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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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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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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玛利亚

我仅仅要的是爱,简单纯粹的爱,可以与鲜花无关,可以与浪漫无关,仅仅是两棵树相互的依靠,山与水长久的凝望,我并不吝啬我的爱,相对于每天说着爱的人,我的爱并不算少,这个世界缺陷的东西太多,我们一样希望它更加的美好,仅仅就是这样,有你的问候,你的关心,我的回应,我的思念,仅仅就是这样。

——作者手记

(1)我要好好活

我想,在我和陆琰之间,一定存在着一种属于缘份的东西,一种命中注定无法躲藏的东西。

第一次遇见,是在贵阳火车站的售票处,没买到返回西安的车票,我很有些心焦,当我从窗口挤回来时,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正眉飞色舞地与另一个人说着什么,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男生真阳光!

第二天,我去车站买票,又碰到了他,他问我:“你要离开这里?”我说:“是的,我要走了。”

在那个夏天,我有一种仓促逃命的感觉。所以,我们一起买了票,从售票厅出来后,我看了看他的车票,注意到他是坐中午14:00左右的车去广东,而我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坐上返回西安的车了,他看了看我沉重的行李箱,说:“你马上要进站了,我送你进去,好吗?”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跟在他高大的身后,进了站,他将我的行李箱放在货架上,才下了车,下车之前,他礼节性地和我握握手,说:“一路平安。”也许是命运安排,就在他下车回首的那一瞬间,我站起来,冲他笑了笑,就是这一笑,才有了后面的际遇,才造就了我和长久的痛苦。

只不过,那时,在我看来,他只是个长我几岁的大哥哥,在我生活里有过的男孩子,各方面比他好多了。

回到西安,张一枫来车站接我,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张一枫站在那里,疲惫不堪的样子,满脸的茫然,无助。我的心底,有那么一丝东西微微抽动了一下,顿时是满腹的爱恋和心酸。我真想,紧紧地拥抱他一下。但是,我没有。我拍了拍他的手背,说:“没有过不去的河,一切都会过去的……”

之后,我以个人信誉透过银行的舅爷借贷了四万块钱,当张一枫拿着那些钱时,我看到他眼里闪动着泪花……然而,那四万块并没有发挥他真正的功能,它成了张一枫逃跑时的路费,也成了我漂泊天涯的真正理由。

风雨来得这样的出乎意料,不到两天,树叶全凋零了。泥水中,行人的脚步毫不留情地碾过,我觉得落叶在哭泣,在流泪。一种孤独,一种深藏心中,郁积已久,却又表达不出的孤独,一种极度的厌倦和寂寞绝望地攫住了我,我只想放声哭喊,我只想远远地逃避点什么,但我无力逃避,我不能逃避。悲哀笼罩着我。日子一天天寒冷阴暗起来,我每天所盼望的,就是黑夜的降临,黑暗中,我拚命地想呀想,我咬住了被角无声地哭泣。

我不相信张一枫会弃我而去,我不相信,他那天在车站接我时,脸上的茫然无助是装出来的,我在心里,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究竟在期待什么,我并不知道,那时,我写了一首诗:大意是,只要他不鬆手,我一定不會先離開他,我不知道这首诗是为谁写的,但我依稀仿佛地觉得,什么时候,有那么一天,张一枫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会轻轻捧着我的头,吻着我的头发,温柔地说:傻孩子,我怎么会逃呢,我只不过是暂时离开一下。

失眠成了我的常态,我完全地将时间过颠倒了。每当中午的阳光透过睡房的垂地窗帘漫淹进屋里,街上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夹杂着人的声音和狗儿吠叫的声音,我才缓缓从床上醒来,摸摸左脸脸颊留着的几条床单的摺纹印痕。我才会感觉又过了一天。晚上,当我揉揉眼睛,扔下笔,停止写字时,我心里就想着:“又是新的一天了!”

