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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儒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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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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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里的王豆腐(散文)

乡愁里的王豆腐(散文)

                  

                                          

张儒学

 

每天清晨,当晨曦微露,人们似乎还懒懒地躺在床上时,王豆腐那宏亮而粗犷的喊声“卖豆腐,豆腐!”,像定时的闹钟一样,将还有些睡意浓浓的村庄叫醒,他的声音很大,在山那边喊,山这边的人也能听见。也许是人们习惯他那叫卖声了,只要他一喊,人们纷纷起床,要买豆腐的便前去买豆腐,不买豆腐的便下地干活。

乡村的早晨是美丽的,远处的房子还笼罩在晨雾里,隐隐约约地露出几个屋檐。几棵高大的大树,都快把太阳遮住了。风吹过来,树枝沙沙作响。小鸟便欢快地拍着翅膀,唱着歌儿在树枝中穿来穿去。那时,山村里很热闹,人们也是繁忙的,有的在地里干活,有的在坡上放牛草,晨风中总是回荡着人们的笑声,坡上坡下总有人说话,可这并不影响王豆奶的叫卖声,仿佛他一喊,就让美丽的清晨多了一种欢乐,更让空旷的山村多了一些色彩。

说起王豆腐,其实是大家对他父子的称呼,以前是老王在做豆腐,听说做豆腐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听说解放前老王的父亲就是以卖豆腐为生的,还挣下了一定的家业。解放后,大家都在生产队干活,队上不准发展副业,每天都要在生产队做工分,就不敢公开做豆腐卖了。但又不想让他这豆腐的手艺失传,老王有时晚上偷偷在家做豆腐,天还亮就挑着豆腐到别的村去卖一趟,也不敢大声喊,只是轻声地问,很多人都知道老王出来卖豆腐的时间,要买豆腐的就准时在屋前等着,在老王挑着豆腐来买了就走。老王卖完豆腐后,还得在生产队干活儿挣工分,这样既可挣点油盐钱,也可让他的儿子学到这做豆腐的手艺。

老王是个勤劳也有劳力的人,他的儿子就这样把这做豆腐手艺学到了手。可在集体干活,不能做这豆腐手艺,但他还是利用晚上偷偷地做豆腐,既可以将父亲传下来的手艺传下去,还可以挣点钱供家里日常开支。有一次,他晚上在家偷偷做豆腐,被队长发现了,队长带人跑到他家里,把做豆腐的工具收了,还扣了他十天的工分。

这样一来,老王再也没敢做豆腐了,说什么队长也扣了他十天的工分,在队会上点名批评了他,还警告他如再有下次,就扣他半年的工分。半年的工分是啥概念,他家两个大人做工分,却5个人分粮食,每年都要补队上很多钱,却只分到人家一半的粮食,如果再被扣半年工分,等于他家就分不到粮食了,在那年头,粮食比啥都重要,没有了粮食就等于没有活路了。

后来,队长一想,他在家里偷偷做豆腐都能挣钱,他也喜欢做豆腐,干脆叫他在队里弄个豆腐作坊,一来也做个顺水人情,二来可以为队里增加经济收入。他把这一想法给王豆腐一说,没想到王豆腐一口就答应了,但他有一个要求,他做豆腐得按他平时干活拿的工分一样,队长马上答应行。说干说干,队长叫他马上去办工具。其实做豆腐的工具很简单,只要有两口大铁锅和一副大石磨,还要两个帮工就行了。

豆腐坊便设在生产队的保管室的一间大屋里。大屋有四间房那么大,实际这间屋子就是生产队的办公室兼值班室。生产队开会、会计办公、社员歇晌、晚上换班守保管室等都要在这里。磨豆腐的石磨就在大屋靠东的地方,由一大一小的两个磨盘形成,磨盘上方还吊着一个黑土特殊烧制的大瓷盆,盆中有水,盆底部有空,插着高粱秸秆便于淋向磨上的豆子而细水长流。

这豆腐房一弄起,这儿就热闹了,社员们没事时总往这儿跑,有来买豆腐的,更多的是来这里聊天说笑的,王豆腐也许干上了他最想干的活,他却干得十分认真,每天早上很早就起床,推石磨磨豆子,然后用锅煮豆腐,在两个帮工来时,他已弄好几锅豆腐了,然后他就分别和两个帮工挑去村里卖,可不知怎么的,每次都是他的豆腐先卖完。这个豆腐作坊确实给队里带来了很好的经济效益,让队长不止一次在会上表扬他,全队老百姓也暗自夸他。

直到改革开放土承包到户后,大家都自己种自家的田,再也用不着每天去队上站工分了,这个队里的豆腐作坊也自然不再办了。自家那点地根本要不了多少时间就种完了,种完地后总得找点其他的事干。有的便出去打工,有的人也发展养殖业,还有的人正愁找不到事时,王豆腐重操旧业,又干起了卖豆腐的生意。这下,他再也不用偷偷干,而是光明正大的干了,他想现在政策允许了,他要大干一场了。便以家为作坊,开起了豆腐坊,全家上阵,把卖豆腐当成是致富的门路。

每天,老王便在家做豆腐,他的儿子小王就挑着豆腐,在附近几个村里子卖豆腐。挑的竹筐上面放着个木制豆腐盘,扁挑上挂着杆木秤,有个旧式布袋里装着些零钱。他一边吆喝一边走,便有村民出来买豆腐。这一来二去的,村里都渐渐地熟悉了他,而且觉得王豆腐做的豆腐很好吃,更主要的是大家图个便宜,不用去镇上就能买到豆腐。

