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儒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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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儒学
一
自从老伴去世后，王大爷一个人在乡下过了好多年，在县城工作的儿子担心他在家万一生个病什么的，没人知道更没人照顾，连哄带拉终于把他接到了县城。
王大爷来到县城后，开先还觉得县城好热闹，人多也好玩，他就在儿子儿媳上班后独自去到小区里的院子玩。小区院里环境优美、设施齐全，年轻人在小区里散步说笑，充满着梦想。小孩们在小区蹦蹦跳跳，快乐无比。在小区里玩的最多的还是老年人，他们有的健身，有的跳健身舞，也有的老人在打长牌，也有的老年人泡一杯茶独自坐在长椅上看报，清闲且十分惬意。
可王大爷每每走过去想与他们搭话，不知是他根本搭不上话，还是有的人也可能是看他土里土气，不愿意与他说话。王大爷就有点纳闷，在心里想，城里这些人怎么了，要是在乡下，我王大爷还算是个能说会讲的人，只要头天晚上在电视上看到的，第二天讲给别人听，大家都还听得津津有味。要是赶集天只要去镇上的茶馆一坐，不管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啥都说，啥都讲，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总有说不完的话，而且还越说越来劲，有时还争到讲，哪一回不是我王大爷的高谈阔论让大家信服呢。
有时，王大爷也独自去到县城的街上耍，先前他一但出来耍，回来总是找不到自家的房子。因为在县城他不管走到哪条街没有什么不同，他也觉得哪个小区都一样，而且就是进了小区左看右看都像他自家的房子。慢慢的，凭他王大爷的本事，终于记得了自家的门牌号，更记得了自家的房子，也认得了回家的路。
他就常常一个人去到县城的街上看热闹，人来人往的街上，虽然人多，但他一个也不认识，他只能一会去这个商场走走，一会去那个摊前看看，哪怕是一个卖针线的，他都要看半天，哪怕是一个沿街要钱的，他也要去跟着走好一阵……这样，起头他还觉得新鲜，觉得县城真的好耍，可时间一久他却让感到非常的难耍。
有一天，王大爷在家耍得实在没办法，他就去到县城的宏声广场走走。呀，好宽大大的广场，比村里那块百石大田还要大，要是拿来种庄稼，不知一年要打多少粮食。广场上，有老年人跟着音乐在跳健身舞的，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那儿散步的，也有小孩在蹦蹦跳跳的，也有穿着时髦的女人牵着小狗在那儿悠闲地玩的……这是白天，虽然没有了晚上的热闹场面，但还是显得很有人气。
王大爷东瞧瞧西看看，总觉得这广场很有看头似的。那广场铺的磁砖，块块都一样大，而且笔直，溜称，左看右看都成一条线。他想：这铺地砖的手艺真好，比我早年在队上做石匠时强多了，记得那次铺队上的晒坝，作为撑墨师的他，叫他们拉着墨钱铺，结果都铺歪了，这铺地砖的手艺值得我王大爷佩服。那广场上的花坛里的花开得硬好看，他就站在那儿看来看去，只觉得看不够。
这时，有几个人走过来，大声叫道：“王大爷，你在这儿呀？”
王大爷听见叫声，回过头一看，是村长李大奎，他嘿嘿一笑：“李村长，你们怎么也在这儿，你是好久来县城的？”
李大奎说：“我们今天去县环保局办事，刚出来从这儿路过，我们正打算找你。嗨，真是没想到呀，能在这儿遇上你。”
王大爷不解地问：“你们找我？”
李大奎说：“是的，就是找你。”
