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大沙河

在贵州道真，大沙河比阳溪出名，大沙河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有被誉为“植物熊猫”的珍稀植物银杉。然而，却少有人知道，大沙河，是一片红色的土地，这里有一段让人难以忘怀的红色故事。

2020年两会，一个叫秦岭的委员，以独特眼光，向县政协提出打造红色道真，挖掘我们身边特有红色文化的提案。发言时，他提到将大沙河箐碥(又名白炭窑子)战斗遗址列入红色旅游基地打造。秦岭是重庆人，一个外乡人如此关心关注我们的历史文化，着实让我等地地道道的道真人汗颜和脸红。

2020年4月15日，洪杰一早邀约我，去阳溪，去大沙河，去四坪村，寻访箐碥战斗遗址背后的故事。

去箐碥战斗遗址的路还是毛坯，路面不太好，坑坑洼洼的，车颠簸得很厉害。开着车，聊着天，一会儿功夫，我们便到了大沙河。两匹大山，一左一右，由远而近，形成一个巨大的喇叭向我们压来，在我们所站的位置形成一个逼仄的出口。两山之间，沙河像蛇一样蜿蜒其中，忽明忽暗，时而舒缓，时而湍急。这哪是什么战斗遗址，分明就是一块风水宝地！老宋介绍说，我们现在所处位置，看到的是整个战斗遗址全景，纪念碑还在前面，从这有一古道可以到上面的悬崖，当年张九成的土匪就盘踞在那里，居高临下；对面的山崖叫马家嘴，是重庆武隆的地盘，当年阳溪的大土匪贺继云就是经干沟坪开到马家嘴埋伏在那里的！

箐碥战斗遗址就这样无声地展现在我们眼前！继续前行五十米，纪念碑高高耸立着，像一支耀眼的利剑孤独地刺向苍穹，“大沙河烈士纪念碑”八个大字发出冷峻的寒光；纪念牌前，高大的柳杉，浓郁得好像随时能滴出绿汁来的红豆杉像孩子般紧紧依偎着，簇拥着，在蓝蓝的天空和青青的岩石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庄严肃静；沙河水在沟底发出振耳的咆哮，空空的回声在两边大山回荡着，浩气长存、肃穆而厚重。青山有意埋忠骨，在这寂寂无人的大山，敬爱的烈士啊，这些年来，你可安好！

“一九五零年七月，驻四川省武隆县凉水乡何家坝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第三兵团十二军三十六师追剿匪众。八月，该部队深入道真县大沙河菁碥处，其地深山林密，悬崖峭壁，易守难攻，仅崖间独路可行。人民解放军从悬崖独路进发，突遭土匪密集火力及崖上滾木础石伏击，人民解放军英勇还击，终因地形条件不利，伤亡惨重，十八人被俘，迄今下落不明，战场伤员惨遭杀害。

箐碥之战，我补训营二连牺牲连长以下20多人；……是当时省外部队在道真剿匪战斗中最为惨重的一次损失。”

站在纪念碑前，触及的历史是如此真切，时空穿梭的感受也如此强烈，仿佛脚底有一股荒凉之气拂面而来。实不忍心打搅脚下安睡的灵魂，短暂停留，深深地三鞠躬后我们便离开了！

依据约定，我们来到距离箐碥战斗遗址一公里远的杨锡军家，对这个79岁的老人进行了询访。老人回忆说：

“当时解放军驻扎在修有地洞的石笋梁子，凌霄张家坝的向德成等人在石笋梁子收‘帮费’（当时凌霄张家坝担力下白马的桐油贩很多，一般五六人，多则十来人同行，担桐油下白马贩卖，返程时又带回布匹和食盐，为免遭土匪抢劫，每次就交一定费用给向德成，寻求保护），向德成和张九成走得近，就把解放军准备经箐碥去三桥杠村进剿的事告诉了张。张知道这个消息后，提前两场，大约七八天吧，就在箐碥岩（方言读隘）上做了许多像炕架一样的架子，在里面装满石头，挂在上面，做好了伏击准备。

解放军从石笋梁子下来时大约是早上十点来钟，有五六个桐油贩子当向导，几十个解放军（一个连）一起。土匪很狡猾，先放过当向导的油贩，岩上哨卡里的土匪才放冷枪杀了爬到半岩做先锋的两名解放军。解放军救人心切，两队人马朝上冲锋，这时悬崖上的土匪砍断装石头的木架子，铺天盖地的石头从山上滚下，许多解放军被滚石活活打死。不得已，解放军只好撤退，撤退时，在邓帮华家院子附近，又被从悬崖上射击下来的子弹打死了五六个。”