然而,新的一天并没有带来新的希望。张一枫没有出现。我问了我们共同的朋友,他们安慰我,亦如,也许他很忙,等等吧,他不会是这种人,他不像。我心里也在想:“他真的有那么忙吗?也许……也许他明天会找我。”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仍然没有出现。

我有一个不好的直觉。我觉得他再也不会出现了。然而,每当这个不好的直觉占据我的思绪时,我就会打起精神对自己说:

“不,等他忙完了,只要我们见到面就会没事!”

在无望的等待中,我似乎习惯了望眼欲穿的徒劳的寻找,心也习惯了痛苦的挣扎。直到有一天,银行的人来清那四万元的利息时,我才意识到,张一枫是不会来了,我必须独自一个来承受所有的痛与不痛还有那笔庞大的债务。我是那么的爱我的父母,爱我的弟弟,我不能让他们为我承受这飞来的横祸,于是,我离开了家,我试图去寻找新的突破口。坐上南下的列车时,我咬着牙在心里暗暗发誓:张一枫,我还会回来的,我要让你为此付出代价。我没有轻生的念头。我知道,我要好好活着,只为有恨。

(2)好日子在后头

我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广东这里的蚊子,每次睡觉时,我总是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可是,还是受不了它们。广东的蚊子只可以用穷凶极恶来形容,而且数量众多,就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游弋在你周围的草丛,树木之中。你只要稍有不慎马上中招。哪怕你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只有一小片,那怕是在你始终保持运动的手指,脚踝等部位,只要它咬得动,就决不留情。我睡不好,每天都带着满身的红斑点去上班,我突然间感觉很委屈,觉得一个人在外流浪,为什么总要有那么多的苦楚……

从前我认定自己是个坚强的女子,可是,到了广东我才发现,我是那么软弱无能。从前,女友问我:“亦如,你有没有需要男朋友的时候?”我诚实地说:“有,孤独寂寞的时候,曾盼望会有人相伴,即使不能相知,孤灯下,能有双注视自己的眼睛,也许因为我是女人,我的世界只有一半,但是没有男朋友我也能活,我相信,我有足够坚强的神经,承受起生活所强加给我的一切不幸。”

但是,现在我发现,自己迫切需要一个男朋友,需要一种依靠。我茫然无助如同等待割宰的羔羊,艰难越多,我越想逃避。我想,如果有个男朋友在身边,我就可以小鸟般依在他怀里,纵然他不是那么强壮有力,但就因为他是男人,他得独自去为我抵挡外面的一切。

一夜无语,被蚊子吵得睡不好,天快亮时,才闭上眼,这一闭,居然睡过头了。

再次醒来,是在公司的集合哨声里,我迟到了,我那么狼狈地逃回自己的办公室,心久久地不能平静下来,好在,经理并没有责怪我,年过五十的经理,有一张和父亲一样慈祥的脸,他说:丫头,你这是第一次迟到,我不责怪你,如果有了第二次,第三次,那我可要骂你了。

我是被招进来做人事主管的,处理好与人与事之间的关系是首要任务,我必须要了解公司的组织结构,然后,要协助经理处理好各部门之间的人际关系,按规定,我要深入第一线进行学习,才能充分体察民情。

那天,我走到厂务办公室,问一个埋头打电脑的小妹,谁是制造科的科长时,小妹头也不抬地告诉我:“倒数第一张办公桌。”

这时,那张桌子上坐着的男子站起身,朝门口走来,在经过我身旁时,他友好地冲我笑道:“走罢,先领你去车间看看。”

走在他身后,我突然间感觉他的背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我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我们见过,在贵阳的那个火车站,你还记得么?”他转过身,笑道。

我笑了:“原来是你,可真是巧了。”

“你是搞写作的,怎么也会来这里?打工很苦,你受得了么?”

见我迷惑不解的样子,他笑了笑:“我那次送你上车后才发现,我将另一个小包忘记给你了,那里面有几本书,还有你的名片。”

我们就这样,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了,认识,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也是我一生最大的不幸,只不过,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些,我沉没在单纯的关爱中,我于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了依恋,他呢,在不知不觉中,将情感倾斜在我身上……

我平静如水的生活就那么不小心被彻底打翻了,清澈的水撒了一地,从此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平静了。

多少个年头?多少个寒暑?

