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楼兰》序一----我的楼兰
大概是天意由来高难问的缘故,所以不论暴徒还是枭雄还是帝王,头脑发起热来做事情的时候,就好象不存在天理一样。比如,草菅人命的事。
看陈道明版《楚汉传奇》不胜唏嘘。陈道明扮演的刘邦惟妙惟肖,把一个草莽英雄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痞子模样刻画得入木三分。他文不能书,武不能战,若是生于治世,只能是一个混混,屁股后头跟一帮小弟,肩膀垮着,膀子摇着,嘴里吆三喝四着,脚踹凳子手打板,口里唾沫横飞,不是喝大酒,就是看姑娘……
哪怕他老爸骂他“无赖”,说他是“浪荡儿”,他还是我行我素。再加上生性豪爽,花钱慷慨,身边就集结了一群狐朋狗友,整日酒肆勾栏,飞鹰走狗。按现代人说法,不是一流氓,也是一盲流。
直到他黄袍加身踏上权利的最高峰,除掉异姓王,简直眼都不眨一下。但是,刘邦没有想到,异姓王除掉,不等于江山一统,万年永固。最后刘姓王们来了个八王之乱,就不是他能预料到的事情了。
刘邦费尽心机巩固皇权,结果他一死就成了个烂摊子。吕后手操巨斧,把他的刘姓王朝嘁哩喀喳砍得七零八落。
吕后这个女人不简单,不过倒与刘邦挺配的。说起来,这世上的事都讲究相配的。就得要张生配莺莺,杜丽娘配柳梦梅,喜儿配大春,好比梅枝上绽雪,嫩柳上趴鸣蝉。若是僵蝉趴在梅枝上,雪覆压了柳枝嫩叶,前者觉得枯毙,后者觉得惨烈。
与人相交,也得讲相配。比如红楼梦里的宝玉,看到龄官画蔷,单衣薄衫,看得心疼;晴雯撕扇,他在一边煽风点火:“撕得好,再撕响些!”见了黛玉,更是成了手里心里薄脆的宝瓶,贵逾生命。如果将这些事放在薛蟠身上,就有人会给曹老先生扔烂番茄,丢臭鸡蛋。
听音乐也得讲相配,江湖豪侠爱听《笑傲江湖》,同学重逢要听《同桌的你》,文人墨客聚首,一曲《寒江残雪》意境便出来了。
那日,坐在朋友的车上,听他放《我的楼兰》,听到一句歌词:谁与美人共浴沙河互为一天地,谁与美人共枕夕阳长醉两千年,从未说出我是你的尘埃,但你却是我的楼兰,整个人被击中,继尔眼泪便哗的一下全下来了。友笑,果真是个林妹妹,如此情绪化,能告诉我,这一刻你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什么?想到了每个诗样女子都是情绪化的,所谓“春荣花谢秋折磨”,伤春悲秋是常事。这样女子,无论命运如何,内心总在漂泊。一茬又一茬的诗样女子,本身就是一阙伤春的诗词。一个女子与贺铸相恋,别后寄之以诗:“独倚危栏泪满襟,小园春色懒追寻。深恩纵似丁香结,难展芭蕉一片心。”唐琬被迫和陆游分开,再见时和之以词:“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你看,这样女子,非诗而何。当然如诗女子未必都会做诗,但必是情怀如诗,多情、忧伤、美丽。黛玉是标准的诗样女子,感性如宝玉是喜欢的,爱的就是那颗敏感的诗心,但是两人却都不见容于尘世,所以只能在走投无路时一个离世,一个遁世。毕竟生活就是生活,它不是诗啊。想起了纳兰,少年成名,青年结婚。有了自己的美丽的妻子,有了和乐恩爱融洽的家,也就有了自己精神的家园。当他想哭的时候,可以把脸埋到妻子的胸膛里,当他胸中的温柔多得盛不下的时候,可以拈起眉笔,给妻子画眉,也可以淘胭脂,并且坐在一起,妻子绣花,自己作诗,还可以夫妻二人到花园里饮酒赏月。饮到薄醉的时候,月色也分外的妩媚和皎洁……
可是,婚后仅仅三年,妻子死掉了。自己的精神家园重新被毁。自己又站在了孤独的旷野。风吹过来吹过去,心不知道该飞向哪里。虽然后来再娶,但是一个人真爱或许只有一次,感动或许也只有一次,感情不能仿制。
一杯薄酒,落梅黄昏,流泪眼观流泪眼,失意人逢失意人。
这个时候,还用再问为什么他说自己是人间惆怅客吗?还会再问为什么他会知道因了何事君泪纵横吗?天下的失意和惆怅是一样的,天下的孤独和悲哀是一样的,天下的可怜人是一样的。敝裘和鹤氅包裹的心也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我闻着芬芳跋涉着无限远
只为看清你的容颜
你总不小心把倩影靠在月亮上面
万顷月光舞动着你优美的梦幻
我闻着芬芳跋涉着无限远
只为看清你的容颜
谁与美人共浴沙河互为一天地
谁与美人共枕夕阳长醉两千年
从未说出我是你的尘埃
但你却是我的楼兰
歌声清幽,往事纷至沓来,过去的美好都变成了不可再现的悲哀。你我相对,风吹动头发,想起过往,一样的断肠。
天凉叶落,有树叶落在车窗前,友认真的拍了下来。我没动,但是,心里寂寞,如新妇穿新绸,凉意在温热的肌肤里一丝丝滑过,心也寂寞,情也寂寞。再听一曲我的楼兰,让寂寞的情怀,更寂寞。
钱钟书死后,杨绛先生是孤独的;妈妈死后,史铁生是孤独的;妞妞死后,周国平是孤独的。后悔么?再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们干脆拚尽全生之力,迎上前去,和孤独拥抱在一起,抵达生命最深处的真实了。
你走后,我是孤独的。但是,人生最大的真实,无非就是从人潮汹涌中,找到最适合自己走的一条路,然后踏上去,义无反顾,哪怕寂寞是它的表征,孤独是它的运命。既然如此,就让深广而痛切的孤独来拯救我。山路的尽头,灵魂张臂而立,随时准备和我的肉身合而为一,一起抵达深广而痛切的幸福。
是的,从未说出我是你的尘埃,但你一定是我的楼兰。
《梦里楼兰》序二---我只要你开心
我的天下唯独不能舍弃的是你,有你便有了大欢喜,大快乐,大满足,就算仅仅是远远的相望,静静的相待,或者长长的遗憾,你我都仅仅是历史那长长琴弦上偶尔跌落的音符,看这个满满的世界,谁又能如你一般,在电光火石之间与我奏出一个和音。
丫头,从此后,这片蓝天里,这片文字里,都种满了我为你栽的花。
我不敢说这里的花朵有多么鲜艳,或者它经过了霜,或者它淋过了雨,或者在皑皑的白雪中静悄悄地没有一点生机,但是感情之路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可能在你不开心的时候这里的花朵就会停止生长,在你快乐的时候这里的绿叶都在微笑,在漫长的雨季的等待中你的天空都是阴霾而我的土地都是泪水。我说这些你懂么?
