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品质

去超市买菜，看到超市的墙壁上赫然拉出了大字条幅：满腔热血闯武汉，降价促销回广东。儿子边读边大声说：“妈咪，这家的货都是从咱们广东来的，走，看看去。”我失笑。不过是在广东呆了十年，小家伙就将广东当成了自己的故乡，每每有同学说到广东，他就兴奋的说，“我来自广东，我们广东有世界之窗……”

导购小姐听到了儿子的话，热情的介绍：“小朋友，我们这里从广东进了一批遥控飞机，打完折后只要65块，要不要看看。”儿子眼睛亮了一下，看我没有什么表情，回道：“我妈妈今天带得钱不够。”说完，从我手里拿过购物车，快速向出口走去。我穿了双厚底的雪地靴，不敢走快，远远的听到刚刚那个导购小姐跟另一位同事的谈话。“现在的孩子猴精猴精的，这么小，就知道替大人圆场了，你看刚刚那个女人，身上穿的大衣价格就不菲。绝对不像买不起玩具的人。”另一个接口：“像我们这种做了父母的人，花钱给孩子买书，报补习班，绝不手软……”

是的，人到中年，没有什么能比孩子考学升学更令人关注的事情了。为了让孩子考高分，做父母的绞尽脑汁，挖空心思，送孩子培优，给孩子找家教，甚至还有人列出了这样一道公式：成功的孩子=物质拥有的钢筋骨架+培优创造的砖瓦。

于是，本真和本原逐渐在培优裹挟的滚滚洪流中支离破碎，“A，B，C，D”吃进了稚嫩孩童的腹中、“奥数”死灰复燃、“尖子生”横空问世、各种“培优补习班”一如三月的杜鹃花，缤纷夺目……我家孩子考完试的第二天，便背着书包进了奥数班，我还想再报个英语班给他时，他惊呼道：天，我这个年过得也太没品质了吧。妈妈，好妈妈，能不能让我在过年的那三天，好好玩玩，不做作业，不写作文，不读英语。
 

孩子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令我感觉自己比狼外婆还狠，我其实是知道的，远比成功更重要的，那是一个人的道德和本性。但是，在当今物质利益的驱动下，仿佛励志教育也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方向。开家长会时，儿子的班主任就一直在说：“成绩不好的学生，长大了就只能吃苦力，我希望我的学生，个个都考高分，长大了，要么做官，要么挣大钱，出人头地！”我听后暗道了一声惭愧，第二天，便将儿子送到了奥数班。
 

自打孩儿进了奥数班，考试成绩确实是提高了不少，但是，再也不见他抱着我的腿撒娇的样子，和追着笨笨狗疯跑的欢实样子了。作家罗永浩在他的自传《我的奋斗》一书中说道：“励志教育，它本来是一个比较美好的词，但是现在人说起励志，就仿佛是教人怎么出名、怎么发财。”同时身在教育界的罗永浩很不客气地总结如今大行其道的励志观：“鼓吹所有的小草都应该成为大树，所有一米六的矮个子都应该去NBA打球，所有的人都‘只要努力，就能成功’，‘若要成功，就应当不遗余力’……”
 

孟子说：“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正直善良，讲究道德，不仅仅是遵循自然，遵循宇宙万物存在的基础，也是做人处世的道理，更是收获成功的唯一法则。即便我们真的是小草永远成不了大树，即便是我们永远仰望于他人的成功与辉煌之下，但是只要我们信奉人之本性，遵循万物之真理，不虚伪，不卑劣，不怯懦，不忧伤，我们的灵魂便会如璎珞珠玑般，跃动着欢快浓郁的芳香，这芳香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海子说：“春天啊，春天是我的品质”那么？我这当妈的给孩子的是什么样的品质？几年后，几十年后，我的孩子又给他的孩子的是什么品质？
 

我想得有些出神，步伐便跟不上儿子了。儿子推着车跑得飞快，他似乎像从一堆作业中脱困的小牛一般，在冬日的阳光下撒着欢。我叫住了他：“儿子，在这里等等老妈，我漏买了一件东西。”
 

儿子冲我点点头，我直奔二楼，拿了一架遥控飞机，刷完卡就飞一样的跑了出来。
 儿子看到我手里的东西，跳了起来，妈妈，妈妈，这是给我的？
 我笑着戳了他一指头，“你不是抱怨你这个年过得没品质么，这回，有品质了么？”
 “有了，太有品质了。”

原来，有品质的年是这么回事。它不关钱，不关物质，不关高分，它是童年小溪里那一尾尾逗号似的蝌蚪游着，阳光打在它们漆黑跳动的身上，活泼而欢快；它是昏暗的油灯底下怀抱的酒瓶子，到处串门子给长辈喝年酒，或和好友在一年的最后一晚把臂言欢醉一回。
 

再说了，春去冬来，雪花落在梦里，梦醒了，又见冰花结在窗上，现实再怎么如铁壁铜墙，一年四季，只要生活有品质，就不能说是没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