心上的挚爱,去的去,离的离,永别的永别。

之所以活下去,就只为我心里有恨,也只为我心中有爱,妈常常说:“好日子在后头呢!”

我于是谨记了。

再苦,再凄凉,再孤零,我这么多年都咬着牙关,忍着心痛,要熬下去:“熬下去,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有一日能携了爱人的手衣锦还乡。”

(3)流泪有用吗

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清晰地记得是1999年3月8日,公司为所有女同胞放假一天,就在那天晚上,在我坐在离公司不远的一块草坪上发呆时,走了过来,握着我的右手说:“亦如,如果我离婚了,你会不会做我的女朋友?”

“你说什么?”我仰着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假如我离婚了,你会做我女朋友么?”虽然我敏感地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但还是没预料到它来得那么突然,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我的心为之一震。

“那她怎么办?我不想去伤害她,更不想让你的孩子失去了父亲。”我抽出我的手

“三年前我就已经跟她说过要分手了,真的,亦如,不是你的错,而是我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我原本也想将这错误延续下去的,只是,在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做不到了。”

突然间夜空中划过一颗亮丽的流星,那是我第一次在广东这里看见流星,我兴奋地拉着他的手大叫:“快看啦,流星耶!”然而它转瞬即逝,没有一点的留恋,来得那么光彩走得又那么潇洒,我好羡慕它的拿得起放得下……

我就这样一不小心插入了他的生活,我发誓,我不想的。

他携了我的手,说他爱我,说他可帮我还完欠下的债。

我抬眼,问:“为什么?”

回:“为了一见动情,再见倾心,三见死生相许,我需要你。只要你做了陆太太,什么事我都愿意为你做,你得明白,人为什么要帮助别人,除了爱护对方,就是要有充分的利益。”

一点都没有隐瞒。如此坦率与理所当然。我这才惊醒,为爱一个人而爱一个人的时代原来已经过去。原来喜爱一个人会变得如此复杂而带功利。

说真的,我有时挺怀念张一枫和我的那段纯情。

但,那的确已成过去。

那晚的夜,星星出奇地美丽也出奇地明亮,他将我送回公司的门口,正准备回家时,他的妻子拉着他们三岁的女儿来找他……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开时的背影,我很自责,也很内疚,我对自己说:亦如,你有你的情不自禁,但是,你也要有你的自尊。

我忍受不了孤独,更抵抗不了寂寞。在我的天性里,一直有种想拚命摆脱孤独寂寞的愿望。我一直在努力地逃避,可是,孤独寂寞就如我的影子一般死死地缠住我不放。于是,我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借一支笔来诉说心中的一切,当我用文字来表达我的内心时,我是快乐的,这也是我所想出来的唯一能逃避孤独寂寞的办法。

下班夜后,我坐在灯下给写信:琰兄,想开些,不必太认真。人生就是那个样子。不要执着,无论什么事,太在意了总是会伤自己的心。我想,如果说天长就是沧海也变桑田,如果说地久就是直到山无陵角的时候,如果这就是相爱的人们苦苦追求的天长地久,我想这不是我所期待的。我想,我的确骗不了自己,我是渴望天长地久的,但我却并不愿意苛求天长地久,万物的变化都有规律,如果我们能把这些都看淡一点,也许人生会觉得没那么累……

两天后,我收到了的信,上面泪痕斑斑,“亦如,我不相信我们之间的一切就这样结束了,这么多日子以来,我已习惯了有你的存在,习惯了每天能在饭堂的门口看到你,你难道不相信我是爱你的么?夜静更深时,睡不着,我也呼唤过你,我也惊讶我再也分不清我唤的是你的名字还是她的名字,你在我怀里哭泣过,曾哭得那么伤心,你不知道你那泪眼楚楚的样子,是多么地美丽,凄艳,散发着一种惊人的光彩,让我心碎!我以为我所有感受痛苦的能力都早已离我远去,可是,当你那样哭泣的时候,我心里也在哭泣。亦如,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对你说“做我的女朋友”,可是每次看到你时,我就不愿失去你,你对我来说意味着许多。亦如,难道你没有爱过,没有许诺过么?我不愿意失去你。亦如,你知道么,自从见到你,一闭上了眼睛,就能看到当年在贵州火车站,你毅然掉头,转身上车的样子。你眼神内的一丝无奈,被我捕捉到了,我惦挂你,直至在广州重逢的一天……