在乡村,豆腐可是一道常见菜,凡来个客人,还是谁家满十做生,红白喜事办酒席,都离不开豆腐,如果豆腐要得多,头一天就得去王豆腐家预订,第二天一早,他就早早地把豆腐送来。王豆腐非常讲信誉,只要有人定了要豆腐,不管他再忙,也不管有啥事,别人订了的豆腐就是通夜加班,也要做好第二天准时送到,就凭这一点,王豆腐在村里获得了很好的口碑。

其实,王豆腐制作豆腐是很有讲究的,要先将洗好的黄豆用清水泡它一个对时,然后用石磨将泡好的黄豆磨成豆浆,将豆浆倒在一口大铁锅内用柴草烧到中间的泡沫开花,再用纱布过滤后将包袱边角上折回包,压上干净的木板,再座上一重物,这道程序叫压水,就是压掉豆腐中的多余水份,促其成形。压上几个小时后,豆腐就变成了固体的豆腐,而豆腐也平整白嫩。

老王的豆腐在村里还是小有名气的,几乎人人都知道老王的豆腐做得好,也都爱吃老王做的豆腐。老王卖了大半辈子的豆腐,村里的人总说,老王从头到脚都泛着一股豆腐的香味。

渐渐的老王老了,这做豆腐的手艺只有小王来做了。小王也不小了,三十多岁了,他也继承了父亲的手艺,仍将豆腐作坊做得风声水起。可大家不他称小王,仍像称呼他父亲一样“王豆腐”。王豆腐似乎真的得到父亲的真传,他做出的豆腐比他父亲做的豆腐还要好,精致白净,细嫩味纯,久炖不碎。他人年轻也更有干劲。每天鸡叫头遍他就起床,浸泡过的豆子膨胀后,他就用石磨磨豆浆,每次都是他推磨,老婆喂豆子,磨豆子时而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既像一曲优美动听的天籁之音,又像一支雄壮的劳动号子,回响在小山村里,让山村的夜多了几分忙碌与美丽。

豆从最上面的石磨孔中落到最下面的磨盘上,豆浆就从两磨咬合的缝隙流到大磨压着的圆槽上,再由圆槽上的孔流入磨盘下面放置的水桶里。豆子磨好后就放在外屋的大锅里,再添柴大火煮豆浆,豆浆煮开接下来的活是把豆浆用大水瓢从锅中舀出倒在滤包里,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豆腐包里,过滤豆腐渣。过滤豆腐渣是个很专业的活,要把纱布四角系在十字型木架的四个顶端,中间悬挂到房梁上轻轻摇动,浆水便哗哗流到下面的大锅里。为挤干榨净豆浆,再用夹棒,用力地夹着滤包挤榨出豆渣中最后的一点豆浆。过滤完后的豆浆还要再进行第二次熬煮,沸腾后再加小火煮上几分钟,然后起锅制成豆腐。

在忙完后,天还没大亮,王豆腐便挑着豆腐出去卖,村里又传出他的叫卖声:“卖豆腐哟——”有要买豆腐的人便围上去买,看热闹的小孩子也围上去打闹,王豆腐也不生气,总是笑着一边逗小孩子一边称豆腐,那动作十分麻利,人们似乎从他的笑声中,也闻到了一股豆腐清香而甜美的味道……

王豆腐的豆腐生意越做越好,几年下来,他还真致富了,成了万元户,当时的万元户是不得了的,不知令多少山里人向往。他家也是全村第一个修起一楼一底的楼房,也是第一个买起小车。凡在村里,只要一提起王豆腐,真让人羡慕不已,成了人们致富发财的榜样。可他并不满足于现状,他想得有更大的发展。便把他的豆腐作坊搬到镇上去了,这样他的豆腐生意就更好了。

清晨的小镇笼罩在一片安详的静谧中,而在王豆腐的石磨作坊里却早已点上了灯。他在橘色的灯光下又早早地忙活起来了,王豆腐的豆腐在小镇上还是小有名气的,几乎人人都知道他的豆腐,也都爱吃他做的豆腐,有的餐馆每天都在他那儿定豆腐,他的豆腐生意就更好了。

小镇上的赶集天最热闹,四面八方的人纷纷前来赶集,王豆腐的豆腐摊前也最热闹,前来买豆腐的,也有前来放东西的,让王豆腐忙前忙后,可他总是面带笑容,似乎从未见他生过气发过火,让人觉得他随和、大度。可卖豆腐不像其他的生意,只在赶集天忙乎,豆腐几乎是当天买当天吃,王豆腐的豆腐摊平日里也跟赶集天差不多,这让同行们十分羡慕。

时间一晃又过了好多年,当年的小王也变成老王了,他家的豆腐生意越做越大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好多少当年红火的生意,现在也冷清了。只有吃豆腐人们似乎从未变过,相反的从吃饱到吃好,到现在的吃出健康,相比之下吃豆腐的人还更多了。老王的豆腐却做成了品牌,他也把这做豆腐的手艺传给他的儿子了,他儿子又把这豆腐作坊搬到县城去了。

已经六十多岁的老王,却没有跟着儿子去县城,却回到了乡下,可他仍没闲着,依旧做着豆腐,身子硬朗的他,每天早仍旧挑着豆腐在村里叫卖,他那“卖豆腐啦,卖豆腐的声音,依旧每天早上在山村里响起。有人问他:“老王,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卖什么豆腐呀?你家里也不差这几个钱,你就好好享福嘛!”老王总是笑而不答。

岁月悠悠,老王那用电机带去动石磨磨豆子的“吱嘎吱嘎”声,那让大家熟悉也十分宏亮的叫卖声,依旧在有些空旷山村的里响起,他那豆腐坊里所散发出的豆香味,像落日的余晖下袅袅升起的炊烟,溶入沉沉的幕霭中,挥之不去的,还有那淡淡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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