随后，李大奎便一一介绍说：“这位是我们镇分管农业的张副镇长，这位是镇农业办公室的小王，这位就是就刘老板，正投资准备在我们村搞殖猪场嘛！”
王大爷听着介绍，看着他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大奎看看表说：“这样，王大爷，现在时早也不早了，我们这就去找一家馆子，好好喝几杯，你看呢？”
王大爷说：“你们找我到底有啥事？”
李大奎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你喝喝酒说说话，在村里谁不知道你王大爷知道的多，讲起事来硬是一套一套的，要是三天不听你王大爷说些新鲜事，还觉得闷得慌呢！”
王大爷高兴地笑了：“真的，那好，我现在就给你讲讲县城的事。”
说罢，王大爷就要走去那旁边的长椅，李大奎急忙说：“王大爷，就别再这儿讲了，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去馆子，边喝酒边说，更有味道嘛，你说是不是？”
二
随后，他们去到离广场不远的餐馆，要了一个包间，刘老板去点了菜，要了一瓶好酒过来，可王大爷说：“拿这酒干什么，要喝不就喝点老白干（烈性白酒）。”
听王大爷这么说，李大奎也有点为难似的，他看了看张副镇长，又看了看李大奎，还是张副镇长识理，他笑了说：“好，就听王大爷的，把这瓶酒拿去换瓶老白干来，好好陪王大爷喝几杯。”
刘老板立即去换了一瓶老白干来，在菜上齐了后，他们就一一倒上，大家碰杯后都先敬王大爷，几杯酒一下肚，大家都放开了似的，说笑的说笑，吹牛的吹牛。王大爷也显得有板有神的，丝毫不像才来县城一个把月的人。而且像一个老县城人那样，他喝了一杯酒，提了提神以的说：“在县城郊区发生了一件稀奇事，你们不知道吧？有一个叫赵孝忠村民家的一只羊妈妈，经过3小时的艰难生产后，产下一只双头小羊。不过，由于双头羊崽的头太重，直到现在也没能站起来，你们说这事怪不怪？还有呢，昨日下午5时，在县城高速靠近龙湾出口处发生一起稀奇事，一辆挂中山牌照的货车尾部用绳子拖着一头母猪前行，几分钟之后，母猪因为跟不上车行速度惨遭拖行而死，你们说这有人性么？还有呢，前天上午，一男子急匆匆跑进河坝派出所报案称，说在河坝街一摩托车修理店修理摩托车时被对方敲诈。当派出所民警询问到摩托车的相关手续及驾驶证时，该男子慌里慌张，什么也拿不出，并对办案民警的问话闪烁其词，似有隐瞒。对此，机警的民警立即将该男子及被盗摩托车带回派出所接受调查。结果怎样，报案人就是盗车人，你们这世上真有这么蠢的人么？”
王大爷讲完了，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李大奎更是笑得来回不过神似的，他却端起酒说：“王大爷，没想到你来县城没几天，就晓得这么多新鲜事，我从心底佩服。来，王大爷，我敬你一杯，你今天又让我们乡坝头的人开了眼见哟。”
王大爷十分高兴地端起酒杯，一口就喝下。
随后，李大奎说：“王大爷，我有一件事，想你帮个忙，你看行不？”
王大爷不知是喝了酒，还是正在兴头上，说：“你说嘛，只要我王大爷办得到的，我一定帮忙。”
李大奎说：“是这样的，刘老板投资在我们村办个养猪场，前几天他通过镇里已把征地手续办好了，今天我们去县环保局办环境手续，却说还要完善一些环保设施后才能办？王大爷，你是知道的，我们村由于条件不好，引不来企业，现在能引来一个养猪场，也是对我们村经济的发展做点贡献嘛。我们听说，你儿子就是县环保局副局长，也是分管这个的，你看这事能不能帮我们说说，请你儿子帮我们这个忙，因为他是你儿子，你说句肯定管用。”
王大爷一听：“哦，原来是这事，这事我帮不了。我想凡事都有个规定，你们就按规定办，不就行了么？”
张副镇长端起酒说：“王大爷真是识大理的人，我敬佩王大爷的为人。来，不说了，喝酒。”