日子一天天重复,我和若有若无的恋情也在一天天重复,我和他很认真地工作,热衷于公司里各种活动,我们的业绩非常优秀。自然,工作优秀的职员在老总的眼里和平庸职员是不一样的,我和成了大陆中层主管里的重量级人物,尽管我和还是恪守着这段不为人知的恋情,但是我和他的那种若即若离清晰却淡如幻影想说又不能说的感情还是弄得尽人皆知,终于,流言传到了妻子的耳朵里……

我走了,在他妻子还没有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又一次仓惶逃跑了。这一次,我走得很远,很彻底,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想这一生我再也不会见他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大矛盾是自己和自己的矛盾,是舍得的矛盾,是放弃和坚持的矛盾。我心甘情愿地放弃。我离去的那天,天仍然是睛空万里,当的士开动的那一刹那,隔着那层玻璃,我的泪奔涌而出,我想到我和的这段恋情一去不复返了,我不知道今后是否依然会有那么真诚的泪水……的士远去,我泪流满面地将自己埋在软软的车座上,脑海里隐隐浮起了一些和过往的对话:亦如,我不愿意失去你。

我擦干了泪,妈曾经教过我:“流泪有用吗?”

没有用,那么流泪来干什么?

人生之中有缘而无份的无可奈何,大概蚕蚀着很多人的心。虽然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有很多很多时候都惦挂着。但是,亦如毕竟是亦如,她已经习惯了给自己定下的道德准则,当的面容在眼前一闪而过的时候,我却步了,我想,只要和他妻子的关系还在,我就不能和他见面。

我走了,我给自己重新找了份工作,这一次,由于我已经有了一定的工作经验,所以,我很快进了一家外资企业,我在那里做生产管理。有时连我自己也难以置信,我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竟然管着三四百号大男人,我变得神彩飞扬起来。

原来个人的信念与期盼可以产生如此超凡的耐力,去抵御人世间的种种苦难。

原来恨也是一种最美好的情感,有多少年,我就是凭着终有一日把这口不平之气出掉的念头打拚着。

我那时是一个人住,公司分给我一间屋子,大大的,除了一张床,就是一张书桌,四周空空荡荡,墙壁是惨白的颜色,我躺在床上,熄了灯瞅着窗外的椰子树出神,情侣们的吵闹欢笑声不时传来,我听得见,可是,我觉得那是在另一个和我无关的世界里,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觉得白天的自己和晚上的自己不是一个人,睡不着时,我就打开灯,趴在桌子上写写东西,我写的那些个东西开始在一些杂志上发表,慢慢地,我开始有了一些名声,我每天都要收到许多读者的来信,我开始变得明朗起来,偶尔,当我触及到痛处时,我也会让人看不出来。

也有人不断地来追我,都被我拒绝了。

亦如不是未曾恋爱过。

那年头,对张一枫的感情像春风吹拂着的大地幼苗,一天一天不自觉而自然地成长时,那心头的沾沾自喜,等于如今跃现于纸上的情不自禁。

少女情怀总是诗。

即美且柔,并芬芳万里。

然,我又得到了什么?

情是什么?缘是什么?将来又是什么?我不想去考虑这么多,我能做的,只是让自己每天都保持着一份好心情。

(4)永远的玛利亚

2001年无意间向《人之初》杂志社投稿,使我认识了编辑向海。在一来二去的写文改稿中,他爱上了我。我告诉了他我的故事,并且对他说,我已经心如止水,如果爱我,请别来打搅我。

向海文笔极佳,他写字给我看: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虽然她是一个外国女子,可是我总觉得她是一树中国的梅花,孤静清寒,开在雪夜里。

