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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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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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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味道

人家大观园裡过年,过的是气派,奢华,诸多讲究让你望尘莫及。首先忙年。见《红楼梦》第五十三回:「当下已是腊月,离年日近,王夫人与凤姐治办年事……贾珍那边,开了宗祠,著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此时荣宁二府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不忙岂行?贾府上领皇上恩赐,下收地庄年物。试想,一个乌庄头送来牲口食粮银子,在路上就「走了一个月零两日」,猪都有暹猪、汤猪、龙猪、野猪、家腊猪五种,羊也有野羊、青羊、家汤羊、家风羊四种,共达一百八十隻,海参是五十斤,各色乾菜一车;还有鹿舌、牛舌、银霜炭、柴炭、胭脂米、常米、碧糯、白糯、粉粳若干等银子,那荣宁二府少也有十六处庄地,送来的年物不够他们忙的?还有,就一包碎金子,倾成押岁锞子,都花样繁多,有梅花式、海棠式,笔锭如意和八宝联春。请人吃年酒还要开单拟日。可见,贾府过年,过的是精緻,是排场。其次朝贺。「已到了腊月二十九日了,各色齐备……

可我最感兴趣的要数其中描绘的传统仪式之美与人伦之睦。节日的起源,大约与艺术的起源一样,有游戏的心理在内,后来才被社会文化所规定。在漫长的岁月里,民众有时需要集体跳出呆板乏味的生活狂欢一下,以节日的名义,大家盛装而行,载歌载舞。节俭之家,此时也要奢侈一次,备办鱼肉果蔬。孤僻狷介之人,亦须随和一些,走亲访友,共话桑麻。节日,如同一场盛大的演出,让人忙碌、沉醉,使陈旧的日子新鲜生动;让人快乐、友爱,表达着对生活的热情和丰富的审美情趣。

《红楼梦》中所展示的就是这样一个春节的范例。

除夕,进宫朝贺回来,府里就要举行隆重的祭祖仪式了。

宗祠里香烛辉煌,锦幛绣幕,贾府子孙分班恭立,各司其职,连一向仙居庙宇的贾敬也回来担任主祭,贾赦陪祭,乐队奏乐,献爵三次后,焚帛奠酒,礼毕,随贾母再到正堂向祖宗遗像礼拜。供品以菜饭汤点酒茶为主,每一道菜,都是先到仪门,子孙辈按顺序传至贾敬手中,贾敬传贾蓉,贾蓉传其妻,再传凤姐、尤氏等。最后由王夫人传给贾母,由贾母捧放在供桌上。完毕,贾母拈香下拜,一族之人也皆跪拜。“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得无一隙空地。”

接下来是拜尊长,按男女、长幼、主仆尊卑分别行礼。散压岁钱、荷包和金银锞,共进合欢宴。整个除夕之夜,宁、荣二府张灯结彩,爆竹烟火不断,众人皆打扮得花团锦簇,处处笑语喧天。初一乐到十五,大家都在拜年、吃年酒,迎来送往。元宵节晚上,贾母大摆家宴,高兴处,成簸箩的新铜钱撒满戏台子。说书、击鼓传花、讲笑话,一来二去就热闹到正月底了。

这样的章节,读了让人忘记忧愁,感受到盛世繁华的暖意。

记忆里也有过这样的场面,我这一辈的兄弟姐妹一共六个,由我带头,给李家的爷爷奶奶辈逐个拜年去,走哪都是呼呼拉拉跪倒一院子。女孩们一律是大红棉衣大红裤,冲天小羊角辫。男孩们一律是军绿色的棉衣和棉裤,手巧的母亲们还给男孩的衣领上绣上五角星。当六个人整整齐齐一字排开时,倒映得大红新衣份外红,军绿棉衣分份外绿。我们六人毕恭毕敬郑重其事地跪在了正在烧火的爷婆面前,口里说着“爷(二爷)(三爷),我给你磕头了!”说着左膝一点地,右膝也随即跪到地上。两手摊开撑在地上,脑袋实实在在地在地上连碰了三下。每磕一下我都在心里想:去年给的是1块钱,今年会不会再多5毛呢?那时年少,实在没什么孝心,只知道,对于我们来说,过年时给爷婆磕头是惯例,磕头之后爷婆是要赏钱给我们的。对于小孩来讲,那1块5毛的压岁钱,有着致命的诱惑。

这时爷婆总是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好了好了,别磕了,免了免了。可是我却知道,其实他们心里是很欢喜的。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得到孙女孙子们虔诚的一拜,那便是对他们一生的坎坷最大的的理解与后续有人的抚慰!