刘老板也敬酒说：“好，不说这事了，我想王大爷知道怎么做的，因为王大爷是个讲义气的人。来，王大爷，我敬你，我从心底敬佩你的见多识广，听了你讲的新鲜事，也让我大开了眼界。”
王大爷说：“这就对了，不说了。来，喝酒！”
吃完饭后，要不是李大奎找个出租车把他送到小区，他还真不找不到回家的路。王大爷最后回家后，醉得却不知自己怎么上楼和去到床上睡的。
三
王大爷一直睡到儿子下班回来才醒来。儿子问他：“爸，你今天怎么了，睡这么久，是不是病了？”
王大爷赶忙穿好衣服起来，走进客厅，喝上一口茶说：“我身体好得很，哪有什么病。是今天中午酒喝多了，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他儿子问：“是哪个请你喝酒呢，你在县城可没有什么熟人？我说，爸，总不会是不认识你的人请你喝酒吧？”
王大爷笑了：“不是，是村长李大奎他们来县城办事后，在宏声广场碰见我，顺便把我叫去喝酒的。这下你放心了吧，你爸我呀，不管在哪儿还是受人尊敬的，你说是不是？”
他儿子笑了：“是，我爸多有人缘呀！但我想，他们不会白请你喝酒吧？”
这时，正好儿子单位的同事打电话来请他吃饭，他想何不把自己的父亲叫上，一来妻子今晚单位加班家里没人煮饭，二来也好让父亲见见世面。在他们去到餐厅后，大家还在等他都没有入座，王大爷就赶忙去到上席坐下，他还自言自语地说：“哎，像我这个年纪，去哪儿都是坐上席的哟！”他还按年龄安排他们坐，而且在他的安排下，儿子单位的主要领导年龄最年轻，只能坐最下面，这让那位领导没面子，在喝了一点酒后，就以有事为由早早地走了。
这让他儿子很生气，在大家吃完回家后，他生气地说：“爸，你今天自己坐了上席就行了，还怎么去安排别人呢？你知道不，那位最年轻的领导就是我们单位的主要领导哟。”
王大爷不服气地说：“我坐上席怎么了，按乡下的习惯年老的就该坐上席，这个不对么？他是你们单位主要领导又怎么了，难道他就比别人高一等呀，难道他就不尊敬老人了么？”
儿子生气地说：“我懒得给你说，跟你也说不清。”
正在气头上的王大爷继续说：“我从小是怎么教育你的，人不管当多大的官，有多大的出息，都必须尊敬老人，这是我们的传统美德，你懂不懂？”
晚上，王大爷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翻来复去的想，今天村长李大奎请他喝酒，不是偶然的，是请他帮他办事，他王大爷也不是个贪吃贪喝的人。他凭什么在乡下受人尊重呢，就是他为人耿直，办得到的事他一定尽办人家。既然这次他们有求天他，他得想办法帮帮他才是，可这事又怎么帮呀？他儿子的为人他是知道的，一惯循规蹈矩，从不干违法乱纪的事。
但村长李大奎说的话，让他还是觉得有点道理，因为村里地处偏远，引进企业是不现实的，今天能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养猪场能落户村里，也算是能带着家乡经济发展。为了家乡的发展，为了让全村老百姓过是好日子，他王大爷就是活出这张老脸，也要帮帮他们。
王大爷穿上衣服，打开房门，来到客厅，他想去敲儿子的房门，又仿佛看见他们已睡了，他想回去但还是没走，就在客厅里坐下，还是盯着儿子的房门，坐了好一阵，他又起身走近儿子的门前，又举起手想去敲门，仿佛今晚不把这事给儿子说，他就睡不着觉似的。但他还是愣住了，又没有敲，刚转身，儿子的房门开了，儿子披着衣服出来，站在门口问道：“爸，你这么大夜了，还没睡，是不是有什么事？”
儿子不问他还真想说，儿子这一问他仿佛又怕说了似的，吱吱唔唔一会，他却笑了说：“哦，没事，我就是睡不着，起来走走，走走，你睡吧，我也回屋睡觉去了。”
儿子似乎看出了他有什么事似的：“爸，你到底有什么事，你就说嘛？”