我不是因为做作,更不会为了取悦,我知道那些你都不在乎,是我自己觉得这样很好,可能有一天我会离开,但是这片心情不会荒芜,等着你来看,来想,来听,来体会我。
而雨季一定会过去的,并且拉着灿烂的春天。
我能如一抹野草般看见你的微笑么?丫头,我只要你开心,你开心了,我就开心了。
梦里楼兰(1)蓝天的蓝
春暖花开,林子萱去看望一个朋友。
准确是的说,是看望一个网上认识的文友。
子萱抵达时,朋友携着妻子的手已迎到楼下,化疗化到头发掉光,戴个帽子,瘦得像根弯着腰的绿豆芽。子萱握握了朋友的手,随即跟朋友的妻子拥抱了一下,自我介绍道,“嫂子好,我叫林子萱。”顾恺的妻子笑,“我知道,你大哥在家总叫你萱掌门。”子萱就笑了,“嫂子,别听他们瞎叫。”顾恺的妻子携了子萱的手继续寒暄着,先是感谢子萱大老远地跑来看顾恺,再就说到了顾恺的病情,说着说着,眼圈红了。顾恺倒不自意,瞅着妻子一笑:“瞧瞧,也不知道让我们掌门进家坐。”顾恺妻子携了子萱的手,三个人上得楼来。
顾恺的家在武汉市区算得上最好的楼盘,家里明窗净几,阳光鲜亮。茶几上摆着果盘,果盘里盛着切成块的梨和马奶提子。还有麻糖。还有麻花。林林总总。堆了一桌子。
顾恺妻子递了一串马奶提子给林子萱后,便进厨房收拾中饭去了。
顾恺给林子萱泡了一杯铁观音后,认真地说,“子萱妹子,感谢你来看我,中午就在家吃饭,你嫂子做的沔阳三蒸可是绝活。”
顾恺是食道癌。
坐下来攀谈,自言住院开刀,无法进食,看着别人吃咸菜都觉得是山珍海味。
子萱看着顾恺刀条一样的瘦脸,想着从前,一米七多的大个,四四方方像块厚板砖,于是宽慰的话就有点说不出来。子萱转了话题,就问起顾恺的新书何时上市。顾恺说了,或许两个月以后,或许更长一点时间,虽然我是等不到新书上市的那一天了,但是,你嫂子会替我看到这书上市。
顾恺对“死”字毫无忌讳,他对子萱说,现在活的每一天都是赚的,天天高兴。他说回来之后,还是吃不下东西,结果有一天晚上,实在馋了,试着吃了一小汤匙的鸡蛋羹,已经做好咽下去之后再返吐上来的准备,谁想竟然顺着食道滑下去了,堪惊堪喜。第二天晚上又尝试吃了两根细挂面,也顺着食道滑了下去,更是喜气重重。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想吃什么就让你嫂子做什么。
顾恺一生打拼,靠做钢材贸易起家,事业有成之后,拜师学书法,还陆续出了三本书,惟一的儿子留学在外,日子过得原本风生水起,谁知居然得了一个要命的病。以前他觉得能出名是幸福,能得利是幸福,能买房置业是幸福,孩子学业有成是幸福,但是现在,他感觉每天能吃上一口妻子做得饭才是最大的幸福。
子萱感觉那一肚子安慰普通的绝症病人的话,面对一个不惧死也不忧生的人,也就不必说出。
于是就聊起了网站的一些人和事。聊着聊着,不知道为何就扯到了顾恺和他老婆身上。子萱问:“老哥,你和嫂子是怎么认识的?我倒挺好奇的,因为看过你的文字,记得你说过,嫂子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我感觉她挺有学问的样子。”
顾恺笑了,得意的回道:“我第一次见你嫂子时,就知道她是我老婆。”
那年我高二,从学校回到家里背粮食,当时院子里有好几架面条晾在那里,父母都在忙着给人压面条。走到场院边,我愣住了,一个长头发的女子坐在矮凳上纳鞋底,一针一针地,很熟练,也很麻利。我愣在那里不是因为别的,是看见了她的脸和她的眼睛。那是一张怎样的脸,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看上去很美,是那种白里透红的美,是那种让人心惊的美;她的睫毛长、眼睛大,也很亮、很灵动。有风把她的一绺头发吹散下来,搭在脸上,她轻轻地撩到耳朵背后。我站在场院边忘了进屋,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又望了她一眼,很不情愿地离开了。
子萱听着,不觉抿嘴一笑,她笑时嘴角会微微上扬,显得妩媚而自信。这时顾恺妻子刚好进来收拾餐桌,她已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是以插话道:“在妹子面前胡说,也不怕人笑话。”顾恺笑笑,继续说着自己和妻子的陈年往事。
那时,我才十六七岁,之前,还没有那么特别在意过哪一个女子的姿态和面容,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为一个女子怦然心动。我到厨房去舀了饭,把菜拨到饭上面,手都有点抖。我又出来了,一眼一眼地看那女子,又不敢大胆地看,只是假意似不经心地瞅着。她不知怎么发现了我在看她,就抬起头,看着我笑笑,她的笑很淡,很干净,当然很美。她问我:“学习怎么样?”我就走近了她,想和她多搭讪几句。可是,这时,母亲出来了,让我别边吃边说话,快点吃了拿上粮食去上学。我只好把碗端进屋里,囫囵地吃着饭。以后多年,我根本回忆不起来那天吃的是啥饭、下的是啥菜,因为我当时所有的心思都被你嫂子的样子吸引过去了。
许是说话太久,顾恺有点喘上过气的感觉,子萱想制止他,但是,顾恺妻子用眼色拦住了她,她的眼里分明有泪,但是,却没有掉下来。
倒是子萱有点泪奔的感觉了。这时,手机适时的响起,接起来,却是司机阿信在问,什么时间来接她。
她想了想,告诉阿信一个小时后在楼下接他。
挂了机之后,顾恺两口子赶紧招呼子萱吃饭。顾恺妻子可劲地给子萱夹菜,顾恺可劲的给子萱倒果汁。子萱是来者不拒,最后一杯时,她端起来,郑重地说:“我想敬嫂子一杯。”接着两人碰了杯,同时一饮而尽。突然间,顾恺妻子失声哭了出来,她说:“妹子,我真舍不得他走,他走了,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活呢?”
子萱的泪哗地一个涌了上来,她不能抬头,也不敢抬头,她怕她的眼泪会招来女主人更多的伤感。
顾恺拉住妻子的手,一下一下替她擦着眼泪,边擦边笑:“看你,奔五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哭的么?再说了,我们掌门事多,别把正事给人耽误了。”
一句话,说得妻子倒不好再哭了。
顾恺老婆拉住子萱的手,认真而热情的说:“妹子,下回你来,嫂子再给你做几样家乡菜。”
此时,风清,云淡。可是为何?眼里会有泪?
临走前子萱开口向顾恺求了一幅字--三年前调到武汉,思来想去,也没有敢向他求字,因为求来的字,不知道如何安放。放角落是她不忍,挂墙上是她不愿。如今他的字给她的感觉和他的人给她的感觉,就整个都不一样了,以前好比春花春鸟春气喧,如今却是一江静水澄如练。去岁有几天心不静,爱看江边秋月。夜坐堤岸,水拍崖响,头顶一星,云鳞如梭,虫唱入耳,万籁俱寂。坐上一时半刻,便又有胆量回去直面万丈红尘。
一小时后,阿信来电提醒:“林小姐,怎么还不下来,下午你可是还约了吉利新的王总。”
顾恺两口一直送子萱送到小区门口,临别时,顾恺笑道:“掌门,别尽顾工作,也别总是泡在文字里,有空也谈谈恋爱去。”
林子萱说,“你这是变着法子提醒我老了么?”边笑,边抱了顾恺妻子一把。
阿信稳稳的把车开了过来,顾恺用他消瘦的手拉开了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关上车门,摇下窗,再回首时,顾恺夫妻还手挽着手站在原地。
子萱的泪这时如满天杏花雨一般,纷纷洒落了下来,湿了胸前的丝巾。
怕阿信看到自己的失态,子萱悄悄用丝巾抹了一把泪,不过,她的小动作还是被阿信看到了。
阿信小心翼翼的递给子萱一张面纸,想问什么,但是,最终没问。
说真的,这就是子萱喜欢阿信给自己开车的原因,他绝对不会多嘴,也绝对不会泄露自己的商业机密。
车子缓缓驶出城区,子萱闭上眼,想起了《禅的智慧》的作者吴言生说,当一个人能够泯灭了包括“生”与“死”在内的一切对立,人生真的能够通达洒脱,左右逢源,触处皆春:“……自与他的区别云散了,就能领悟万物一体息息相通的情趣,培植无缘大慈、同体大悲的襟怀;生与死的矛盾化解了,就能打破生死牢关,来得自在洒脱,走得恬静安详,使生如春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那么,一个堪破生死牢关,握住幸福真义的人,也就与佛无二了吧。
子萱在心里不断地说,但原人长久,但原人长久。
“林小姐,快看,前面是东湖。”阿信惊喜的叫。
睁眼,车窗外简直是一江湖水澄如练。
湖水是蓝的,天是蓝的。一瞬间,就在那么一瞬间子萱感觉自己就是白云、就是风、就是鹰、就是云雀了。原来,人通过想象,真的可以享受着万物的自由。
子萱笑,像是对阿信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我真想将这湖水,这蓝天带回家。
阿信就笑着说,林小姐我真搞不懂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说你诗意吧,你又是强势的,说你强势吧,你又如此感性,你简直是个矛盾的结合体。
子萱笑,咧嘴一笑,我是个弱女子呀!
阿信哈哈大笑,你是弱女子呀,真是没看出来。
子萱笑完,掏出手机,飞快地写上一行字:
有人爱着某种事物的时候,总想把它带回家。可蓝天是无法带回家的。蓝天只能阔大在屋顶之上,鹰翅之上、白云之上。蓝天上出生过庄子。蓝天是神灵之家,也是梦幻之家。蓝天就这样在岁月之外蓝着,在流年之外蓝着。我会一直在长江的尽头守望蓝天,渐渐地苍老,然后被蓝天一点点地溶化、消失。顾恺兄,珍之重之,任何时候,只要你一个转身,就会发现,天永远是蓝的。
五分钟后,顾恺回:感谢掌门来看我。此时和你嫂子正坐在阳台上看蓝天,所谓世界,就只剩下蓝天和我们。当然,蓝天并不是时时都浩瀚在我们四面,它有时只是一窗、一帘、一孔、一隙。可只要能看到它那么蓝地高远在窗外、帘外、孔外、隙外,我就没有快要枯萎的感觉了。蓝天真的可以教会人作最单纯的化简。
梦里楼兰(2)瘦尽灯花
在全球10亿辆汽车当中,每辆汽车中配备的吉利新设计制造零部件比例高达25%。作为全球第六大汽车零部件供应商,吉利新是诸多全球汽车制造商的合作伙伴,业务足迹遍及全球。自然来武汉后,吉利新就成了林子萱第一个要攻克的客户。约了许多次,总是找不到对口的人,契机出现在一个月前的一个早晨。
那天武汉大雨,车子经过月湖桥时,发现前面有辆宝马抛锚了。林子萱让阿信停了下来,她示意阿信下去问问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五分钟后,从宝马车的后座下来一个五十出头的男子,一脸感激的上了车。子萱见他满脸满身的雨水,下意识的递了条毛巾过去。男子边擦边说,“小美女这是到哪去?”
“去王家湾一带拜访客户,您呢?去哪?”
“Thatsallright,到时把我放在摩尔城吧。”男人说,“要不是遇上你们,我至少得四十分钟才能等到援军,真是谢谢了,对了,小美女主要做哪方面的业务?”
