,也像贾阴阳一样爬到斗巴山观察,到沙箐沟用罗盘定位,选来选去,就说洞穴处是块风水,好是好,可惜阴气太重,不敢在那里修墓!这一晃三十年就过去了,三十年后人们还是想起花儿爷年轻时的愿望。也许这也是宿命!

从那里来就回到那里去!叶落归根。埋在三阴洞,对花儿爷是不错的选择,有人调侃。

能省就省吧!反正那里都一样,只要从我屋头拖出去,入土为安。大瘪媳妇也这样想。

按照蕲王坝的风俗,请来的先生问大瘪,为花儿爷做几天斋,早起晚散,三天还是五天。大瘪鼻子眼睛焦(黔北方言,感到很困难、忧愁)成一堆,堂哥们电话打得通的话,按照大爷在蕲王坝的声望地位,他们应该给他们爹做七天,开天门的。不,至少五天!可眼下,三天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一个侄子,对得起大伯,也对得起堂哥堂姐他们!大瘪虽然很憋屈,可还是横了心,觉得应该好好给大爷办后事。给大爷办后事也是自己应该尽的责任。免得以后别人瞧不起自己。三天吧!就做三天。三天说不准堂哥他们就回来了呢?

花儿爷在老家堂屋停了三天三夜也没有等回自己的儿女,连电话都没有等来一个。离家最近是花儿爷的姑娘,在播州做生意的民燕,不知怎么的,她也没回来,也没有电话打过来。太甲只有民生和民权的电话,他天天打,可兄弟俩的电话一打就是没在服务区。

出殡的那天,又遇到了两个十分棘手的问题。由于帮忙的人太少,又是一些七老八十的老汉,老妈子,从大瘪老房子到沙箐坡三阴沟一直是笔直的上,路虽然不太远,但一副棺材加一个人,少说也是三四百斤,怎么把棺材运到三阴沟真难倒了太甲。还有,按照风俗,引魂幡要孝子扛的,花儿爷的子女都没回来,谁来给花儿爷扛孝幡呢?于是有人开始骂了。先是骂民生民权无孝道,要遭天谴!要断子绝孙。后来又骂花儿爷,该背时,年轻时候做的事太缺德,现在遭报应,活该!骂来骂去,就骂自己,人活起没意思。像花儿爷,没得钱嘛,没得权嘛。可死了连个儿女都不回来。骂着骂着,就骂自己没本事,留在这块土地上搬不走活该在这儿瞎操心!

太甲就问做法事的端公,能不能把棺材和人分开抬,端公一脸无奈,一边摇头,一边答非所问。自己做端公三十年没有遇到过,今年是遇到好几处了,原则是死人尸体不能在中途停,一口气抬到下葬的地方就可以,孝幡没事,直接由他的侄儿扛就可以了。唉!现在的人呐,真没意思!

在匆匆举行完法事,四个抬重的人举了举花儿爷的棺材,说了声,抬不起!抬不起就把天盖卸了!太甲一声怒吼。一时间,锣呀,鼓呀,唢呐呀,一起响了。一片悲悲戚戚。端公挥剑砍碎放在棺材上的灰碗时,麻三在前,茅二在后,其他老人妇孺一起动手,把棺材底板上包裹在床单里的花爷托了起来,一根独木扛从床单中间穿过。走后面的麻三哥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三十年前调猪的情形,嘀咕了一句:调猪啰!又不自觉的笑起来!本来很凄凉悲壮的情形,让麻三给搅黄了。要上坡的时候,前头的茅二又故意大吼一声“起——”,听茅二在前面吼,一向诙谐的麻三在后面扯起了号子:

你先走就先走嘛——

一听麻三哥的号子响起,众人竟自觉的附和起来:

嗨哟嗬嗨哟——

麻三越加来劲,竟然打起怄声唱开了:

先走嘛——先安身嘞——

——嗨哟嗬嗨哟——

麻三哥:好多人塞——想安身啰——就是嘛不开窍哟

——嗨哟嗬嗨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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