王大爷像这个孩子似的，儿子越问他就越没主张了，赶忙转身回屋，边走边说：“你回去睡觉吧，我没事，真的没事，我也睡觉了。”
以后，王大爷的儿子再也没带他出去吃饭什么的，平时也许由于工作忙，也很少陪他上街耍，这让王大爷觉得整天闲得无聊，更是觉得在家里进出都防盗门一关，在屋里像坐牢似的，困得难受。
四
有一天，王大爷在家实在耍得没办法，他也想帮儿子做点事了。他想儿子上班忙，下班后还要回家弄饭，多累呀，反正自己也没事，何不帮他们把饭煮好。他就围上儿子做饭时围的围裙，哼着只有他才听得懂的山歌，十分高兴地煮饭，在饭煮好后，又忙着炒菜，炒菜时他舍不得放油，心想他平时一瓶菜油也要吃上三五几个月，他就只放了一点点，在锅还没烧热就把菜倒进锅里，可天燃气没有老家的柴火烧起来劲，炒了半天也不见菜好，他就弄点水再进去一煮，菜倒是煮好了，却变成了一锅汤似的。
在他一切都做好了后，儿子和儿媳回来了，他高兴地将他煮好的饭和菜端上桌，叫他们吃，可儿媳却只吃了一口饭就十分生气地说有事出去了，儿子还顾点情面吃了点点。他们都觉得王大爷煮的饭像稀饭，却又不是稀饭，菜也不知是炒的还是煮的，除了辣一点什么味也没有……
在儿媳走了后，儿子才说：“爸，你以后就别煮饭了，你就好好在家玩嘛！”
王大爷一听，生气地说：“什么，你叫我以后别煮饭了，啥意思，你是不是说我煮的饭不好吃？你娘去世得早，你难道不是吃我煮的饭长大的么？”
儿子说：“是的，我是吃你煮的饭长大的，可现在……我们长大了，哪还用得到你煮饭给我们吃呢？”
王大爷生气了：“你现在大了，又是副局长了，是不是好的吃多了，就嫌我煮的饭不好吃了？”
儿子见他生气，再也不好说什么，就以上班为由出去了。
在儿子走，他觉得自己忙乎了大半天，反而还没讨到好，心里多委曲呀。这时，他在楼下看见一个捡垃圾的老头，他主动和他说话，他不但把家里的一些旧书和旧报全给了那老头，还去帮他捡，俩人边说话边捡垃圾。那老头告诉他，他的儿子几年前生病去世了，儿媳改了嫁，再也不管他们了，反而还给他们留下一个孙子。现在孙子已是高中了，为了供他上学，他就没完没了的捡垃圾。王大爷不知是同情老头的不幸，还是觉得遇上了一个能说上话的知音，就跟着那老头走了大半天。
在临分手时，他就与那老头约好，明天在他楼下等他一起去捡垃圾，王大爷不知道自己去捡垃圾是为了挣钱还是为了什么，他也搞不明白，要说钱，他却不看重，因为他儿子每月给他的零花钱还找不到地方花呢，图一起有个人说话也好打发无聊的时间，也不全是……总之他决定要去捡垃圾。
第二天一早，王大爷早早地来到楼下等，那老头终于来了，他们就边说话边走，从这个小区走到那个小区，看到有矿泉水瓶子、纸板、废报纸都捡，可王大爷捡起的都给了他，老头问道：“这些可以卖钱的，你还是自己拿回去放着，到时捡多了，拿去卖点钱嘛。”
王大爷笑说：“我只是图个好耍，卖啥子钱哟，每个月我儿子给我的零花钱我都不晓得啷个花。”
他们仍边捡垃圾边说话，好像见到知音一样，总有许多说不完的话。要说王大爷在家里，不管儿子儿媳说什么，他都好像听不懂，即使听懂了，也插不上话，只有小孙子放学回来，他似乎才能找说话的对象，但小孙子也不愿听他说话，还总是批评他思想早跟不上形式了，有时也和小孙子争摇控板，他想看京戏或川剧，孙子却要看《喜洋洋与灰太狼》，弄得他只能在屋里生闷气。现在遇上捡垃圾的老头，他们好像找回了他的自信。
在走了好大半天后，他们来到一个小区里，有一个50多岁的女人正带着一个小孩在玩，当王大爷从她身边走过时，她觉得面熟，就回过头来认真打量着他，最后他叫道：“王大爷，怎么是你？听说你儿子在县城工作，你怎么也在捡垃圾？”
王大爷听见有人叫他，也认真地看了看她，想起来了：“你是秀花？哎呀，有好几年没看见你了，没想到还在这儿看到你哟。”
这时，那个小男孩走过来，睁着小眼睛看着王大爷问道：“奶奶，这是谁呀？”