“汽车钢管。”林子萱回道。
“巧了,我们可算是同行。”男人边说,边从西装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名片。
展开,那上面写着一行字:王锐祥吉利新资材部副总。
林子萱心里一阵狂喜,脸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出于礼貌,她双手递上了自己的名片,道了声请王总以后多多关照。凭着多年的工作经验,林子萱得出一个结论:就算你再怎么需要客户资源,也不能表现的过份热情和喜悦,你得趁住点劲,过它个三五招之后,再表现自己的热情。这就如同现代的大学生,研究生。读的书多,未必就值钱,你的能力强,也未必会得到领导重用,你在公司的价值,在于别人怎么看待你,如果别人把你当作智囊,你的薪水当然高,但对方把你当作个花瓶看,给你的待遇自然好不了。
所以,巧遇之后的半个月她才打电话约王总。她在电话里说自己到吉利新附近出差,方不方便约见。对方爽快的回答,小美女恩人来访,就算是再不方便,也能抽出个把小时。
那天,因为要看望患病的顾恺,所以林子萱穿一身象牙白的休闲装,不施脂粉,但是仍然面容光洁,轮廓清丽,非常非常之吸引人。
林子萱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她的丰田RAV4到厂门口时,保安直接打开了门,敬礼做了放行的动作,子萱知道这一定是王总提前做了安排。
阿信竖起大拇指赞道,“老大,你牛!”阿信在信口开河的时候,从来不叫子萱林小姐,总是老大老大的乱叫,这个时候,子萱也是不以为然的。
子萱来到总台大厅,自报了家门之后,漂亮的总台小姐马上将她带到了楼上一间会客厅。稍后,总台小姐端来一杯咖啡说,“请林小姐稍等五分钟,王总开完会马上过来。
总台小姐的声音令子萱的心情很好,她觉得自己实在很走运,只不过认识了一个人,就让守门的总台变成了小鬼。才喝了一小口咖啡,王总的声音就出现在了门口,“林小姐,让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今日的王总穿着一身白色的工作服,整个人显得比第一次见他穿西装的时候有精神多了。
林子萱笑:“初次来访,冒昧的很,就只搁误你半小时,行么?”
“林小姐言重了,我昨日收到贵公司的资料后才知道贵司是专门给东本供货的,我倒是想听听,为何你会对我们这样的国产汽车感兴趣?”
“坦白讲,我们这样的公司并不是王总眼里的菜,但是,我相信随着国产汽车市场的高端化,贵我双方会碰撞出火花的,只不过,你们需要时间,而我们需要耐心。”
三十分钟很快过去,但是,双方都没有提及生意上的事,大多数时间都在谈政治,谈新闻,谈饮食。总台小姐在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里换了四次咖啡,这种对她奉若太上皇的服务,让子萱有些飘飘然的同时,也有些好笑,她听得出来总台小姐的声音,她忘不了她第一次打电话进来时,总台小姐听她说了两句话后,果断挂掉她电话的情景。一瞬间,子萱想到了自己很小的时候穿着裙子在村长办公室乱跑的情形:畅通无阻,就算比自己大个一两岁的男孩子都不敢拦住她的去路。
赶快回过神来,站起来跟王总告辞。王总伸出手跟她握了握,笑:“丫头知道的事挺多,挺对我脾气,这样好了,后面我要是新车型试样,会丢出一些资讯给你,到时先报报价吧。”
这正是子萱需要的,做不做不成,眼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等到一个走近客户接近客户的机缘。
出得吉利新,坐上车,子萱长舒了一口气。她伸伸腰,对阿信说。“直接送我回家好了,今天本小姐想偷个懒。”
“耶。”阿信开心极了。他当然开心,林子萱不用车时,这车就是他的专属品,他可以开着它接儿子放学,儿子每次看到他开车来接自己时,别提又多高兴了,他对小伙伴说,瞧,那是我爸爸的车。我爸爸来接我了。唉,社会是个大染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屁大的小孩子都知道炫耀了呢。
回到家里,林子萱一头扑进了沙发上,她瘦小的身体几乎全部陷入了软软的沙发里。躺了几分钟,她换了一个姿式,她将脚蹬在墙上,头朝沙发外沿,整个人成90度撑着,据说这种姿式可以减肥。
正在这时,手机QQ滴滴响起。
拿起来一看,却是好姐妹蓝燕儿的。
“萱萱公主,有空没,姑娘我上了一篇文字,希望你能亲自操刀。”
“得令。”
打开电脑,进入后台,蓝燕儿的文章上面还有另一个人的文字亦处于待审状况。做为网站最高管理,她不能带头跳着选文章编审,所以,她想也没想的将第一篇文章点了通过。打开来看,但见正文写着:
很多的时候,我们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比如选择对象,比如选择放弃,比如选择向左转还是向右转,但是同样的,很多的时候,我们别无选择,比如我们不能选择一个民主自由的国家,不能选择一个自己信任的领导,不是我们不能,而是被人为的剥夺了选择的权利。
选择什么,不选择什么,应该是有个标准的,问题是这个标准很难确定,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标准,比如有的商人选择道德,而有的商人选择惟利是图,当道德没有底线的时候,选择的范围就越发的大了,大到有很多答案,这就增加了选择的难度和风险。有的人在面对众多答案的时候,他怕一不小心选择了错误的答案,于是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选择了哭。
有选择好,但是选择难呀,人生其实就是一个不断选择和被选择的过程。最后想起了莎士比亚的选择:“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林子萱看完,心念一动,去看作者的名字,却发现这个人的注册帐户
跟自己的名字挺像,林子山。
给了精华后,林子萱还不忘去调取这个人的所有文章来看,一读之下,随即有种想将其招为编辑的想法。于是留了言:子萱诚邀子山兄加盟今生我在编辑组,不知兄台意下如何?看到后,请回信。
蓝燕儿久不见人审她的文章,急了,直接打电话问:“萱掌门,我的文章怎么还不见审?”
“蓝小主,我已经通过了,正在看,乖,等等。”蓝燕儿对文字的热爱,是林子萱做不到的,至少,她做不到睡得好好的,突然间半夜爬起来写文章,但是,这样极品的事蓝燕儿做得出来。
点开蓝燕儿的文章,看到一个诗意的标题:瘦尽灯花。再看正文,读着读着子萱开始为蓝燕儿担心了。
有时也会想着,在一份真幻难明的爱恋面前,如果是我,将会怎样。结果我不知道会怎样,我只知道睁开一双眼睛看到的这个世界,日光和月光下竟然如此不同。而我仍旧在夜夜地瘦尽灯花,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不知道什么才可以填补那种难忍的空虚和寂寞,也不知道什么可以让自己恒久地温暖一世,无欲无求,轻身走过。
现在想来,当初那位先生念来的那一句“瘦尽灯花又一宵”,竟然真成了一谶。注定了此后的苍烟落照,无法超拔身心。所以,会格外的爱那土夯的城墙上连绵的银白的秋草。再怎样的芳华繁盛,秋来了也会褪去华裳,在凉风里瑟瑟成一道没有前路的风景。
到底什么才是我温暖的壳?好像我能做的,只能是躲在老歌里,把自己想象成一尾一天到晚游泳的鱼,觉得累,也觉得疲惫,却无法停泊登岸,开始另一种人性化的生存。
……
同样也给了精华,林子萱发短信给蓝燕儿:蓝小主,你最近的文字好像不太对劲,恋了,爱了?蓝,小心,一仆二主,人所不为。
蓝燕儿比林子萱只大二岁,但是,她已婚兼且有子。
蓝燕儿很快的回复:是的,恋了,爱了,但是,请放心,我们只是单纯上的文字朋友,我会有分寸的。
想想也是,谁会拿文字中的感情当真呢?
QQ响起,是一条申请加为好友的信息。
点了验证通过,对方说,我是林子山,感谢萱掌门的厚爱,但是,我不想做编辑,做编辑得审稿,审稿也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要会吹拉弹唱,会鼓动人心,但是,我没有时间。
子萱看到得会吹拉弹唱这几个字,笑了,随即回道:子山兄不必言谢,
但凡有空,多发文章上来,就算是对网站最大的支持了。
对方回:谢过萱掌门理解。我去过很多网站,唯独在今生我在,感觉到了一种归属感,我不用靠文字吃饭,我喜欢这里的氛围,享受这种追逐文字、纯粹文学带给自己的快感。
子萱发了一个顽皮的笑脸,回道:从来以为,文字是生命的心电图,是思维的外在表现方式,惟有这样,文字才会美到自然,美到纯真,什么时候,为了文字而文字,后果,都不敢想象。但,我也喜欢“能有一份自己喜欢的职业,并用它挣钱养活自己”的说法,可,如何才能使两者天衣无缝地融合?至少,我现在还不知道,幸运的是,我并不用太费力地去知道了,因为我此生肯定不用靠文字养活自己,所以,现在以及相当长的时间,我的文字清新而自然,没有制造的痕迹――做生活忠实的记录者,是我对我文字的定位。
对方安静了许久许久,才发来一行字:萱掌门,从前我只是在文字里了解你,今天,我算是跟你相识当面了,真的,认识你真好。
发完这句,双方互发一个拱手互敬的头像,QQ便同时黑了。
林子萱相信这一夜必定是明月当空的,那窗口的树梢上,发着微微的银光,想必是月光洒下来所沾的一点光彩。
林子萱这些天来,再不能头一沾枕,就睡去。
她是有点忧虑。
实则上,自从妈妈打电话来,催她赶快找个男朋友开始,她每一夜都睡得很不稳。
一个可以望上去还见得人的女人,一旦回忆起伤心激动的前尘往事,就会走样。但是,林子萱是个例外。
她在人前是笑着的。她在人后脸容淡静,四时常清,在公司,她得着个珲名,叫“老大”,在网上,人人叫她“掌门”,集威风霸气与超凡脱俗于一身。
今晚读了蓝燕儿的文章,并知道燕儿喜欢上了一个文字上的异性起,子萱就想起了自己。
但是,这满腹的委屈和心酸更与何人说?她在想,是不是每个女人的煞星都是男人?女人永不知悔改,一个又一个不同的故事,其实都是殊途同归,万变不离其宗,给男人害惨了,犹自不后悔,也没本事另别的女人会知所警惕。面前的陷阱,依然客满。
可笑不可笑?悲哀不悲哀?
这才是: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里何曾到谢桥。
梦里楼兰(3)殊途同归
人性根本凉薄,对恩人未必记挂,对仇人,就必记他个分分秒秒,生生世世。
谁都不会例外。留住自己在对方心上的方式很多,宽宏大量,施予对方无穷无尽的谅宥与扶持,是一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甚至更厉害的加倍的血债血偿,又是一种。
表面看来,前者的出发点是爱,后者的出发点是恨。
其实呢,殊途同归。
若是对一个人没有了感情,没有了希望,还用管对方死与活!