美丽的春天,美丽的草地,美丽的歌声,美丽的女子,美丽的小白马儿踏踏地奔跑,风中飞扬的是洁白的裙裾。维多利亚时代本来就很美丽,她出身富贵,更可以被娇养地放纵。

原本生命润滑如丝,不知道为什么上帝就发了脾气,象以撕帛为乐的褒姒,把她从马上掷了下来。醒过来,再也站立不起,摔伤了脊椎。她从此只能以床为伴,望着狭小的窗户,向往外面的世界,花开了,鸟儿在飞,一枚蝴蝶,满树垂丝,一切都渐行渐远,她的命运日渐枯萎。只有诗,是她惟一的慰藉,从心底流出,象幽深的古泉里流出幽幽碧水,掀不起惊涛骇浪,只能飘起一片又一片梦一样的红叶,宛似《桃花扇》里的句子: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

约伯的呼号从古响到今:“……叹息成了我的食物,哀怨不停有如水流。我所畏惧的,偏偏临于我身;我所害怕的,却迎面而来。”这或许就叫做命运,上帝一个神秘莫测的眼神,就让凡人消受整整一生。

他也是一个诗人,无意间读到她发表的诗篇,立刻对这个幽怨的女子着迷,如对画的宁采臣,彻底爱上画中仙子:“亲爱的巴莱特小姐,你那些诗篇真叫我喜爱极了。我爱极了你的诗篇——而我同样爱你……”

四个月的殷勤热望,互通信息,她终于克服羞惧,同意被抱下楼来,和他会面。他的面前是一个苍白、瘦弱、委靡的女子,象一片片薄薄的影子,见到来客,竟然无法点头示意。光阴如水,她已经在床上静卧二十多年,从一个如花少女躺到39岁。

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他的热情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打击。别人看她用眼,他看她用心。他看到雪压冰封下潺潺的春水,静默里流动着不竭的诗思;他看到天上一轮圆月,她是月下缥缈独舞的诗魂。他的诗里对她表达了深深的爱与感激:“他望了她一眼,她对他回眸一笑,生命突然苏醒。”

诗人都是孤独的吧,荒漠一样的人群里,其实都在苦苦寻觅。既已相遇,不肯分离。他的求婚迅速而坚决,却吓坏了这个可怜的女子。月光下独立吟唱已经够久,一个人垂头沉默的日子实在太长,面对突然来袭的幸福,她的心中却是不灭的忧伤。“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未什么时呢?本无人可嫁,无幸福可守,恨不相逢在另一种命运,在那里,我们可以一起写诗,一起出游,我做饭给你吃,你不用侍奉一个路都不会走的妻子。上帝真残忍,我足足比你大了六岁,我到得太早,而你,来得太迟。

她的回信很委屈,求他不要再说这样“不知轻重”的话,否则连现在的友谊都无法保持。这次又把从不说谎的他吓得语无伦次,赶紧去信谢罪,说前信只是感激话说得过了头,对不起。

……

我懂向海的心,只是我不是白朗宁夫人。我用沉默拒绝了他。我陷入了烦恼。

人世间若很多事情可以被遗忘,那么算不算寂寞更算不算烦恼?那种无助的感觉若是成长的里程碑那么人生就是一次次的无可奈何后那苦苦的一笑。我看往事如同在飞驰的列车上看路过的风景,时刻轰隆隆在我的耳畔却无法自己看清,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便是那景色模糊连接成恍惚的一线,过来了,过去了,我才知道世间有一种记得是遗忘,有一种遗忘是记得。向海说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小小的花园,用来种植恬静和纯洁。如果有这样的花园,那么行走在这个人间的人们啊,有多少留下的只是残垣断壁?生活原本可以简单到连理由都没有,就是木然地活着,我感觉自己已经过了激情燃烧的年纪,现在木炭的余温还依稀炙烤着渐冷的胸膛,我倒是说不上什么感觉的,这都太久太久了,我试图窥究做自己情感的阴暗处是什么。要是不敏感了就可以减少伤痛,那么木然到连什么都无所谓就是解脱么?