李秀花说：“这个呀，是老家的王爷爷，你去玩，奶奶和王爷爷说说话。”
王大爷问道：“李秀，他是你孙子，几岁了？”
李秀花说：“这是我小的个孙子，今年三岁了。我大的个孙子八岁了，正在上小学哟。”
王大爷说：“秀花，好多年前就听说你儿子做生意发财了，在县城买了房子，不知让村里好多人羡慕哟。哎，你是哪年来县城的？”
李秀花显得很幸福很温暖在样子说：“我儿子他爸去世得早，没钱让我儿子上学，只能出去打工，没想出去打工也跟上大学和当兵一样，也是一条发财之路。我儿子先前打工挣了点钱后，他就自己做起生意来，从摆地摊起，不知苦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现在总算在县城有个的自己服装专卖店了。几年前，儿子儿媳硬要接我来县城，说我把他们拉扯大不容易，现在也该让我享享受福了。说真的，以前连都不敢想，我这辈子还真能来县城住了。哎，王大爷，你儿子大学毕业，听说又在当什么副局长，你怎么也捡起垃圾来？你是没得零花钱花，还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王大爷笑了笑说：“不是，零花钱我花不完，我啥都不缺，我只是图个好玩。”
李秀花认真看了看王大爷，好像不相信他说的，只见他在捡垃圾时被弄得黑黑的脸，还有一双黑黑的手，衣服也被弄得脏兮兮的。说：“王大爷，你等会，家里还有一些废纸板和旷泉水瓶子，我去给你拿来，你等一会。”
说完，李秀花就跑去搂上，一会就将纸板和旷泉水瓶子拿了下来，全部给了王大爷，还不停地说：“那年，我家想牵一个牛来喂，队长说什么也不给我家喂，要不是你王大爷说一句公道话，我家哪里喂得到那头牛。你想想，队里按工分分粮，一头牛一年就给我们家挣了1000多分，1000分要分多少粮食。不然，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过日子？所以，我一直记得这事，王大爷，你才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嘛。”
王大爷本不想要她的这些纸板和旷泉水瓶子，听到李秀花这一说，他赶忙用口袋装上，高兴地说：“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到那事，我王大爷听着就高兴，真的，我王大爷这辈子没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也做了不少好事，这些没想到还有人记着，我值了，谢谢你，秀花！”
随后，王大爷就和那捡垃圾的老头走了。他们又走了好几个小区，最后王大爷将那些纸板和旷泉水瓶给了那老头，那老头先是不解，后又明白地笑了。在他们准备回家时，突然在一处扔垃圾的地方，王大爷看见一个胀鼓鼓的塑料袋装，他捡起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崭新的小孩子穿的衣服，他看了又看，好像这衣服还没穿几回的，他就又用那袋子装好捡起走，那老头问道：“你捡这个干什么，又卖不了钱？”
王大爷笑笑说：“嘿嘿，这衣服能穿嘛，丢了真可惜。”
那老头更加不解，睁大了眼睛说：“你儿子这么有钱，难道你孙子还要穿这个？”
王大爷说：“我孙子当然不会穿这个哟，这个嘛……你别问了，我有用。”
五
这些天，王大爷心里一直想着村长李大奎请他帮他们办的事，他却不知道怎么给儿子说，可他王大爷也不是不明事理，明知是不合法的事，还硬要儿子帮他么，那他成什么人了，那他在儿子的心目中还有一个父亲的形象么？要是他们的养猪场按环保要求办，不就行了么？难道各方面都达标了，政府还不能帮你办手续么？
