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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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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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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手记:精神长相

期中考试结束,除了小刚只考了59分,其他同学都达到了预期,做为语文老师,我该高兴,还是难过呢?

放学后,翻看着小刚的试卷,心里莫名的焦灼。说真的,期中试题并不难,基础知识无外乎就是从各单元的语文园地以及平时的课堂作业里抽题,50分的题,他只考了30分,阅读理解20分,他只得了8分,作文30分,他得了21分,我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考场作文《那一刻,我长大了》上,突然有一句话触动了我:李老师说,当你心里有所感悟,有所愧疚时,你已经长大了,那么,我渴望我这次能考及格,算不算我长大了呢?

真的,我渴望能考及格,这样妈妈就不会难过了......

这段话打动了我,让我想起儿子小时候哭兮兮地跟我说:“妈妈,对不起,我只考了80分。”转眼间,儿子已经上了班,但是我一直记着他的那句话,记了十几年,这句话一直提醒我:别把分数看得太重,别把孩子逼得太紧。我一直对自己说:教育就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召唤另一个灵魂。

是的,我喜欢自己和孩子们一样,成为一棵树,成为一朵云。我并不希望自己只是大家眼里常说的蜡烛、春蚕、园丁,只一味的讲究奉献和牺牲。

我愿意化身为一棵树、一朵云、一个灵魂,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地影响他们,在这个过程里我还可以和学生共同进步、共同成长。

再读一次小刚的作文,我毅然给他的作文加了1分,60分,及格了!

认真的写了作文评论,郑重的拍下这张试卷,然后我发给了小刚妈妈。

很快,小刚妈妈回了微信:李老师,谢谢,娃这次真的努力了,认真了,我娃能遇到你,真是他的福气。你放心,以后我会陪着娃认真阅读。

心,慢慢地放下了,窗外,有虫鸣,有蛙叫,稻田绵延,稻浪起伏,但是,自有劳作者埋首其中,风吹草动绝不能令他们抬头。

刹那之间,我感慨莫名,我好想对小刚说,对所有孩子说:谢谢你们,谢谢老师这个身份贯穿我的一生。

往事纷沓而至,想起了在二十几年前的一个夏日黄昏,我清晰地记得那个夕阳的余晖洒在乡村小学的操场上,给那片土地披上了一层金黄。我那时只有18岁,满怀着对教育事业的热爱,接手了一个全校都认为是“最差”的班级。

这个班级的学生大多来自农村,基础薄弱,学习习惯差,甚至有的孩子连基本的拼音都认不全。但我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要帮助他们走出困境的决心。我不仅仅是他们的老师,更是他们的大姐姐,是他们的朋友。每天清晨,我都会陪着他们早读,声音洪亮,充满激情。每当他们取得一点点的进步,我都会毫不吝啬地夸赞他们,给他们信心。

我认真对待每一个孩子的作文,每一篇都仔细点评,指出他们的优点和不足。我记得有一个经常流着鼻涕的小女孩,她的作文总是写得乱七八糟,错别字连篇。但我从能从她的亮亮的眼晴里读出她对学习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于是我在评语中鼓励她,告诉她只要努力,一定能够写出更好的文章。那个孩子在我的鼓励下,逐渐提高了自己的写作水平,语文成绩从50分考到了85分。

那一年,我所带的班级取得了全区示范班的荣誉,我也因此成为了学校里的小有名气的老师。如果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我或许真的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小学老师。

然而,人生总是充满了变数。有一天,我在课堂上发现她在偷偷玩耍,没有认真做题。我一时冲动,拿起教鞭打了她的手。打完之后,我又罚她留堂继续做题。那一刻,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多么不妥,反而觉得自己是在严格要求学生。

这事过去后,很快到了端午节,那一天当我来陪孩子们早读时,惊讶地发现,讲台上堆满了粽子和鸡蛋,另外还有一把带着露珠的栀子花。

我盯着孩子们,笑着;孩子们盯着我,也笑着。那个挨打的女孩站起来笑意盈盈地说:“老师,这是我妈妈送给你的花,妈妈说你会喜欢。”

