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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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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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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襟晚照


一襟晚照。这是一个诞生于古代,盛行于香港的词。这个词充满诗酒歌画气质,它一面将江湖儿女的英雄豪气表露无遗,一面又令人感觉到世事的宽慰:什么都名不符实的时候,我们起码还有一襟晚照。
这个词因黄沾而进一步被流传开来。多年来无论《笑傲江湖》的版本如何改,可是这首豪迈英武的主题歌却再也没有新的作品可以逾越。“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一襟晚照……”这一笑,足可以惊天地,泣鬼神,这一笑,笑出了英雄的侠肝义胆,笑出了落寞中的慷慨,笑出了满腔英雄血,笑得那么回肠荡气,那么痛快淋漓!笑得令俗世的芸芸之辈怎能不为之汗颜?
假如我是编者,将其写入课本又何妨?
我们的基础母语教育中,掺杂了太多其它的东西,以至于我们都忽略了语言的基本功训练。教材编辑们,总是想把那些能够激发爱国热情、能够反映民族精神的文章拿来给我们读,而实际教学中对‘热情’和‘精神’的过分强调,让我们离自己的母语越来越远。中学时,我藏在书桌里的是,“但听得蹄声如雷,十余乘马疾风般卷上山来”。当萧峰在聚贤山庄豪饮之后一场厮杀,我会为英雄气概而热血沸腾;当他误伤阿朱亲手埋葬心上人的时候,我又会为他的侠骨柔肠动容。那时候我在想,要是哪一天语文课改学《天龙八部》了,我肯定上课认真听讲,下课积极完成作业,考试次次得优秀。十几年以后的今天,我的梦想在现在的中学生身上实现了。不仅《天龙八部》走进了必修的语文读本,《雪山飞狐》也成了“泛读”中的一篇。不过,当年的我们却不能容忍了。仅仅相隔了十几年的时间,我们便已经忘却了自己当初偷读金庸的快乐。尽管至今我们还会在闲下来的时候捧读那本读了十几遍的《鹿鼎记》,但是我们仍要煽情地回忆课本里的鲁迅和朱自清,仍要装出一副很有责任感的模样去批评课改对传统经典的忽略,仍要发出“金庸要取代鲁迅”的担忧。
实则大可不必。语文需要承载,固然有继承传统文化、培养民族精神等任务,但是最基本的母语训练功能同样不容忽视。金庸的作品,随着语文课改进入泛读教材,作为汉语丰富性的一种形式向中学生呈现,实在是大有裨益。何必担心中学生们读了武侠就会沉迷其中,妄想所谓侠义而忘却“大国文化”?
大国文化,不就是一种情绪和气节么?无论怎样职场上拚命厮杀得身心两疲,怎样酒局里觥筹交错得耳热酒酣,怎样情场失意得泪雨滂沱,怎么官场顺畅得睥睨群雄,书本翻开,心念动处,眼前繁华慢慢消褪,宁静如同月光,从心底渐渐升起。这字里乾坤,真如淡褪了炫耀的朱红,散落了玉砌雕栏的荒凉古园,不欣赏它的人对它视而不见,而真正爱它的人看着里面生得茂盛,活得坦荡的野草荒藤,久违的情感会驾风而来,给灵魂洗上一次澡,尘垢已去,光华自生。鲁迅先生金戈铁马,怒目横眉,抑或沉郁顿挫,悲愤满腔,也不妨碍他回忆金黄的圆月,月亮地下持叉刺猹的少年闰土。急管繁弦之余,有两节舒缓的拍子,舒弦慢板之余,有两节急管繁弦,互为衬托和调剂,方为有趣。
鲁迅先生太过严厉,是以学生不喜,要给他们来点课堂甜点,如此,这严正清明的教室,就变得清简有风。再说了,江湖并不只是打打杀杀,气贯江湖,情满江湖。爱恨情仇西风白马,江湖的魅力正在于它的大起大落,那永远未知的神秘。金庸小说中曾经无数次打动人心的故事和传奇、真情与豪气、诗意与哲理,相信你也曾流连其中……
读他的书,最容易读到“气节”两个字。郭靖助守襄阳,对忽必烈怒目痛斥,是气节;乔峰以箭穿心,用自己的生命换得了民族之间的和平,是气节;就连韦小宝那样一位只会阿谀奉承,偷鸡摸狗,见风使舵的的“小混混”,也有民族气节。想来气节这种东西如同明月,只有夜静更深,露凉雾重,雪压冰封,战争、动荡、饥荒千锤百炼,才能打造得豪气冲天,这样的人,在没有路的时候,能给自己硬挖出一条路来;在厄运来临的时候,能把痛苦嚼碎、吃下、长出气力,刀剑出鞘,跟命运对峙;在完全有资格放弃和颓靡的时候,能把所有放纵的理由堵死,然后选择坚持,所有这些,大约都可以称作气节。既如此,又何来语文日益没落在现代人手中的感叹?
说倒底语文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百花齐放、兼容并蓄、雅俗共赏,金庸武侠的进入,恰恰反映了这一特点。莫说世上文人中蝇营狗苟者众,刚肠疾恶,虽死不惜之士也代代不绝。全靠他们,中国历史才走到了现在,他们是中国的人格脊梁。眼下,鲁迅先生的文章虽然从课本上删去了,但是弦音却好象一直响到千秋万代,精神永远烛照苍穹,象一道电光,照彻古今。
苦也罢乐也罢,悲也罢喜也罢。书里滋味长,长长的滋味不是故事,那是人生。一襟晚照处,相视一笑,了然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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