大街小巷四处都是人,谁会强迫你把自己的精神心血用在加害不相干的人身上?除非,此举可为自己带来绝大的利益,包括心灵上的快感在内。
午夜梦回,林子萱头疼的厉害。其实,许多事许多人都可以放下了。五年前当法官判决张浩源罪名成立之时,她就不想再苦苦寻忆觅根,翻仇记怨了。
她跟张家的过往,跟张家的兄妹俩,有着很多很多个不同阶段的恩爱与仇恨。
五年了,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涉世事的小丫头,她以为今日是另一个新阶段的开始。
但是,她发现自己错了,她完全不能忘记过去。她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身心交付给任何一个男人。表面上看起来,今日的她跟五年前的她并没有多少不同,她仍然青春,仍然秀丽,但是她知道,她的心多少有点苍老了,这是跟以前至大的分别。
老母亲来电话,总提醒她,年轻不小了,好好找个人谈场恋爱吧。
她,不是不想谈。
她,需要一个伴。
但是,不是随便一个人,可以够得上资格。
无敌最是寂寞,要找一个合适的对手,谈何容易?
左思右想,再难成眠,林子萱索性爬起来抱着笔记本上网。
电脑打开,QQ便自动登陆上去了。
不得了了,蓝燕儿呼叫了她许多次。
头像刚亮,燕儿的短信便追了过来,打开来看,确是一连串大哭的表情。
看起来,情况不妙。
子萱立马拔了蓝燕儿的电话。
“怎么了?”
“他不见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说完蓝燕儿大哭。
子萱待她哭够了,才问:“你们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为何今日就不见了?”
蓝燕儿在电话那头眼泪汪汪的答:“他问我能不能见面,我说能。他问我能不能makelove
,我说对不起,我有老公了。做一对精神上的爱人不好吗?谁知道他转身就下线了,再也没有上来过。”
子萱笑了:“傻女,他八成将你拖进了黑名单,现在你要做的事情是洗净脸,听首歌。没听过一首歌吗?向来人心似浮萍,日日不安稳,今天吹到西,明天吹到东。爱你时你是天你是伞,不爱了你就是大风刮走的那片云。何况网络上的爱原本就是相爱容易,散伙也不难。”
终于,电话那头止住了哭声。
挂了电话,子萱拟了一个题目:不告而别。
一场战争有击鼓上阵就该有鸣金收兵,所以,相见必有告别,告别告别,告过了,别才有一个样子。可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玩的是突然消失,不告而别。真的,不告而别好啊,省了多少煞费苦心的交代和罗织散伙的罪名。旧时男女分手,一个低头抽烟,说:“分手吧,我们不合适。”另一个惊呆,回过神来就要求解释:“为什么为什么。”总之分手是要给出理由的,无论是真是假,是直率还是婉转。就是戏里那王魁中了状元后负心,一纸休书交付敫桂英,也明明白白讲给她:“我嫌你烟花女出身微贱。”秦香莲千里寻夫未必一定要破镜重圆,无非要他给一个交代。没有这个交代,犹如一出戏没有唱完,始终其心不甘。
但是,现在都不必了。起码网上的不用。“爱我吗?”“爱。”“上床吗?”“不。”马上闪亮的头像变得灰暗,你被他二话不说就拖进了黑名单。允了他又能怎样?见面,上床,做爱,回过头来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爱情轻易产生就能轻易消失,爱得既然不够郑重,告别自然也分外轻松。枉自你这边千呼万唤,独对孤灯,那边却早已有了新人,倚翠偎红。你不见面么?总有人见的。你不上床么?总有人上的。离了你,还怕找不到莺莺燕燕?
刚写了一段,电话响起,一看之下,发现是陌生来电。拒接。
但是,对方不死心的继续拔着,林子萱按了接听键,一个清脆的女声说:“小萱,是我,我是浩然。”
林子萱愣住,半响无语。
对方继续说,“小萱,我们张家对你不住,但是,请信浩然是诚心实意的。”
“对不起浩然,是我失态了,别后多年,还好么?”子萱抓起一个抱枕死死的抱住。
“小萱,我在武汉出差,我好想来探你,可是……”对方嗫嚅道。
林子萱和张浩然是多年的死党,照常理,两人见个面是极其正常的事。但是,她确实是不想见她,甚至多年来,她一听到姓张的人,就有一种条件反射式的排斥。她知道,是她的心在作怪,一切她都知道,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她断然拒绝道:“浩然,还是不见得好,见了徒增伤感,又何必呢?”怕对方再继续说下去,子萱说,“浩然,我累了,明天还有一个比较远的出差行程。”
“那好吧,你早点睡。”对方黯然地挂了电话。
张浩然的电话,并没有为她带来喜悦。相反,一种浓郁的不安全感,使她心惊肉跳,是夜,林子萱斜靠在床头,抱着抱枕坐了一夜。
一夜未睡,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阿信接她时,问了一句:“没事吧,你?”
“没事。”林子萱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公司离子萱所住的住宅区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到公司,才七点十分。保洁阿姨和总台的小妹都没来,办公室空无一人。林子萱在偌大的办公室来回走了几圈,然后走到靠湖的窗边,拉开了百页窗。
突然间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中,动弹不得。
窗外,靠湖的临时停车场停着一辆红色的法拉利,法拉利的车头倚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那女的,一头利落的短发,正是张浩然。
那男的,不是张浩源,还有谁?
林子萱愤怒到极点,立即打电话给张浩然:“浩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带他来?”声音是愤怒冷硬的。
“小萱,求你下来,求你见见我,好么?有些话,我们兄妹想当面告诉你。”
……
林子萱冷冷地说:“好,来我办公室说吧。”
林子萱在宽大的大班椅上坐定,随即摇了电话给阿信:“阿信,麻烦弄三杯咖啡过来。”
五分钟后,张家兄妹已经出现在林子萱的办公室。
林子萱目无表情,倒是张浩然一见到林子萱,眼亮了一下,随即眼泪便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
“子萱,我向你来请罪。”张浩源深深地凝望着林子萱,说出了第一句话。在张浩源的脸上,寻不出历劫沧桑的痕迹,他依然玉树临风,倜傥从容,可是这一切在林子萱看来都是表相。
这个男人,在光芒灿烂、熠熠生辉的面孔背后,是千疮百孔,是劣迹斑斑。
林子萱,不肯说话。
对他,她不愿意吐出任何一个字。
张浩源还是张浩源。
他入狱以来,未曾有一天在心灵上放弃过对林子萱的穷追猛打。及至出狱以后,他设计了一连串干扰动作,在他心里,林子萱只不过是个弱女子,他要得到的女人,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虽然眼前这个女人将自己送上了监狱,但是他对她并无恨意,相反,当他踏进办公室,第一眼看到林子萱时,他就没有后悔自己当年的冲动。非但没后悔,相反,他还有点窃喜。不管她怎么不情愿,怎么反抗,他终究是得到她了。五年不见,这女人还像当年一样纯净。
终于在张浩源重获自由后,他千里寻访而来。
他在心里说,最彻底雪耻的方法,莫如使林子萱嫁给他。
张浩源笑:“子萱,你可知这一仗赢的是你!只要你愿意回头,张家的三处房产,以及眼下的两个服装厂都会写上你的名字。这二十万是我的信用保证。”边说,边递上了一张支票。
林子萱的一对丹凤眼冷冷地瞅了张浩然一眼,然后吐了一个字:“滚。”
阿信端着咖啡正准备进来,听了这个字,赶快退了出去。
张家兄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浩然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都是你,都怪你,你害得我跟子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我恨你,我恨你。”说完夺门而出。
林子萱背转过身,不愿意再看张浩源一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转过身时,办公窒已经空无一人。
突然间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张支票。林子萱打电话给阿信,交待他赶快将支票送还给刚刚的那两个人。
阿信不敢问原因,拿起二十万的支票追了出去。
还好,法拉利还没走,女的正跟男的吵架。
“你凭什么让子萱嫁给你,凭你的钱么?你别做梦了,子萱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你,一切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够了,够了没?”
阿信走上去,将支票递给了张浩源,只说了一句话:“林小姐让我还给你。”已经转身离开,张浩源眼珠一转,赶忙拉住阿信的手问:“林小姐有心仪的朋友了么?”
