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童年的记忆里,关于火的片段总是格外鲜明,尤其是祖母在灶门前灰坑里种火的情景,如同一幅温暖的画卷,历历在目,永远铺展在我的心间。
小时候,乡间的日子简单而纯朴,但用火却并非易事。尤其寒冷的冬夜,想要点燃一堆火来驱散寒冷,更是需要一番周折。于是,便经常看见慈祥的祖母在那灶门前的灰坑里——种火。
种火的材料,是质地坚硬的青杠柴或青杠圪兜。祖母用她那粗糙而温暖的手,将青杠柴或青杠圪兜点燃,如同点亮了一盏希望之灯。当圪兜或木柴燃烧到一定程度时,祖母会用灰坑里的子母灰(带着火星和温度的草木灰),小心翼翼地把燃烧正旺的圪兜覆盖好,仿佛呵护一个即将绽放的生命。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种生命的潜伏,火种在厚厚的子母灰里,静静地等待着被唤醒的那一刻。
等待总是充满期待。当夜幕降临,或是清晨微凉,我们需要用火的时候,奶奶就会扒开那层子母灰,露出那依然生机勃勃的火种。再找一些易燃的木屑或树叶,用她那略显粗糙却充满魔力的吹火筒,轻轻一吹,火苗便欢快地跳跃起来,仿佛是在庆祝重获自由。
然而,种火并非易事。埋灰,便是一个熟能生巧的技术活。盖得太厚,火种会因缺氧而熄灭;盖得太薄,又会将圪兜燃烬,前功尽弃。每当这时,奶奶就会无奈地摇摇头,去邻居家包火。
包火,就是去邻居家找一颗燃得很旺实的火炭,用易燃的木屑或干燥的松针裹着,一边往回走,一边用嘴不停地吹着火炭,将邻居家的火借到自家来。包火也是非常讲究的。引火柴的干湿程度,直接关系到火种的成败。太干了,很快会燃烬,火种包不到家;太湿了,又不接火,同样无法成功。可祖母总能根据自己的经验,挑选出最合适的引火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火炭包裹起来,直到那星星火苗在自家的灶台上欢快地跳跃起来。
记忆里,老家灶门前那个一米多长,八九十公分宽的灰坑里,总是着放青杠圪兜,那是祖母种的火,也是我们心中的希望。每每放学或上山放牛羊回家,我们都会迫不及待地坐在灰坑靠墙的宽长板凳上,烤着火,享受着那份来自心底的温暖。而祖母,则会在一旁忙碌着,或择蔬菜,或筛米,或做针线活。她偶尔抬抬头,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我们,仿佛在说:“孩子啊,这就是家的味道。”
盛着子母灰的灰坑除了种火,祖母还会在里面烧红苕和洋芋。那些被子母灰烧得金黄酥脆的红苕洋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这是我童年记忆中最美味的食物。每当放学回家最饥饿的时候吃到这些,我都会觉得无比幸福和满足。
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一切都在悄然改变。后来,有了洋火,也就是火柴,种火的日子就逐渐少了。再后来,煤油走进了千家万户,普通百姓家也有了用煤油做的打火机。那些曾经陪伴我们度过无数寒夜的火种和灰坑,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在种火的日子里,祖母不仅教会了我们如何生火、如何取暖,更教会了我们如何珍惜每一份温暖、如何感恩生活中的每一个瞬间。如今,虽然种火的日子已经远去,但那份对火的热爱和敬畏,却永远铭刻在我们的心中,如此刻,2024年的大雪节气,我想起了我已过世三十五年的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