果然是1块5毛钱,我们六人手拉手疯也似的往大队的小卖部跑。那时诱惑我们的是几分钱一个的小花炮和穿着五颜六色糖衣的洋糖。最小的堂弟斌斌跑不快,跟在后面使劲叫:姐姐,等我。他姐姐梅梅并不停下来。斌斌咧开嘴边哭边叫:大姐姐,大姐姐等等我。他嘴里的大姐姐自然是在叫我了,我没有办法再假装听不见,转回头去拉他。我那时也端的是大姐姐威风八面,我停下来,所有的弟弟妹妹们便回转了头。六个人手拉手走出村口时,邻家几个大哥哥指着我们说,李家的这几个小孩真有趣。另一个接口说:唉,年是属于他们的。一晃多年过去,最小的堂弟已经是四岁男孩的父亲,当年羡慕我们年少的大哥哥已经作古。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越来越怀念那时的年。不是因为年纪渐老,而是我更看重的还是年节本身。年味、年俗、在我的心中始终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就是向以冷峻示人的鲁迅,也曾写过一篇《过年》。他自己说:“我不过旧历年已经23年了,这回却连放了3夜的花炮,使隔壁的外国人也‘嘘’了起来:这却和花炮都成了我一年中仅有的高兴。”某年除夕之夜,鲁迅写信对友人说:“10多年前,我看见人家过旧历年,是反对的。现在却心平气和,觉得倒还热闹,还买了一批花炮,明夜要放了。”

刘绍棠笔下的年味更浓、更香、更纯。他在《本命年的回想》中这样描述:“除夕时,等到打更的人敲起梆子才能往锅里下饺子。院子里放鞭炮,门框上贴对联。小孩子在饺子上锅之前,纷纷给老人磕辞岁头,老人要赏压岁钱。男孩子可以外出,踩着芝麻秸到亲支近脉的本家各户,压岁钱装满了荷包。天麻麻亮,左邻右舍拜年的人已经敲门。开门相见七嘴八舌地嚷嚷着:‘恭喜,恭喜!’‘同喜,同喜!’”

不过,也有反其道而为之的人。国学大师梁漱溟的过年方式可谓特别。据说,他过年期间绝不看戏,甚至不许他的家人去看。这个长期在农村生活、体会过农民苦楚的大师认为,看一场戏就花去几块钱,实在是一种罪恶。他通常是在奔波劳碌中过年。

我的年是在两个城市轮流过,对于我这种同时拥有两个故乡的人来说,武汉和汉中本是同根,它们同饮着一江水,同受一片天,那份情愫,岂是言语所能形容?

武汉这个繁华的都市,长江、汉水交汇于此,古称江城。高楼大厦间,历史的痕迹隐约可见。黄鹤楼、户部巷,每一砖一瓦都诉说着千年的故事。每当夜幕降临,长江两岸的灯火辉煌,映照着天上的星辰。然而,在这灯火璀璨中,我心中总有一份对汉中的牵挂。

汉中,地处陕南,被誉为“西北小江南”。那里的山水如画,稻香四溢。小时候,每逢过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放鞭炮、舞龙舞狮,热闹非凡。故乡的年,有着独特的味道,腊肉、米酒、糍粑,每一种食物都寄托着对家的思念和对新一年的期盼。

武汉与汉中相隔甚远,却同饮一江水——汉江。这条古老的水道,见证了两地的历史变迁,也维系着我与故乡的情感纽带。每当我站在江边,望着一江春水向东流去,心中总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情感。那是对故乡的思念。

就这样,我每年都在两个故乡之间来回奔波,感受着不同的年味。而每一次的归乡之旅,都让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无论身在何处,家的方向永远不变。每一个春节的喜庆和热闹,都是我心中永恒的风景。

2024年,我的年是回汉中过的,那里有我魂牵梦绕的故乡情结和那份难以割舍的故土情怀,我心甘情愿地在这两个故乡之间,找寻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独特年味。

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

又一年的轮回开始,春意如处子,还有羞意,可是,那么好。再冷的冬,到头也得春来。

立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走在汉中的大街小巷,感到一种别样的亲切。

小城因为下雪,行人甚少,街头巷尾,孩子们的笑声点亮了冬天的沉寂,有三个戴着虎头帽的孩子在路边的树上摇着雪,他们的动作虽然有些笨拙,但却充满了童趣。随着他们的摇动,树上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仿佛是一幅美丽的画卷。

我一时看得痴了过去,原来世间朴素无华的,都是好东西,比如我家后院的腊梅树上积淀了一些雪,红白相间,就是朴素;还比如我家门口那棵落了叶子的大白杨也积淀了一些雪,那么的黑白相间,同样无华,值得一再流连。

一位行人一个趔趄,滑倒了,三个虎头帽停止了摇雪,齐刷刷跑过去,扶起了行人。

我远远的看着,心里一阵感动,许多时候,我明白感动和感恩一样,不需要说出口,说出来,反而就俗了。可是,这份大众化的俗正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表现方式,既如此,俗便俗吧。

接下来,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到了初一,便开启新的一年,一年之计在于春,人们心中自然有了打算,年的热情开始降温,年的味道开始变淡。初一合家庆团圆,初二闺女回娘家,初三侄儿拜姑姑,初四媳妇回娘家,初五朋友开始聚会,倘有老人过六十六或庆八十,初六、初八都是吉日。这时,也是企业开张的好日子,招新工,赶订单,鞭炮声连成片,像滚滚春雷从天际划过。

夜幕降临,看灯会,猜灯谜,密集的人群像涌动的潮水,在五光十色的街道里流淌。体育场,公园内,焰火晚会开始了,一声炸响开一朵花,一片炸响绽一片花,花朵绽放在空中,重重叠叠,繁繁复复,朵朵都映亮人们的心头。万紫千红,那是春天的气息。

我孩子这一代人,过年不在乎过程,因为春节也的的确确是他们的,这催发了他们的理想,点燃了他们的激情。上了年岁的人,才知道过程的重要,懂得了欣赏和品味,大家都需要这种节日和这种节日的气氛,因为它点亮了心灵,和谐了生活。

过年的味道,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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