阿信甩开对方的手,一言未发。
他虽然不清楚林子萱跟眼前这个男人有过什么恩恩怨怨,但是,他认定了眼下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善茬。否则也不会令林子萱如此动怒。在他的印记里,这是绝无仅有的事。
在这一刻,他感觉林小姐是令人心疼的,他愿意跟她站在同一个立场。
张浩源无言,彻底被打败了,他柔声劝妹妹:“好了,别哭了,这事急不来,我们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开车声,关门声,发动声,法拉利走了。
此时,林子萱望着那日顾恺写的字幅:素心如简,完全的失控了。
她趴在办公桌上,默默地流泪了。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紧,透过门缝,阿信看到林子萱的双肩在震颤,那一瞬间惹得阿信的心也不住抽动,他能感受着对方的一份苦楚。
但是,身份的悬殊令他不能对她有半点安慰。
他想想,做了一个冒然的动作。
他走到二楼办公室,敲了敲总经理的门。
“请进。”总经理居然已经来上班了。
“阿信,有事找我?”总经理正在签阅资料,看到阿信,颇感意外。
他不常来公司,一周只来两次,记忆里阿信是子萱的司机,小伙子挺机敏,从不给领导增添麻烦。
“林小姐这会在办公室哭呢。”阿信说得含含糊糊。
总经理没有再多问一句,赶快下楼,推开了林子萱办公室的门。
林子萱还是趴在桌子上没动,她的双肩一颤一颤的。
年过六十的总经理突然间心疼起这个像自己女儿一样的孩子了。他走过去,轻轻地摸摸子萱发黄的头发,像个父亲似的问:“子萱,如此难过,是为何?能告诉我么?”他器重她,在任何场合,他从来不掩饰自己对她的赏识,他曾经介绍了几个事业有成的人给林子萱,但是,都被林子萱委婉的拒绝了。
对林子萱,他也满怀好奇,很希望听她的故事。
无疑,在最初的相处和工作接触里,他只是单纯的赏识这个丫头,但,发展下来,他感觉如果他要一个贴心的高级助理,那就需要注入真挚的感情,因而他自然更有兴趣知道对方的底蕴。
总经理泡了两杯香浓的中国茶,然后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子萱对面。子萱抬眼望他一眼,差点泪奔,因为老人家的眼神像极了自己的父亲。在父亲面前,她又怎能不流露出小女儿情态。坐在老总跟前,她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但是,最重要的一节她没有讲。子萱根本就是个言语玲珑的人,她的组织力强劲,再加上感情真挚而丰富,当她从新讲述自己的故事时,说到欢喜处所表现出的妩媚、讲到凄凉处所表现的伤心,处处都传情达意,感人肺腑。
末了,她说: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其实,我没有想过要将对方置诸死地,我只是不想再见他,我只是希望,有一日让他看到我光芒四射,以至于后悔当年的种种。
“小萱,好好的,我赌你的明天会非常多姿多彩。”
他这么一句跟话题不相干的话,表面上似乎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绕了一个大圈子,还是对小萱作了充分的肯定。
聪明的林子萱,洞悉老人家的心意,且住了泪,且又暗自感谢对方的好意。
梦里楼兰(4)骄阳似我
“萱掌门在不?”QQ上有人留言。
打开,却是前几天刚刚加为好友的林子山。
“子山兄找我有事?”子萱对对方有好感,因而说话相当的客气。
“好不好麻烦你帮我删掉一篇旧作呢?因为夫人看了,颇为不爽。”
林子萱笑了,“告诉我网址章题目,马上去办。”
林子山发来网址,子萱打开来看,却是一首现代诗,题目是《所谓相思》,
(一)
所谓岁月,就是一阵风
吹过安徽或者湖北
所谓历史,就是一大群时间
褪下房屋和衣服
所谓爱情,就是两个肉体各自撕开自己
和各自的灵魂相互寄生
所谓一生,就是被太阳照耀一会儿
又拿舍不得咽下的阳光
去喂养另一个饿着的生命
所谓相思
就是半夜醒来
看见了一轮或一弯蓝月亮
就不想再睡了
(二)
所谓岁月,就是在你的土地上耕耘
高山,河流
所谓历史,就是把伤口展开
一寸一寸地抚摸记忆
所谓爱情,就是带着虔诚去朝圣
让灵魂在肉体的烈焰中升腾
所谓一生,就是把我的根植入你的缝隙
迎风而舞
所谓相思,就是在白天被太阳炙烤
夜晚再有月亮漂洗
林子萱叫道:“多好的诗,完全看不出打磨的印记,删了好可惜。”
“夫人是高中语文老师,她无意间看到了,非要我解释,这诗为谁为写,可是,我解释不出来,所以索性删了它。”发完这句话,林子山幽默的补充道,“我向来怕她。”
三下五除二的搞定这首诗之后,林子萱发了短信过去:“Gameover。”
“多谢萱掌门。如此便不讨饶了。”说完头像马上便黑了。
林子萱笑笑,赶快收拾起文字情绪,忙着处理手中的资料。
而此时,林子山却对着电脑在发呆。当然,林子山只是是他的网名,他的真名叫欧阳慕天。他之所以取这个名字,缘于母亲姓林,至于子山,就完全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名字嘛无非是一个代号,叫阿狗阿猫也未尝不可。说起来,他在A市也算一个人物,他是A市经警大队副局长,同时他还是A市作协副主席。他爱人是A市一家重点高中的高级语文教师。夫妻俩膝下有一子,去岁刚刚考上武汉华中理工大学。按理说,这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但是,自从他将老母亲从乡下接到城里后,情况就完全变了。妻子事多,完全的顾不了家,老母亲吧平时免不了会唠叨几句。妻子是知识女性,当然对母亲是恭敬的。可是他总感觉,妻子对老母有点爱搭不理,但是,叫他深说吧,他有说不上些什么来。他没法说,所以,只好偶尔写写文章抒发一下感情。其实,妻子猜测的没错,写那首诗时,确实在一念之间,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算是网上认识的一个女子,写得一手好诗词。他和她在作协会上认识,正常的交往了那么几次,彼此也非常有好感,但是,那仅仅只能算是好感而已,惟一出格的是,昨天写诗之前,他们在网上聊天时,发过一个拥抱的表情。
所以,当妻子半开玩笑的问他,为谁相思时,他无言以对。
说起来,他和妻子罗素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的,他们的恋爱以至成亲是个浪漫传奇的宿世前缘故事。新婚之夜,他曾一边吻着他新娘子的手,一边对她说:“活着真好,因为到底能娶到你。”罗素心羞红了脸,益显娇美,她回答丈夫,说:“我们真的幸运,应该永远珍惜这份运气。”“对,珍惜着它,保有着它,直至永远。”他们矢誓相亲相爱,永不分离。
这份当年的盟誓岂止是刻骨铭心,且得到双方父母倾情尽志的祝福。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感觉妻子离他愈来愈远了。她的心里永远是事业第一,她永远有备不完的课。她是高级语文老师不假,但是,她却没有一星半点的浪漫情怀了。
他写诗给她看,她会说,几十岁的人了,还弄这个。慢慢地,他不再跟她说心事,回得家来,夫妻俩除了吃饭,除了交流交流工作,其他的基本上不谈。他在书房写文字,她在对面批改作业。他出去应酬想带上她,她多半会拒绝,理由是她要熟读教案,要给学生准备明天的教具。偶尔她赏个脸跟他去应酬,但是,也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弄得同事们挺不尽兴。
欧阳慕天基本上算是个正真的文化人,虽然他在官场上有着一定的权力,但是,从骨子里他没有办法摒弃自己的那点人文情怀。他喜读红楼,他时常会沉浸在红楼情结中不能自拔。就像现在,听得外面的淅淅小雨,他脑子里脑子里飞过一句话:“留得枯荷听雨声”。继尔他想起红楼梦里的情节:贾府老太太一行人坐船去吃酒,宝玉说,这些破荷叶可恨,怎么还不叫人来拔去。林妹妹说,我不爱李义山的诗,就喜欢他的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宝玉听了就说,果然是好诗,咱们别拔了。
听了这话的荷,会是是什么心情呢?
百无聊奈,他又莫名其妙的上了今生我在。他没有看别人的文字,也不在乎自己的文字被别人看,这几天他只喜欢做一件事,那就是,找来林子萱的个人文集反反复复看。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他看林子萱的文集时,他会低下头来,想起许多的前情往事。
今日他又进了她的文集,她的文章甚多,大约三百来篇,他随意点开一篇文章:剑走偏锋,一读之下,愣住了。那是一篇书信交流,文人之间的坦荡光明可鉴,有那么一会,他甚至都有点羡慕文章中的那个M2兄了。
文字有它自己的丰盛到凋落的规律,勉强不得,也强求不来。是以寒来千树薄的下一句才会是:“秋尽一身轻。”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我能够看懂你的每一篇文章,但是,唯愿在文字的路上,我们能遨游在语言的海洋之中、逍遥于文字的天地之间,心中永远点着前辈智慧的烛光,洞见知识的沧桑和文明的辛酸!
M2兄,止笔了,容我奉一杯茶给你,在你面前我不说谢谢,同样我也不会将惭愧挂在嘴上。一本书里解汉字“惭愧”,说它是“心鬼为愧,心中有鬼也。斩心为惭,斩除心中之鬼,是为惭愧。人若知惭愧,常斩心中鬼,则鬼无处藏无处生。心中无鬼则问心无愧!”真是饭可以乱吃,话不敢乱讲,敢说自己问心无愧的,倒多半是大话,真值得惭愧。惭愧是一种德行,好比一丝阴影,旷野骄阳下行路的一蓬花叶,直待我们“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平方兄,今天你用这样的方式,令我在文字面前来了一个猛烈的剖白,大有一箭穿心之势,你就不怕吓跑了老妹么?顽皮了一回,请兄不必介怀,此番打完,下回再见!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呢?说她是飒爽的,但她却又是柔弱的,说她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寂寞仙子吧,她却是妩媚顽皮的。
百度了林子萱三个字,马上跳出了许多网页,随便打开一张,居然看到了一篇关于林子萱的个人专访。那篇专访里,有一张照片林子萱戴着红色安全戴穿着工作制服的照片,照片上的她单薄消瘦,但是一双凤凰美目却是流盼生辉,严格说来,林子萱并不是美女,但是,她的自信,她的神情,却为她整个人添彩不少,他甚至能觉察到她嘴角那丝顽皮的笑。最后,他注意到这丫头的额头居然是出奇的高,出奇的光滑。他笑了。
然后他的目光在那篇专访的最后停了下来。
记者:感谢林小姐接受我们栏目的访问,在访问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想问林小姐,假如让你对自己做一个定义,你会怎么概括自己?
林子萱:从半空看浮生,很容易产生一种幻灭感。佛祖神仙大概就这感觉,所以才会说人生如寄,蜉蝣一世,朝开夜合,蟪蛄春秋。不过再怎样天大地大,如寄如响,生为浮生,也自有他的骄傲,有点啰嗦了,还是用简单的四个字总结吧:骄阳似我!
好一个骄阳似我,够狂,够野,够自信。
梦里楼兰 (5)你迟了许多年
那姓王的副总待林子萱实在是太好了!才拜访了他一次,便丢出了2017年的几款新车型,子萱忙得连轴转,老总看在眼里,喜在眉梢。他无数次在一些公开场合对人说,林子萱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为此他得意。难得的星期五,林子萱准备晚上不管熬多晚,都要将《人之初》的约稿搞定。
但是,电话来了。
王副总说,“林小姐,有没有兴趣陪我老人家吃个午饭?”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都说道老板要伙计潜水撞墙,赶汤蹈火,都得悉力以赴,又何况只是跟人吃个饭?
