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掌相庆

我在汉中，今天是居家50天。

从冰寒雪冷，绿暗红稀，到芳华繁盛，春树春枝，春天像个序曲，花朵吹响笛子，对春天的漫长期待终于变成惊喜。

清晨散步时，看到一户人家的梨树开了。道旁一株桃树咕嘟着红嘴儿的苞。杨树吐长长的绿穗。柳丝儿一天一个样。弯曲的小径两边的菜地浇上清水，细草被裹着泥拔出来，地里男男女女干一些不紧要的活计，像偷安春光的意思。

路边一个老太太，一步一步走，走过去，又走回来，前一二三四，后退，转身，后一二三四……她在练跳舞。

呵，春天里的人真有趣。

回到家，看看手机，发现疫情数据已经降到了2位数。

另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是，产业园发出通知，可以着手准备复工事宜了。

真好。这可真是好！不悲痛，不祈愿，不放逐，不激烈，不回忆，不惆怅，不感叹。满满的欢喜，好似只需呼吸。

宅家的这些日子似乎都在织线，用时间的丝，一点点地织，就像蚕宝宝一样，养得白白胖胖胖的，然后再把把吐出的晶莹白丝织进去。细想想，织线就是在织远方和希望。

我不知道远方在哪里，但是，我知道希望就在明天。

从封城开始，我写了三十首诗。每首诗里都有一个故事和一个感触，那些诗可能在诗人们眼里都算不得诗，但是，这些文字是我的结绳纪事，把那些漂浮于时间之内或之外的人或事打成结，在远方的路上，写着、记录着，打结以记。每个人，或每段事，都有小小的记号，在光阴老去的那些日，成为寻找远方的印迹。

老师给我留言：明月，祝你节日快乐！

北京的朋友说：今天我拿到了机票，可以返程回广州了，你知道么，当我拿着这张机票时，就想到了十几年前，我们俩坐着绿皮火车去贵阳的事情，那时候，你穿着苗族姑娘的衣服，戴着银饰帽子，真像个苗族姑娘......她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淫溺其中，恍兮忽兮。

我十岁的小侄女突然跑过来搂住我的腰：“老姑，姑妈，姑奶奶，你看着我写作业好不？”她边说边像树袋熊一样，吊在我身上，我举手欲拍：“好好说话！”她马上换了副腔调，“姑姑，老师让家长听英语。”

正听时，她又来了：“姑姑，你昨天去万家隆买的那个千里酥真好吃。”……每逢这时候，我就不由自主地捂紧钱包，很担心她会要这要那。这个小祖宗学得一派贵族习气，她明知道她那苍老的祖父还在每天打扫卫生挣零花钱还竟然对小到零食大到铺天盖地的小资广告从善如流，没良心的。

才给小的听写完英语，大的那个有开始叫了：“姑姑，姑姑，我要用手机，老师在钉钉里布置了新作业。再不提交，我又要被老师点名批评了。

哎，吓得我赶快把手机递给她。

待她用完手机，我才看到了武汉的友人发给我的短信：我生在农村，对我而言，世间事是每个人注定的劫，没有回头路。不既来之则安之，又能奈何？但是，对静月，大概写文才是躲不开的劫。不过，一波一波的忧愁困顿，总要有个宣泄处，掌心化雪也好，画纸为牢也好，凉薄世界，深情文字。素案冷窗，铸成繁花锦绣地；苦乐自谙，也是温柔富贵乡。希望静月之月，是心境的淡泊沧桑。希望静月文字，大胸襟落笔，跳出小儿女情怀。补充：看到了静月近期的所有诗歌，忍不住留言给你，想让静月知道爱这个世界也罢，恨这个世界也罢，只要道出了自己的真感悟，道出了人心深处的孤寂和荒凉。锦心方能绣口，动你我心者，是其真性情。从静月的真性情里，我读出了你，也读出了自己，读出了小我，也读出了大我。人与人同耳，直逼灵魂的东西，其实都是相同的。静月，我们快要走出黑暗了，你要坚信，我们都会走到灯火通时处，到得那时，我要和你击掌相庆。

读了又读，心里像吃了蜜。

和这个友人江湖初遇时，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三国演义》里是以刘备这个卖草鞋出身的皇叔为首的英雄阵营。最初桃园三结义，已经是风含情水含笑男儿壮志冲天而起。所以，我一直喜欢刘欢唱的“这一拜”：“这一拜，春风得意遇知音……这一拜……患难相随不分开，这一拜生死不改，……长矛在手，刀剑生辉，看我弟兄，迎着烽烟大步来”——感觉烽烟滚滚中大踏步走来三位英雄，又向着历史和命运深处相携走去，豪气飒飒，直冲得人快立脚不稳。此后的艰难中立足、生存、发展、壮大，直到建立一个国家，弟兄们无一不是出生入死，浴血奋战，肝胆相照，心心相印。

这样的风光荣耀，这样的豪气冲天，这样的肝胆相照，这样的兄弟一心，就象花逢盛时，万瓣齐开，迎着天光，绽放万道虹霓，映得幽深的天空也无比灿烂。而我和友人，何尝不是这样有肝胆相照？我们的祖国，我们的34个省有何尝不是这样的肝胆相照？

泡一杯茶，热气扩散，浑杂着窗外美人梅的香气，如此销魂，墙上是大侄女的水彩画《病树前头万木春》，两不相干，你有你的狂乱迷醉，我亦有我的清远深美。

阳光外，街头巷尾已经是人头攒动。张明富面皮店外有距离的排着长队，街坊邻居隔着距离笑着，这是汉中，是中国的三线小城市，和武汉共饮一江水。从我窗前缓缓流过的这条大河是汉江，我的家乡也是它的故乡。无数的涓涓细流从羌山之巅茂密的山林间涌出，它们从那里启程，穿林越壑汇成江河，蜿蜒向东绵绵不断，最终在一千里外的一个城市融入波涛翻滚的长江。

许多年之后，所有的这些记得，这些光阴中的片断，会让我知道，生活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那光阴里我无法忘记的真和疼痛，人生最美的刹那，是我和我爱的人走在了灯火通明处，我们笑，我们跳，然后拥抱，击掌相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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