有个雷雨交加的黄昏,我正坐在办公室饮茶听歌,门卫打电话来请示,有个叫向海的人在外面等我,要不要请他进来,外面雨大。

我摆了摆手,示意不见。

经历了两场爱情之后,我已经不相信爱情了。现实里的爱情永远也不会是电影,所有的约誓,所有的深情,都是留不住的:永远不会像电影那样,即使是遗憾,也近乎圆满;即使生死永诀,也今生不渝。

是的,“根本就不会有今生不渝的爱情!”我在心里说。

雨不知疲倦地连续下着,坐在电脑边喝下两杯热腾腾的咖啡也止不住微微的颤抖。七手八脚地处理完那些不请自来的虚假广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只有静下来,听窗外的雨声一点一点地落下。之后便坐下来继续听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同事小汪无聊,也到了办公室来上网,她说,头,咱们厂门口一直站着一个男人,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是脑袋有问题?

我听了小汪的话,只怔住了几秒钟,就立即飞奔跑下楼去。

我冒着雨,走出大门,直喊:“向海,向海你走,请你走。”

向海回过头来,紧紧地拉住我的手。

天地间在这一刻立时停顿了。

一个如梦如幻的偶遇之后,如今忽尔又添一个意想之外的故事,浪漫得令我不能自已。

向海觉得喉咙有点干燥,连呼吸都好像微带困难,他情不自禁地回想到起第一次读我文章时的决绝,此时此刻他很想知道,这个叫亦如的女子,是否会跟自己同样心意?

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开腔说话。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是你,亦如,我不会白白爱错一个人,人的本质本性是不会变的,我知道你是顶好的。

向海半年后向我求婚,他没有说要爱我一生一世的话,他只说:“倒底让我追到了你。”

向海對我寬容有加,和他在一起時,最大的感受就是不用偷偷摸摸來住,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只要我一個轉身他就在我身旁。

在他的帮忙下,我出了自己的个人散文专集,在新书发布上,我是焦点,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迟到的一切。直到有天跟团结出版社的主编在Q中的一番谈话,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的无知。

我对主编说,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出不了书。

主编说,亦如,我只是校对而已,我没有帮过你什么,抛开你写得好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向编的那笔款到得太及时了。亦如你应该知道现在的书市场,除了特别知名的作家外,其他作家出书那可都得自费,走正常渠道,像你这种书,少说也得个六万,这回向编可真是出钱又出力呀……

我完全地慌乱了。

原来,这本书并不是向海所说的免费出版,一切都是他经手的。他花了多少钱?他为何要这样帮我?

心乱如麻,我气鼓鼓地打电话给他:“向海,为什么欺骗我?你老实告诉我,这本书出版花了几万?”

“亦如,亦如,请息怒,是我不对,一切是我不对,但是请看在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帮你,请让我们继续交往,亦如,我对你没有别的企图,我只是想要试着走近你,我只是爱你。”

我不能言语,我沉默着。我的泪夺眶而出,今时今时,能诚挚待我的人并不多。

“亦如,真的,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我借你,在你宽裕时,你再还我,这样好么?”我不说话,向海非常着急。

“向海,你值得么?”我哽住了。

“值得,非常值得。”向海说得坚定不移。“亦如,就算你不爱我,也不打紧,我只是不想你浪费了才华,我帮你为心安,也为了向读者证实我这个编辑的眼光并不差,真的,我只是尽了一份绵力。”

几句话,令人听得舒服。

这之后,我们的关系更进了一步,他带我参加朋友的婚礼,他带我去见他的七大姑八大姨,他在任何场合都不会放下我的手。我比他大一岁,问过他,漂亮小姑娘多的是,为何会是我?我不年轻了,而且还有许多伤心往事。

他笑,刮我的鼻子,二十多岁的女孩子们,毫不成熟,言语肤浅,举止浮夸,相处得很不是味道。而我的亦如不一样,好比一幢重建的北京四合院,既有古雅的气氛,又有现代化的设施,令住进去的人,同时享受到传统的与现代的优点。

他像是对我说,更像是在对自己喃喃自语

我问:“你说什么?”

向海随即醒觉,道:“没有,没有,我们结婚吧。”

我并没有回应向海。

向海把话说出来之后,浑身的毛孔都像能透气了,他吁了一口气,决定把话说下去:

“每天和你道别,一觉醒来,发觉你已走了,我真不晓得怎样形容我的感受。”

向海偷偷看了我一眼,发觉我的脸容庄重圣洁,并无特别的神情足以触摸我的心态。

继续说:“你听到我的说话吗?”