不想去,但是,又不能不去。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彼时,武汉正是五月,天气微凉。临出门,林子萱下意识抓了件宽大的毛衣披件,正准备通知阿信出车,王总的座驾却已然停在了公司门口。
见林子萱出来,王副总从驾驶室下来,绕到右侧,打开了副驾驶室的车门,并作了一个请的动作。林子萱笑笑,上车坐定,这才说:“怎敢劳副总大驾。”
“你肯陪我这孤老头吃饭,我再怎么样,都得亲自来接你。”说话的语气仍如往日一般自如,但是,听在林子萱耳里,却令她不安。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拿出手机,不停的把玩着。
突然微信滴滴地响起,提示有新消息进来了。打开,却是林子山发来的一条短信:萱掌门好,几日不见,可还好?这两日在你所在的城市出差,如若机缘巧合,或可一聚。落款写着:欧阳慕天谨上。并且还附了一个手机号码。
林子萱并没有马上回复,她需要想想清楚。
因为,这个人跟顾恺兄不一样,她完全的不清楚对方秉性如何。
正思索着,车子已经安稳地停在了汉口沿江大道的帝豪酒店门口。
王副总下了车,随即走到右侧,替林子萱拉开了车门。
这时,一名全副武装的年轻安保员走过来,敬了一个标准的礼,之后便将王总的车开到了地下停车场。
年轻漂亮的大堂经理笑得花枝招展,“王总好,您的包间在楼上听雨轩,请随我来。”
二楼的包间富丽堂皇,圆大的餐桌上已经摆了一盘水果大拚盘。精致的酒架上放着一瓶拉菲传奇波尔多干红葡萄酒。
突然的,林子萱怕得要死。
她说:“王总,两个人怎么吃得了,不如再约几个人一起,我是穷人家女儿出身,这样的饭若只两个人吃,我会不安。”好合理的说词,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丝毫不为所动。
他招了招手,示意服务员上菜。
只片刻时分,但见服务员端着菜上来了,大堂经理跟着报菜名:虫草炖澳洲鲍、鲍汁辽参拼鹅掌。林子萱心跳加快,心道,难道是宴无好宴?
正想着,服务员已经娴熟得打开了红酒。
林子萱站起来,谦意地一笑,站起来说:“王总,我去个洗手间。”
来到洗手间,林子萱飞快的掏出手机,她问自己,是否要防患于未然?
她洗了把脸,望向镜子。
镜子里,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地左右转动,灵巧、迷惘,更带一点凄惶,像一只在森林里觅食的小鹿,既不愿放弃眼前足以果腹的食物,又怕因谋生而误堕敌人圈套,反转来成了强者的弱肉,岂不万劫不复?
想想,她果断的拔了欧阳慕天留下的号,对方声音非常好听,磁性且富有质感。
“请问你找谁?”
“子山兄,是我,林子萱,假如你的手机再响起,方便不方便来汉口帝豪酒店二楼的听雨轩接我,别问为什么,事后再解释给你听,假如我没有电话给你,说明我是安全的。好了,我不能多说。”
“子萱,你遇到麻烦了么?要不要我现在就过去呢?”对方的声音是着急的。
林子萱的不安,稍稍平静了一点。
她说:“不,现在还用不到,我希望我用不到打你的电话。好了,不能多说什么了,我得出去。”
说完要说的话,林子萱昂首走了出去。
她给自己打气,不过是吃个饭,用得着这般紧张?真是!
林子萱再走进听雨轩时,屋里只有王副总。
见她进来,他将一杯刚没过杯底的红酒递了上去,满面微笑地说:“子萱,我这样叫你,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子萱接过高脚酒杯。
“你像极了我的女儿,所以,我第一次见你,就感觉非常亲切。”子萱心道,这算是桥段么?
她不说话,只是笑着跟王总碰了一下酒杯。
双方都慢慢地喝了一小口,王总便开始说话了,说来说去无非是说自己年轻时如何打拼,自己手上有多少多少业务,讲到最后,他说起了自己的私生活。说太太跟他是家族婚姻,再加上聚少离多,感情很淡漠。
男人与女人一旦聚在一块儿,以个人起居习惯为话题,关系就会变得暧昧。
子萱有点怕了。她不再喝酒,只是不停地吃着菜。
还好,对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过份的劝酒。
这让林子萱大大的放松了警惕,她笑自己简直是太多疑了。
忽然的,王副总离座,靠近了林子萱,他说:“子萱,只要你报的那几款车型的单价合适,这些订单全部给了你,在公司,我还是可以做这个主的。”
子萱笑着感谢。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也有个把小时了,林子萱站起来,正欲告别。
突然地,王副总拉起她的手,放在他的掌上不住摩挲,这是毫无疑问地触犯了她的尊严的底线!
她霍地站起身来,准备拂袖而行。
对方原形毕露,“子萱,你走不了的,我早就打通了关节。”
林子萱耳朵上戴着蓝牙,她假装摸摸自己的耳朵,其实是按了蓝牙的重拔键。
她拉门,斗志顽强地准备向外冲,但是,没用,门明显被反锁了。
林子萱气极,咬牙道,“别逼我,再逼,我就从这二楼跳下去。”
对方愣住,完全的不相信,这样一个外表盈弱的女子,居然有此胆量。
正在这时,门外敲门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有个好听的声音在着急地叫:子萱,子萱,你在里面么?”
“王总,请开门,我男朋友来了。”林子萱听得出来,外面的人是欧阳慕天。
王副总心不甘情不愿的用手里的钥匙开了门。
外面,正站着一位长身玉立的清瘦男子。两道浓眉,飞扬跋扈地长在炯炯有神的双目之上,鼻子管直,嘴唇不厚不薄,紧紧地抿在一起,有种坚定不移、果断决断的气势。
子萱不喜欢嘴唇薄的人,相书说,唇薄者无情。
子萱也不爱长得太白太女气的男人,这种男人大多靠不住。
这姓欧阳的,怕都没有这两种毛病。
林子萱稍一迟疑,立马冲了出去,她拉住了他的手,半是撒娇半是心急地说:“你怎么才来?”
欧阳慕天心跳加速,在电光石闪之间马上做了一个动作,他半揽起她的肩,刮了刮她的鼻子说:“傻丫头,我这不是来了么?”
说完,他转过身,朝王副总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王副总尴尬一笑,目送他们出了听雨轩。
他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但是,他并不寂寞,林子萱他们刚一离开,大堂经理便贴了上来。
她媚笑着,刚刚那丫头,长得并不好看,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
王副总笑了,一把揽过女人腰,边摸边笑:“还是我的大美人好,走,今晚哥高兴,想要什么,随便你开口。”
女人吧嗒一声在王副总的脸上亲一口,笑:“谢谢哥哥”。
林子萱走下二楼时,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欧阳慕天紧紧地攥着,不禁羞红了脸,她做了一个甩手的动作,欧阳感觉是自己失态了,他赶快松了手,幽默一笑:“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萱掌门呀。”
林子萱嫣然一笑,随便脸色变白,她捂住了自己的胃,无力的说:“子山兄,我头疼,胃疼。”
欧阳完全得被吓住,他扶住了林子萱,赶快将她半扶半抱地弄到了自己的座驾内。
他的座驾是一辆白色的东本CRV,空间非常的大。林子萱整个人躺在后排座椅上还显得非常宽。那一瞬间,欧阳望着瘦小的林子萱,心剧烈的疼痛了一下。
他问:“子萱,我带你去医院,好么?”
“不,不,我没事,我没事……”。但是,当她说她没事时,眼泪已经夺眶而去。
欧阳关上车门,俯身坐了下去,他轻轻地抚了抚林子萱的头发,柔声道:“丫头,没事,你是安全的。”
林子萱抬起泪眼,望了欧阳一眼,整颗心完全的安静了下来。
欧阳慕天这才放下心来,望住子萱,那种无退怜爱的眼神,便毫不吝啬地流泻了出来。
林子萱得承认,欧阳慕天的眼神令她安然到想睡觉。
虽然初初相识,但是,在她第一眼见到他时,她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大哥。
五年前,假如五年前,自己也有这样的大哥保护,情况应该很不一样吧。
十分钟之后,林子萱坐了起来,无限感激地说:“子山兄,你为何出现得这么及时?”
“我一直担心,所以,你挂了电话,我就赶来了,我一直在外面等你。”对方说得真诚,令林子萱说,“多谢子山兄,为了以示谢意,我请你吃晚饭吧。”
话才出了口,林子萱就知道有点失仪,甚是后悔。
不过才认识,怎好冒然地请人吃饭。
欧阳慕天到底比林子萱更识大体,立即顾左右而言他,不让尴尬情形延续下去。
他说:“子萱,如果你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如果你想赶回去,我送你。”
“好呀。”林子萱答,然后便笑了。
会不会真有一见如故这回事呢?如果有,林子萱是真心诚意地喜悦欧阳的,如果说是爱,那则要必备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不可了。
别看她已经二十七八岁了,但是在男女感情的经验上,她还是幼嫩得可以。
欧阳是满心满眼的悦纳眼前这丫头的,他说:“那么,你坐好了,我们先去吃饭,然后,送你回公司。”
“好呀。”有是这句。
欧阳在驾驶室坐定,边开车,边找了一张光盘放进去,林子萱细听,这歌正是时下流下的歌《我的楼兰》:
想问沙漠借那一根曲线
缝件披风为你御寒
用肺腑去触摸你的灵魂
我就在那只火炉边取暖
想问姻缘借那一根红线
深埋生命血脉相连
用丝绸去润泽你的肌肤
我就在那个怀抱里缠绵
你总是随手把银簪插在太阳上面
万道光芒蓬松着你长发的波澜
我闻着芬芳跋涉着无限远
只为看清你的容颜
你总不小心把倩影靠在月亮上面
万顷月光舞动着你优美的梦幻
我闻着芬芳跋涉着无限远
只为看清你的容颜
谁与美人共浴沙河互为一天地
谁与美人共枕夕阳长醉两千年
从未说出我是你的尘埃
但你却是我的楼兰。
一曲结束,林子萱说:“这歌真好听,可不可以再放一次呢?”