是的,我喜欢栀子花。“南檐架短廊,沙路白茫茫。尽日不归处,一庭栀子香。”在农村,乡下人家的老庭院里都会种的栀子花,端午节前后朵朵洁白晶莹的花朵点缀在翠绿的枝头,清风徐来,幽香扑鼻,花枝摇曳,沁人心脾。

放学后,我把那些栀子花全部带回了家,妈煮好了粽子,等着我吃饭。不知道说了什么,妈突然说:“娃呀,教学生要耐心点,千万不能再打学生,你上次把六队海莲婶家的女女手打了,你知道打出手多重,人家娃一周才消肿,但是,因为你是真的把娃的成绩提高了,所以,海莲婶都没有找你,事情过了后,我是听你存民叔说的。”存民叔是我们村的村医。

我一下子惊呆了。想到了著名作家三毛写的自己受老师休罚的故事。

书中,三毛写道:在小学,老师经常会把成绩差的孩子叫到讲台,用教鞭狠狠地抽打他们的手臂;同学调皮打闹,老师会按住两个孩子的头,用力撞在一起,直到额头青肿才罢休。

中学,三毛的数学成绩在班里垫底。为把数学成绩提高,她在考试前连续熬夜刷题,考试时果然拿到满分。老师却不以为然,认为三毛的成绩是作弊得来的,还用墨汁在她脸上画圈圈,不停地讥讽她,辱骂她。

老师的行径,让三毛逐渐变得自闭、厌学,最后不得已办了休学。

我,和三毛笔下的老师,何其相似?

为人师表,我配么?

我端坐于讲台之上,剑指虚无,我配么?

那一年,也是赶巧了,弟弟警官学院也毕了业,但是,没有任何派出所公安局可以接纳他,于是我们俩同时有了南下打工的想法。

就这样,我提着箱子,怀揣着大学毕业证,踏上了南下的火车,我准备先走夜路,先活过那朵青白的栀子花,再回来认我的命。

就这样,阴差阳错之下,进了外企,一路上从文员做到课长。

就这样,二十三年了,我从芳华走到了华发,我当然也没有忘记认我的命。

2023年,我辞去了工作,去一家民办学校做了教师。工资不高不说,绝大多数时间,我都是在不停地备课,磨课,反复修改学生作文,时间好像不属于我,昔日好友都为我惋惜,不明白我究竟图了什么?

图了什么呢?

图了学生们叫我一声:老师。

一直以来,歌颂老师“为人师表”光辉形象的小说、诗歌、散文不计其数。卢梭在《爱弥儿》中写道:“做老师的人经常在那里假装一副师长的尊严样子,企图让学生把他看作一个十全十美的完人。这个做法的效果适得其反……要打动别人的心,自己的行为就必须合乎人情!所有这些完人是既不能感动别人也不能说服别人的。”

家校阅读群里,微信声此起彼伏,我知道是孩子们发出来的阅读打卡记录。四十三条录音听完,已经到了二十三点,但是,居然仍然兴奋地睡不着。

这么多喜悦,难以置信地在我身上展开:栀子花开了,我是喜悦的;学习最差的孩子,上课时眼晴那么亮,我是喜悦的;楚才竞赛,有同学得了名次,我是喜悦的,还有同学没得名次,我也是喜悦的;你可能有所不知,我的这些个喜悦对我而言,是真切的安慰---当我在教室里行走,当我在学生的字里行间穿梭,又或者在语文书里打杂,我常常会有一种错觉,似乎看到了多少年以后的孩子们。

我情不自禁地笑着,想着:有一天,当我成了六十岁的老太太,归了田园,回到老家,我也许会像我当年的老师一样,收到远方来信。

那信呀,雪花似的,一片接着一片,我就坐在我的小院里,读着信,从早上读到黄昏......

做为老师,我是多么喜悦。

你看我,窥破了多少天机,却又绝不担负什么秘密:常年和孩子们呆在一起,并没有让我又老又丑,相反,我的精神长相一直很年轻,这种明亮之气,或者只能生出微弱之光,但足够照射在向前行走的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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