他想来想去，虽然他喝了人家酒，欠了人家人情，但事情也得有个大小、有个好坏之分嘛。都怪我王大爷太耿直，太相信别人了，才轻意地上了当，才轻意地喝了人家的酒，才不知不觉地欠了人家的人情……他想来想去这事还是不给他儿子说，因为他不想儿子也像其他的官那样，吃一顿人家的管他合不合法，管它和不合理，就给人办事，他希望儿子是个正直的人，更是一个正直的官。
这事虽然一直在王大爷心中纠结着，但他还不没有说出来，更没有叫儿子帮他们这个忙。可过了一个月，李大奎却提着两瓶好酒，买上一条好烟，居然找到家里来了。正好儿子儿媳不在，王大爷心里跳得厉害，想躲也来不及，他只说：“李村长，你还来干什么？”
李村长笑了：“王大爷，你还是先让我进屋再说吧。”
王大爷站在门口，用手把着门，还是不想他进屋，只站在门口轻声说：“李村长，你请回吧，要是我儿子看到了多不好，这酒和烟又是怎么回事？”
李村长赶忙说：“这酒和烟，是我买来送给你的。”
王大爷一听更急了说：“你走吧，李村长，不说是你送我烟和酒，就是送我金子我也帮不了你。你赶快走吧，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多不好，说真的，你这事我真的帮不了忙，我儿子我是知道的，他更帮不了你的忙……”
李村长笑了说：“这事你已经帮了大忙了，你还知道？为了感谢你，我今天是专程来你家的，请你收下吧，一点心意而已。”
王大爷一下被弄糊涂了，他赶忙叫李村长进了屋，给他倒上一杯水。李大奎激动地说：“那天，是你儿子——就是王副局长，亲自带人来现场论证，并对养猪环境设施图纸提出了修改意见，我们就按他的意见修建后，养猪场的环保手续很快就批了下来。说真的，这事要不是你出面给你儿子说，他能亲自来么，他不来这事能这么快就能办好么？真的感谢你，更谢谢你儿子——王副局长，我替全村老百姓感谢你！”
王大爷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是高兴地笑了。一会，村长起身说他还事，先走了，王大爷提着酒和烟说：“你把这酒和烟拿来回去吧。”
李大奎头也没回边走边说：“这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要是你不收，你就上看不起我李大奎，更看不起全村的乡亲们。”
王大爷一听是乡亲们的心意，便高兴地说：‘好，我收，我收！”
中午儿子下班回来，儿子看见酒和烟问道：“爸，这酒和烟是谁送来的？”
王大爷嘿嘿一笑说：“是，是……李大奎送来的。”
儿子生气地说：“他送来这酒这烟做什么？”
王大爷也有点迷惑似的，说：“这个……我还想问你呢？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儿子说：“我懒得给你说，这酒和烟，你下次回去就带回去还给人家。”
王大爷有些不理解，轻声地问：“真的……要，要还给他？”
儿子十分认真地说：“我再说一遍，这酒和烟你一定要还给他，听明白了么？这是单位规定，也是我的办事原则，更是你从小这么教育我的……”
在儿子儿媳上班去了后，他就把藏在楼梯口的那包衣服拿进来，烧一锅开水把这些衣服烫了烫，再用冷水洗得干干净的，然后去阳台上凉着。晚上儿子收衣服时发现了这些小孩衣服，他问道：“爸，这些衣服是哪个凉到这儿的。”
王大爷说：“是我凉的。”
儿子问道：“你哪来这些小孩的衣服？”
王大爷说：“是我……捡来，怎么了？”
儿子收起衣服就给他拿去丢了，气得王大爷不知说什么好，一会他就开始骂起儿子来：“你龟儿子，你晓得你们几兄妹是怎么长大的，你们哪个没穿过别人小孩子穿过扔了我捡回来的衣服。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呢，你以为现在乡下都像你们城里人一样，有些农村娃儿穿的还没这些扔掉的衣服好嘛，你……”