欧阳笑:“难为你也喜欢听,这下我算是找到知音了。”
林子萱听到知音两字,心上竟有有轻微的卜卜乱跳。
为什么呢?是命运的安排,抑或偶然的巧合?
林子萱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然后,又恢复了正常,对方已婚,兼且有子,她是知道的。
短暂的心神不定之后,便又沙尘滚滚,提刀上马,肉搏沙场,再战江湖去。
谁说不是木兰从军?
现今的女人要维持女人的气质与派头,其中的情商和智商份量如何分配,此时也还言之过早,且交给明天吧。
欧阳也在想:今日相见,不知何时再见。但是,见了又如何?
梦里楼兰(6)子萱,子萱
欧阳慕天开动马达,汽车飞奔而去。他说,“才二点,好不好作我的向导,寻一清幽去处。”
其实,他说这话时并不能肯定林子萱会答应。但是,慕天想,如果他不说,那么自己就真的会后悔。他必须承认,在他见林子萱真人的时候,他的眼神同样灼灼生辉,只为面前的女子刹那间燃亮了他的心!由内而外,他整个人觉得温热、闪烁、生动!
当然,以后的一大段日子,慕天都为自己那天的念头而惭愧。他从前希望拥有一位令自己无后顾之忧的妻子,他如今又想拥有一位令自己生命神采飞扬的情人。这贪念蚕食着他的心,日复一日!
林子萱并没有说话,她只是笑着。
慕天屏息着,她在想什么?
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相逢恨晚!抑或,抱怨自己是登徒浪子,完完全全地表错情!
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肯冒这个风险,欧阳慕天不能否认自己心上是爱她的!
尽管只是第一面。但是,他爱她。
然,他又无法爱她。
过了良久,林子萱说:“江滩公园倒是个清幽之地,去那转转,但是,你别指着我作你的向导,我是路盲,完全的没有方向感。”
耶!慕天心里狂喜,喜悦自然而然的写在了他的脸上。
他用眼睛的余光描了林子萱一眼,突然,他发现子萱脸无血色,面色惨白。
他只用左手把持方向盘,另一只腾出来紧紧握住了林子萱的手。
子萱的手是纤细瘦小的,要命的是她的手冰冷,毫无温度。
他问:小萱,你不舒服么?
没事,只是有点冷。子萱的手被他握着,但是,她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欧阳慕天听了,赶快打了右转向灯,在路侧停了下来,他脱下自己的休闲西装披在了林子萱身上。
然后,再开动马达,继续上路。
这以后,他一直只是一只手持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子萱的手。
林子萱的手一直是冰冷的,再加上刚刚发生的一幕,强烈地令他感觉到:有男人保护的女人,才安全,才能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林子萱说:“幸好你来了。”子萱的声音很轻似发自心底,欧阳慕天却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她果然懂他,她果然懂他。
前面赌车,也不知道是出了车祸,还是追了尾,车子寸步难行。刚刚还动一下,这会干脆瘫痪了。
慕天侧过脸,双手捧住林子萱的脸,在她光洁的额头下轻轻地一吻。
什么都不相干了,什么都不相干了,眼前的世界,只有她,只有她。
林子萱猛得颤栗了一下,突然间泪便涌了上来。
只为一瞬间,她想到了他是有妻子的。社会再文明,时代再进步,人们还是没敢向婚姻制度挑战!为什么?因为法律人情都对婚姻制度认同时所产生的各种物质与精神上之利益,明显地存在着,威力无比。于是结了婚的女人,极力维护既得利益,未结婚的女人又不甘心放弃权利。没有人肯率先吃亏,带头否定其价值。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一切,会丢着她的头发,给她几个耳光么?
如果有一天,妈妈知道了,她会如何的伤心。
连连冷颤,林子萱敢再继续往下想,被慕天握住的那只手愈发的冰冷了。
欧阳慕天自疚的厉害。他只是更紧的握住了林子萱的手,他在心里发誓:子萱,我不能娶你,也不能造一金屋将你藏之,但是,我会一辈子陪着你。
车子直趋汉口,朝江滩公园方向进发。
欧阳慕天在通往公园的停车停了车。
“下车吧!”欧阳慕天率先跳了下去,然后帮林子萱拉开了车门。
子萱的身体完全包裹在欧阳慕天的西装里了,愈发显得娇小。
慕天说:“丫头,你完全不像职场女强人,你令我担心。你的文字基础好,要不要换份轻松的工作试试。”
林子萱何尝不想,但是,她不能。
因为,她有母亲要养,有两套房子要供。
她知道,自己靠文字吃饭,并不合适。
公众所赐予的荣耀,不能令个个江湖卖艺人都丰衣足食,穿金戴银。林子萱自知并非歌星明星,社会人士对她的表扬,只是虚名而已,再多的报章杂志访问她,谈职业女性成功之道,集团董事局也不会给她再加多少薪金。
所谓商界女强人?真实的阐释,是在风险多多的企业圈子内,需要自力更生,企图跟男性平起平坐。
慕天说了这话,就在想:我能帮上她什么?
慕天携了子萱的手,向江滩走去!
二人在江边的沙滩上,坐下来,正正对着接连蓝天的江水。
欧阳慕天说,这是世外桃源!
有多少年,日子都全葬送到暗无天日的办公室内,挤在追名逐利的战局之中,连伸长脖子透一口气的机会都绝无仅有。
难怪欧阳慕天会说这是世外桃源,子萱认同。
今天,两个彻头彻尾、如假包换的社会叛徒,突然一手推开了周围的俗务世情道德礼教,懒洋洋地相偎相依,偷得浮生半日闲,看江水,听风声。这种生活上罕见的突破,如此有效地将二人串连在一起,产生一种浓不可破的、永不相分的亲密感觉。
姑勿论一个冀望长相厮守,另一个但愿曾经拥有,这一刻,他们心灵上的契合与融和,是无可置疑的。
这一刻,欧阳慕天是满足的。
多少年了,他就期望能带着心爱的女人看海,看江,但是素心没有满足他。
他没有想到,陪他看江的,居然是另有其人。
欧阳慕天伸出手臂很自然地搂住了林子萱的肩头,子萱的心差点跳出胸口。
没有男人在她面前如此胆大过!
子萱自出道以来,当然遇过想跟她深交的男人,也有人不断约会她,但是约会的结果是连谈话兴趣都无法维持,所以总是不了了之。
只这一次,跟欧阳慕天是不同了。
慕天望着林子萱清澈的眼睛,突然间为自己对林子萱产生的绮念而自责备,其故安在?只为他使君有妇,只为她并非唾手可得。只为他第一次读她的文字时,林子萱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就是高不可攀的。
他无法给她一份完整的感情,由此产生自责,由此患得患失!
究竟是心上擦不掉道德礼教的阴影,还是不敢冒粉碎自尊的重险而迫得做个坐怀不乱的君子?迷糊不清,无从深究。
“子山兄,我没有哥哥,从小我就希望自己能够有个哥哥,我想叫你一声哥哥,好不好?”林子萱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欧阳慕天。
欧阳听了,一时悲喜莫辨。他自然喜悦自己得了一个如此聪慧的妹子,但是,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妹子,林子萱向他传达的是一个令他更为自责的资讯消息。
“哥哥。”林子萱叫了一声。
欧阳慕天答了一声,心头是一阵欢喜,又是一阵惆怅。
他从身边的公事包掏出一个精致的包装袋,交给林子萱,说:“我来这里公干之前,经过苏州,捎带了一根丝巾,想着送给你的,但是不知道以什么方式送,这下好了,哥哥送妹妹,算是天经地义吧。”子萱接过,但是并不打开,她调皮的对面在欧阳慕天面前,说:“我要哥哥帮我戴上。”
林子萱的神情是俏皮的,就像个孩子得了一份心爱的玩具。欧阳慕天在这样清撤的眼睛注视下,突然间有了一种错觉:这不是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么?
他笨拙的打开包装纸,一块淡蓝色的丝巾便滑了出来。
子萱仰起脖子,惊叫:“好漂亮的丝巾。”
欧阳慕天将丝巾对折了一下,替子萱围在了脖子上。
丝巾将子萱衬托得愈发明媚。
子萱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一大圈,笑问:“好看么?”
此时,晴空当头,子萱已经脱下了他的西装外套,她穿着一条白色的牛仔裤,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白衬衣被她随意地扎进牛仔裤里,再加上脖子上飘扬的蓝色丝巾,整个人飘逸极了。
欧阳慕天真心赞道“好看,我妹子自然好看。”
“真是,我是问你丝巾好看么?”子萱娇嗔道。
就在子萱转身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子萱穿得白色裤子上有了一块淡淡血迹。
他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站起来,拉住子萱的手,柔声道:“哥哥,替你把丝巾围在腰里好么?”
林子萱正想说,为什么?但是,突然间她明白了过来,脸一红,背对慕天道:“你坏,我不理你了。”
欧阳慕天仔细将丝巾围在子萱盈盈一握的腰上,然后说:“哥带你去买东西,然后找地吃饭。”
“好。”子萱低着声,不好意思的回答。
她的脸羞得通红。心道:这回糗大了,这么尴尬的事怎么被人家碰上了。
欧阳慕天看她可爱的样子,心道:傻丫头,这又什么难为情的。
远处有人吹着笛子,欧阳慕天对音乐颇有研究,他听出来那人吹的正是《姑苏行》。《姑苏行》采用昆曲音调,具有江南风味。乐曲典雅,起初,是一幅晨雾依稀、楼台亭阁、小桥流水诱人画面。中段是热情的小快板,游人嬉戏,情溢于外。接着再现主题,在压缩的音调中旋律婉转动听,使人久久沉浸在美景中,流连忘返,令人寻味。
欧阳慕天一时心生悲凉,吸了一口凉风,顿觉冷水入喉,却又如同烈酒,生生逼红了他的眼眶。
子萱,子萱,哥哥的子萱。此去经年,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梦里楼兰(七)尽在不言中
车子经过三环商业街时,林子萱指着前面的大麦场道:“劳架在车内等我半小时。”慕天道:“确认不要我陪你?”