“什么?“我微笑,“你刚才是对我说话吗?”

这么一句毫不经心的回答,令向海骇异极了,道:“这儿还有别的什么人是我说话的对象吗?”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我并没有听明白你的说话,所以才这样回答。”

“亦如!”向海叫着,有着微微的惊骇,“我……我爱你,我在向你求婚。”

向海的声调变了,他的喉咙活像被硬物堵着了,再不能流畅运用。

因为他觉得蒙受了极大的委屈。

原本是一场喜悦的求婚,如今却变成了一番无赖的痴缠,这不是他的本意,且始料不及。

今日的亦如与往日的亦如并没有不同。只不过岁月让我更多了一份沉静。我已经不会有太多太多激动。

我没有拒绝他,这并不表示我会嫁给他。

我不嫁给他,我也并没有失礼于他。

如果为此而把我理解成高傲倔强,那倒不至于。

我知道我的表现是令向海觉得我稍稍过态了。

还在那一刹那思潮起伏之际,向海说,亦如,对不起,我不应该逼问你这个问题的,我只是怕你会离开我,我总感觉我抓不住你,是我自私了,我想用一纸婚书套牢你。

我突然间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了向海,我说:

“你真的要娶我?你确定你不会后悔?”

向海心上狂喜,他回应着我,紧紧地抱住我,道:

“你知道吗,你有时会像一种人。”

“我像什么人?”

“你沉静起来令人感觉不可侵犯,但是,你忘情起来时,会让人感觉人见人爱的。”

“人见人爱是哪一种人?”

“小孩子呀,忽然发起哄,撒起娇来,直教人心里发软,什么都恨不得依你,怕你不高兴,连该做的都忘了,都抛开了。”

我没有回话,我闭着眼睛,享受着他的拥吻。

春节时,向海陪我去挑结婚戒指,在那个超市的儿童专柜前,我看到了他们,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家四口,他太太挺着大肚子,正在挑婴儿床,看着他们和乐融融一团和气根本就没有过不下去的样子,我突然间厌恶起那个让我留恋过的男人,我拉住向海的手,朝他迎了上去!他看到了我,脸上的表情变得滑稽起来,他不敢望我,更没有打招呼,装模做样地进了洗手间,老半天没出来……他太太四处找不到丈夫身影时,对旁边的女儿抱怨着,你爸又不声不响地丢下我们了,他压根就不想陪我们娘仨的。她的女儿还小,并不明白妈妈在说什么,她只是开心地忘我地玩着手上的陀螺。看得出来,这个表面光鲜的女人,其实有着一颗仓皇无助的心。

从爱情演变成感情,有一个过程。

前者是昙花,万众期待,但只可以一现,即行消逝。过是烟花,璀璨明亮,也是瞬息光华罢了。一如我的好友所说,过者,程也。

后者才是能长存的。

这个升华以求永恒的过程,我根本没有想过,但是它还是来了。

我抬头望着滟蓝澄明得似一湖清水的天空,忍不住笑起来。

人生数十年,有如此一个好男人矢誓相爱,夫复何求!

妈说得对,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将这样一段往事诉于笔端,很苦涩也很丢丑,但是,无所谓你们怎么看,我只是想说,时间是最伟大的魔术师,一切都会被它消磨殆尽,无论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最终都会过去。面对诸多不如意,我们只能慢慢向前走,也许很多年以后,再回忆起今天的种种,那时候,心里或许已经有了别人。或许我们还在等,可是已经记不得自己为了什么而坚持。你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都行色匆匆,遇见了,淡漠地看上一眼,谁也看不穿别人身后的故事,谁也不知道别人的心,但是,我知道每个人心里都会住着一个人,他也许暴躁,也许三八,也许没钱,可是,他爱你,疼你,迁就你,你下班晚回的时候,他会焦急地给你打电话,你离家走得够久的时候,他会发短信威胁你,回不回,再不回,小心屋内易主。任何时候他都拿你当他永远的玛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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