王大爷这么一吵，儿子儿媳都不出声了。王大爷吵了一阵，他又慢慢的下楼去，准备将他儿子扔掉的衣服重新捡回，好趁下次回老家，把这些衣服带回去，给村里的贫困户李大娘的孙子穿。在他吵了好一阵后，他又去到那扔垃圾的地方，那一包衣服不见了，却被别人捡走了，王大爷先是一愣，为自己费力捡又费力洗了的衣服丢了而难过，但他很快为这包衣服被人捡走，那捡走衣服的人不是自己穿就是别人穿，而高兴不已。
六
这段时间一来，他们发现他不但不嚷着要回老家了，而且还看见他脸上出现了平时少有的微笑，他们搞不懂这是为什么。儿子问他：“爸，你再去捡垃圾没有？”
王大爷却总是说：“没有，我再也没去了，你不相信，你去问邻居。”
儿子说：“这事，还好去问邻居，亏你说得出。好，我相信你没去捡了，我是接你来城里享福的，你就好好在家玩嘛。”
有一天中午，王大爷吃了午饭就出去玩去了。儿媳赶着给他洗衣服时，又发现了他的衣服特别的脏，还不时散发出一种垃圾的臭味，儿媳明白了，她就悄悄的告诉丈夫儿子说：“你说你老汉这段时间去干啥了？”
他吃惊地问：“干啥了？是去干坏事了？”
儿媳笑了笑说：“别紧张嘛，看他老实巴交的能干啥坏事呢。我看呀，他这段时间又是去捡垃圾了？”
王大爷的儿子笑了说：“哦，我以为我老汉去干什么了哟，他实在要去捡我也没办法，再说捡垃圾又不好丢人。”
儿媳生气了说：“你说不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你看他衣服这么脏，你怎么不来给他洗呢？如果他穿起这身脏衣服走在街上，像个叫花子似的，如果被人认出是你老汉，你作为副局长的老汉还在到处捡垃圾，你脸上有光么？”
他想了想说：“对，是这样呀！”
于是，王大爷的儿子越想就越生气，他就到处找他老汉捡回的垃圾，可他到屋外的楼梯口找，也在他屋里的衣柜里找等都没找到，最后却在他老汉睡的床底下找了他所捡的矿泉水瓶子，还有一些废报纸、纸板等，大大小小的好大几包，他生气地给他拿出去扔了，边扔边说：“我看你还去捡，你再捡多少我就给你扔多少。”
待下午王大爷回来，发现他所捡的垃圾被他儿子扔了，他先是愣了，后是急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带着哭腔赶忙给儿子打电话，问他垃圾扔在哪儿了，儿子生气地说：“你问扔在哪儿，你是又要去捡回来对吧。你去捡嘛，捡回来……我晚上回来就再扔，看你还捡不捡？”
王大爷气得快骂娘了说：“你龟儿子，你要翻天了，你当官了不得了，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老子再不好也是你老汉，我看你能把我怎样？”随后又缓和了些语气说，“儿子，我不是心痛那几包垃圾，是我把平时积下3000元钱放在那垃圾包里了，却被你给我扔了哟！”
儿子一听也着急了，他安慰了王大爷几句，放下电话就赶回家，与王大爷一共跑到楼下扔垃圾的地方找，可扔下的垃圾早已被人捡走，气得王大爷瘫坐在地，儿子赶忙把扶回屋里，好说歹说王大爷还是为丢失的钱而伤心，儿子马上给他3000元，他说什么也不要，说：“你给我也还是不一家人的钱么，也补不了那丢了的3000元哟，我节约了好久才积下这么点，这一下就被你扔了，你说可惜不可惜……”
不管儿子怎么劝，王大爷就是难过得直掉泪。
这几天，不知是王大爷丢了钱，还是儿子把他捡的垃圾扔了，他再也没去捡垃圾了，他每天不是去扔掉垃圾的楼下找，就是呆呆地在楼下的花坛边坐着，不知是希望有奇迹出现，还是不知怎么打发这无聊的日子。这时，他看见李秀花又提着一些纸板和一小包旷泉水瓶子走来，说：“王大爷，你这儿真难找呀，我左打听又打听才打听到你住这儿。是这样的，我家最近又有一些纸板的旷泉水瓶子，我就给你收起来，怕晚上儿媳打扫清洁时扔了，我这就给你送来。”