子萱笑:“我们好像还没有那么熟。”
“萱萱,人之相知,贵相知心。知心原不需要十年八载,1天或者一个小时已经足够。你这话,可令大哥有点伤心。”
“大哥真心一片,可是,可是,多少还是有点不方便。算了,不说了,你懂得。”子萱脸上又带顽皮笑意:“等我,很快的!”说完抓起包,就冲下车,动作甚是敏捷。
慕天第一次,为这个叫林子萱的女子,虚耗一天。
他甚至感觉,别说一天,就算是为她耗一周,一月,他也愿意的。
她根本不算是个大美人,既无刹那魂离魄荡的俗艳,也谈不上有过目不忘、挥之不去的清丽。然而,她那头爽朗的短发,那脸理直气壮的神采,那双灵动而清澈的大眼睛和似有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的眼底哀愁,都不是他所见过的女子所轻易拥有的。
不多不少,刚好半小时,远远地已见林子萱轻盈的走了过来。这时,她已换了条黑色的皮短裤,白衬衣仍然扎在腰里,他这时才注意到,她的皮带非常的有特点,宽大但又不显得过份张扬,那条蓝色丝巾正飘扬在她的胸前。慕天轻步走上去,替她拉开了车门。
林子萱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笑:“凑和着买了条短裤,有点怪吧。”慕天见她一身精干的短装打扮,再配以脚上那双平底红软靴,倒是飒爽的很。他真心的赞道:“好帅。”她那头黄色的短发柔顺地贴住雪白的颈上,引人遐思,慕天真想就此吻下去……
车子安稳的发动后,慕天道,送你回荆州,然后再找地方吃饭。
林子萱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便响了起来。
或许是她无意按了免提键,他能听到对方的说话。
“林小姐,请问你方便不方便接电话。”清脆的女声,悦耳动人。
“阿静呀,方便说话,请讲。”
“今晚老总在海天酒店为您摆了一桌,请在七点钟前赶到。”
“为我?”
“今日是您的生日……”
挂了电话,林子萱看住慕天,说:“妹子请你一道去,可赏光?因为地处偏僻,拿不出更像样的招待。”
慕天,说:“我非常荣幸”!
车子继续前行,欧阳慕天边开边注意观察着街上的麦场,终于他看到了街边有个鲜花店,他嘴角上扬了一丝笑。
减速,停车,然后一只手很自然的握住了林子萱的手。“萱萱,请在车内等我,也很快。”
说完拉门下车,没有丝毫的托泥带水。
林子萱看着他的背影,也是着迷的。
嘀嘀嘀,手机响起,提示有新的短信进来。
子萱打开短信,边看边笑。
这时,慕天左手拿着一大束百合,右手提了一个精致的包装盒过来了。
他将百合花放在后排座架上,将包装盒递到林子萱手上,说:“还好,这家店内有香奈儿,权当哥哥送你的生日礼物吧。”
林子萱惊喜,挥舞着手臂,天真烂漫得一如初出茅庐的女生,道:“谢谢老哥,不过,这香水送我,简直是暴殄天物,因为我不从化妆,也从不没用过香水。”
“化妆品可以令你锦上添花。”
“那可又轮不到我了,该是漂亮而年轻女孩子的事。”
“过分的谦卑,只会变成虚伪。你当然知道自己长得美丽,无须借助化妆品,我应该不会是唯一赞你皮肤好的男人吧。”
“谢谢,赞辞因出心出口的人身分不同而轻重有别,你纵非过誉,我仍受之有愧。因为我知道自己并不美丽,冲起量算是长得端正。”
两个人你来我往,谈得好不亲切。
车子在路上急驰着,很快进了荆州地界。
林子萱的拔了电话,简单的告诉同事,她十分钟就能赶到,她望了慕天一眼,笑着对电话里的人说:我带了表哥过来。对方似乎要问什么,林子萱已经挂了电话。
欧阳慕天笑,“丫头说谎。”
“如果谎言是美丽的,说一次又何妨。”林子萱得意的笑了一下,伸手拔弄自己的头发。
欧阳慕天的右手捉住了林子萱的手,情不自禁地亲吻一下,严肃地说道:“子萱,你好美,我讲的是真话。”
她看着他。
他看着她。
良久。
将来的事太遥远,慕天只顾眼前。
目前,他最关心的是,今夜他是否会孤寂?这是个问题。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不知为何,脑子里居然闪出这句话。这可真是,一语成谶,欧阳慕天想不到,往后的日子他是携带苦难携带无尽的相思活着的,他后来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假如当初不相识,自己会不会过得好一点呢?但是,每次的答案都一样,如果岁月可以回头,他愿意和子萱一见,再见。
“到了,找个车位停车吧。”子萱的话令他的思路又再一次回到了现实。
他略带歉意的笑笑,深深地望了子萱一眼。
这一眼,弄得子萱有点酸楚了。
下得车了,欧阳慕天左手拿着那束百合花,右手很自己的牵住了林子萱的手。
子萱任她牵着,不笑,也不说话。
她在想什么呢?
想到了圆满的爱情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
比如自己和眼前的林子山。(她还是习惯叫他子山)
自己和他相遇的时候,他早已在遥远的地方娶妻生子。然后才和自己像暗夜里从不同的顶端出发和两条射线被命运之箭一箭射出,不可挽回地相识相知。她多愿意被他牵引着行走在一生的风生水起,寒冰热火里,身苦万状,却心甜如蜜。但是,已经有人从到脚打理他了,有人夜夜不睡,等他回来,还有一个既像他又像她的孩子,仰脸叫他爹爹。
在她的生命里,她只能风一样穿行过去,却不能和他并肩。
子萱突然停住脚步,挣开了欧阳慕天的手。
慕天一直在用眼睛的余光观察她,他正待说话。
林子萱的手机响了。
只听子萱叫了声:顾恺兄么?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但见子萱的表情转为凝重,再由凝重转为悲怆,然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落在了她胸前的丝巾上。
“顾恺兄于一个小时前已经往生了。”子萱抓住慕天的手,浑身颤抖着。
林子萱的样子简直惹他心疼。他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不停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子萱终于呜呜咽咽地哭了。
“丫头,好好的进去,哥哥陪你。”慕天用手抹去林子萱的眼泪,柔声道。
林子萱点头。然后就任慕天牵着手走进了海天的大堂。
阿静早在大堂等着林子萱了,看到她,正要叫,突然看到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捧着一大束百合,而且亲切地拉着林子萱的手,她鬼笑了一笑,调侃道,“林小姐,这位是?”
“这是我表哥林子山。”林子萱脱口而出。
阿静好奇的打量了对方一眼,也不好再问什么,只是催着他们快点上去。
海天的二楼暖香阁里,十多个男男女女闹成了一团。
唱歌的唱歌,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好不热闹。
待林子萱挽了慕天的手进去时,一室的人都静了下来,然后,男男女女整刷刷的鼓起了掌,阿信摸了摸自己的短发,一脸坏笑的走了过来,问:“老大,还不介绍这一位?”
林子萱正要开口,且听欧阳慕天说,“大家好,我是小萱的表哥林子山,感谢大家伙对我妹妹的照顾。”
阿信听了,摸摸自己的脑门,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一出戏,大幕拉开,便唱得天衣无缝。
但是,子萱不敢看慕天的眼,她害怕自己的眼神会出卖自己。
慕天也不敢多看子萱一眼,他像个哥哥一样,来来回回地给子萱的同事敬酒。
酒过三巡,菜过十味,阿静拿起无线话桶,跳到包间的小舞池里说:“大家想不想听林小姐和林大哥唱歌呀?”
“要。”桌子上的人整体地回答。
子萱摆手,“我那嗓门不唱也罢。”大家重新出个节目吧。
阿静眼睛一转,道。“那么,你兄妹俩给大家跳个舞总行吧?”
子萱求救式地望了望慕天,慕天点点头,携了子萱的手走到舞池中央。
悠扬的音乐响起,他和子萱共舞。
子萱轻盈得像只粉蝶,慕天潇洒的像个王子,满屋的眼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怎能金屋一所,藏在里面,只供欧阳慕天一人欣赏才好。
一念至此,欧阳手心就冒汗。
舞罢,返回座位。
服务生推来了生日蛋糕。
蛋糕不是用来吃的,全部用来丢了人。
子萱被大伙抹成了大花脸,看不清她的脸,只见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
慕天看着她,笑了。
只是笑过之后,再相见怕是经年?
欧阳不敢再望那双凤凰美目了。
切完蛋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呼拉一下全部走光了。
包间里就只有子萱二人了。
欧阳俯身轻轻地在子萱额头上一吻。
道:“谢你!”
“谢我?”
是的,谢你,你我有缘,相聚这几个小时,你接纳了我这个哥哥,这也是我最能炫耀人前的了。这份情执于我,价值连城,我会珍之重之。
欧阳的座驾,气势如虹,甫反武汉市。
车子消失在人海中。
林子萱站在窗前,久久的未转身。
车子继续飞驰,在欧阳眼前的世界,没有了明争暗斗,没有了海关传来的警钟,没有了政府微妙的隐喻,没有了在家里的落寞,眼里只有一个叫他快快追上去的林子萱……
打开音乐,正是云朵的《我的楼兰》:
谁与美人共浴沙河互为一天地,
谁与美人共枕夕阳长醉两千年,
从未说出我是你的尘埃,
但你却是我的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