虽然这场战斗已经过去了七十年，但七十九岁的老人在讲述时，是那么的认真和肯定，仿佛那场血腥和残酷的战斗就发生在昨天。

“解放军是中午后返回的，返回时就五六人，那些人还是躲在风洞里才幸免于难的。解放军走后，土匪从悬岩上下来清理现场。解放军的衣物啥的全被土匪弄走了，有的解放军身上就只剩一条短裤。土匪就是这么没人性的。后来，土匪认为尸体丢在路上影响行人，又叫来附近七八个老百姓，帮助把解放军的尸体抬到岩角或风洞里面藏起来。

印象特别深的是一个被打伤了大腿叫陈连长的解放军，他一直从岩脚爬行到火烧屋基大石墩前，大约两公里山路，他爬行了很久，可惜还是被我们村的土匪刘万和李银海发现，两人一起用石头把陈连长硬是给活活砸死了，随后又喊来邓元清，三人一起用纤索沿河沟把陈连长的尸体拖到约五百米的转角塆。几天后下暴雨，涨水，陈连长的尸体就被大水冲走了。

当地百姓也觉得陈连长挺可怜，在他爬行路上，还偷偷的端饭给他吃。陈连长也恳求百姓把他抬到石笋梁子去，并承诺要什么给什么，可老百姓都畏惧土匪，没有人敢去！”

“你是怎么知道被砸死的人姓陈，并且是连长的？”

“我是听杨树华（老人的堂大哥，当年是张九成手下一名土匪）讲的，在之前的飞沙岩，马颈子也发生过几次战斗，解放军打死了张九成手下的七八个匪兵，刘万被解放军俘虏，陈连长曾经审问过他，所以他认识陈连长，当看到陈连长受伤后，便起了歹心。不过，刘万也没得好下场，后来被判无期徒刑，在遵义服刑至死。

李银海也是判的无期徒刑，在遵义服刑至死。邓元清因为参与拖运尸体，被判了三个月，服刑期满，回家途中在三桥的杨新庙被狗咬，在家还养了一个月的伤。所以当地百姓就说，该关他四个月的。其实邓元清这个人心特别的善良，都是被土匪逼的。他活到八十六岁才过世的。

不清楚被俘获的十八名解放军情况，听说是交给了贺继云。

战斗后的场景我是亲自看到的，那时我九岁，跟在运藏解放军尸体的大人后面看热闹。”

第二天，在返回阳溪的路上，我们又偶遇了七十一岁老人邓邦华，他回忆说：

“听母亲说过，当时战斗十分激烈，子弹打在我家院坝声音特别响，她胆大，还出门看，岩上的土匪还喊：进屋去！进屋去！解放军没有来得及还击，就被打死了五六个！父亲（邓少江）也讲过，打先锋的两个人，一个叫周承江，就是梅江大田坝的人，另一个叫什么名字不清楚。当时在岩上守哨卡是徐国州和王平安，是他们开枪打死的两个先锋。徐国州是康家山的人，后来入朝参加了志愿军。

指挥土匪与解放军作战的是张九成，他打的黄守瑛的旗号，黄并没有参加。据赵家坝的路海云讲，当时是有10多名解放军被俘虏，但怎么处理的就不清楚了。”

这场战斗毕竟过去了七十年，虽经潘言敏等老一辈地方历史专家的不懈努力，大致清楚并还原了当时的历史，但当时到底牺牲了多少解放军，姓甚名谁？被俘获的18名解放军命运如何，去了何方，是生是死？至今仍是谜团。

沙河寻访归来，杨锡军老人的话一直绕在脑海，久久挥之不去，那个被大水冲走的解放军陈连长，那些牺牲在菁碥峡谷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解放军战士，历历在目。自然风光美景随处可觅，可革命先辈鲜血染红的土地不是随处可有的。红色大沙河！只有我们好好地守护这片红色的土地，记住这段红色的历史，记住为我们民族、国家牺牲的这些共和国的脊梁，我们才会变得更加的强大，走得更远。大沙河是绿色的，更是红色的，让我们永远铭记大沙河箐碥战斗遗址，铭记那段难以忘怀的红色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