王大爷听李秀花这么说，他不知怎么是好，还是赶忙接过一些纸板的旷泉水瓶子。李秀花说：“王大爷，你以前老是关心我们家，在土地下放户就是我丈夫死那年，我家正准备栽秧子可没有牛耙田，是你王大爷二话没说，打着牛就给我把田耙了，结果我娘屋的人一天就帮我把秧子栽了。还有，就是那年涨大小，我儿子放学回家时不小心掉进河里，要不是你王大爷正好路过把他从河里拉起来，他哪还有今天……”
王大爷却说：“别说了，这都是小事，是我王大爷应该做的事，我……王大爷就是这样一个人，一辈子没整人害过人，凡事能帮我就尽力帮。秀花，我今天好感动，也真的谢谢你。要不，你去我家里坐坐？”
李秀花说：“不了，我那小孙子还等着我回去带呢。”
王大爷说：“那好，那你就赶快回去吧，好好照顾你的小孙子。”
李秀花说：“王大爷，以后我家凡有纸板什么的，我给你收着，到时……你来拿嘛。”
王大爷说：“秀花，你别放着了，以后我不再捡垃圾了，我……”
李秀花不明白他的话，吃惊地看着王大爷，最后她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问道：“王大爷，你怎么了？你不再捡垃圾了，你是不是……要回乡下了？”
王大爷说：“就是，就是。城里不好玩，我过几天就……回乡下。”
七
王大爷拿李秀花送来的垃圾，想扔也是不是，想拿上楼去放着也不是，正当在他不知怎么办时，与他一起捡垃圾的老头来了，王大爷赶忙将这些纸板和旷泉水瓶给他，那老头问：“王大爷，你去哪儿捡了这么多？你还中留着自己去卖吧。”
王大爷说：“还是你拿去卖吧。”
那老头将这些纸板和旷泉水瓶装好后，却没急于走开而是久久地站在那儿等，王大爷问他在等哪个呢？他说：“我前天在这儿捡到几包垃圾，昨晚我清理垃圾准备今天拿去卖时，却发现里面有3000元钱，我想了很久才想起这些垃圾是这儿捡的，我想那丢钱的人肯定很难过，我今天决定把钱还给他。”
王大爷一听，高兴地说：“那垃圾就是我儿子给我丢了的，里面的钱也是我的。”
那老头高兴地说：“那钱是你的？”
王大爷点了点头说：“对呀，那钱就是我丢了的嘛。”
那老头说：“这下好了，终于找到丢钱的人了，我可以睡个踏实觉了。”说罢，他把钱如数还给了王大爷，王大爷赶忙抽出几张100元的钱，递给那老头说：“为了表示感谢，我给你点钱买几包烟抽，你一定要拿来到哟！”
那老头说什么也不要。
王大爷丢失的钱终于找回来了，王大爷本应该高兴，可不知怎么的他却高兴不起来。那老头的这一举动，不知是让他感动还是让他牵挂。因为他曾听那老头说过，他捡垃圾是为了供他那父亲病故母亲改嫁后可怜的孙子上学。想来想去，他觉得这钱找回来了，比他真正丢了还难受。他就在楼下那老头经常来捡垃圾的地方等那老头来，可一连好几天都没见那老头来，但他仍每天坚持在那儿等着，他相信他会来的。
又过了好多天，他终看见那捡垃圾的老头来了，看上去他比原来憔悴了许多，那老头告他，这十多天他病了就在家休息了，这两天稍好点，他又来捡垃圾了，因为他过两天又得给他孙子送生活费去。
王大爷说：“那你去给你孙子送生活费时，也叫我上一起去，我也想去看看你孙子，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不好耍。”
那老头点了点头说：“好的，到时我叫你，因为要乘车，人老了行动不方便，多一个人一起去也多个伴嘛。”
那天，那老头就叫上王大爷一起，乘车去到一个镇上的学校给他孙子送了生活费后，并陪他孙子说了好久的话，临走时王大爷悄悄地将那失而复得的3000元钱放在了他孙子的书包里。
第二天，王大爷就执意回乡下老家去了，后来听他儿子说，那捡垃圾的老头天天都在问起他，说要当面感谢，可他就是不说为什么感谢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