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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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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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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是一本读不完的书

 

壬辰年,戊申月。

听妈讲您是凌晨走的,爸和妈陪着,走的时候很安详——走得安详,这大概是在您走了这件事上唯一能让我安慰的。其实在您走的前一天晚上,我还给您打过电话,因听爸说您有时有些糊涂,便生了惦念。电话里的声音略带嘶哑,像是在极静的林间走在秋天的落叶上,让人顿生凄凉。只是淡淡的问候,心却安定了许多。您问是不是明天回来看您,我口上答应着,心里却想:过几天就是您的生日,现在正开学,过两天可以请假回去给您贺寿,顺便多住几天,可以陪陪您。聊了几句,电话断线了,后来再打,却正在通话中,之后得知,您是给姑妈打过去了,您惦记着嫁到外地的惟一的女儿。再知道您的消息,已是翌日凌晨,爸爸打电话过来,说您已经走了……

上午赶回家,快到家的时候,第一次有了“近乡情怯”的感受,以前没有,求学,工作,都能联系,也知道一切都好,自然只有喜悦。这次却不同,如果说奶奶走的时候,因为小,对“死别”的理解还不够的话,这次,您的离去,真的让我有“揪心之痛”。或许在您卧床不起的时候,想过哪一天您会永远离开,但心里奢望那一天能迟一些,再迟一些。可是,客观物质世界中事物的存灭总难因主观意志而轻易改变。无论如何,您还是走了。就如同喧哗后才懂得宁静的难得,总要有些人不在了,才发现他在身边有多珍贵。

 

自记事起,再也没有这样哭过。赶回家,趴在您床边,看着您紧闭的双眼,我号啕不止。我不小了,长大了,工作了,不再是您身边看着您上课,让您帮忙削铅笔,听您讲从前的故事的孩子。但是,当看到您就那么躺在那儿,再也不能笑着问:“回来了?”自认内敛的我怎么也收不住自己的泪,真的忍不住。您是爱安静的,去世前还嘱咐不要请乐队,不要做道场,说是不喜吵闹,不愿劳烦后辈。依您的嘱咐,没有做道场,少了些喧闹。晚辈一个接一个地自工作地赶回来,带上素白的孝布,给您上香,磕头,给来吊唁的人回礼。在入棺后,我用毛巾沾了水,把棺木四周的灰尘,缝隙中的石灰粉,一点一点擦拭干净,心里想着,您可以干干净净地离开了。您若有知,一定是欣慰的。最后看了您一会儿,摸着您的手和脸,都是冰冷的,那种凉意沁到了人的骨子里。棺木合上,隔开了两个世界,也割去了我生命中关于您的那沉甸甸的一部分。

您出殡的那天,乡亲们都来了,亲戚们也都来了,有人喊您“六哥”(您在您一辈兄弟中排行第六),有人喊您“六先生”。从教四十余年,您的学生遍及周围的各个村落。“先生”,是乡亲们遵循古礼给您的尊称。人们聊着彼此的生活,也顺便谈论您的善良,您的平淡自然,您漂亮的书法,言语中满是遗憾。于我而言,这些声音汇聚起来,都化成了一根根白线,编成了孝布,白得刺眼,白得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灵柩抬至坟地后,按地仙的指挥,将棺木放入墓穴内,调好位置,儿孙们各抓一把土撒在棺木上,而后摘掉孝布,至此丧葬仪式结束。可是,关于您的漫长思念,却才刚刚开始……

 

之后返回学校,看着满校园的笑靥,真的感受到了生的欢笑和死的寂灭之间巨大的差距,这差距伴随着亲人的远离、眼泪和无法抹除的巨大伤痛。当您走后,不信鬼神的我,无比希望一切传说都是真的,若您泉下有知,真的可以感受到我们的思念,希望在梦中,还能听到那些从老照片中走出的故事。偶尔读您的墓志铭,文字中浮现出您微笑的脸,便不由得痴了,再回过神来,竟已湿了眼眶。感谢严步陵先生生前撰写的墓志铭,情真意切,字字珠玑,录片断于此,以作纪念:

“迪先生十然,足见其为人处世之一斑,仅凭寸绪,以示来兹:我有族弟,恍手足然;腹藏锦绣,宛珠玑然;处世修身,方正肃然;待人处事,条理井然;十载风霜,实足凛然;珍藏谱序,莫不欣然;栽培桃李,卓迹显然;高风亮节,谁都慕然;扪膺思亡,诚抱歉然;书之见众,如日昭然。”

重读席慕容的诗集,《我折叠着我的爱》,想到了您,一阵心痛,要是您能在该多好!夜里便果真梦见了,依旧是浅浅的微笑,不语地站着,想跟您说话,却怎么都不应,一着急,醒了,才知是梦。便拟了几句小诗,寄托哀思:

我折叠着关于您的记忆

把每一个早晨的笑容

折成冒号、逗号、省略号、感叹号、句号

把每一个黄昏的故事

折成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连词、介词

把每一个鲜活的场景

折成素净的插图

把关于您的回忆

折成一本书

一本读不完的书

珍藏在岁月的褶皱里

随岁月一起流转

 

后记:

癸巳年,七月十六,阴。

七月二十八是祖父的生日,于我而言,那本是一个每年归家的“节日”,一家人尽可能地团聚,为祖父庆生,今年竟不用了。可这从此再也不用奔忙的一天,却埋藏了如此多的记忆。让人悲怆,感慨,而后怀念!

 明天,七月十七,是祖父的一周年祭,我放下了悲痛,却怎么也放不下绵延的思念。这个慈祥、温和的老人,伴我走了二十多年,终是去了。总有不完满的记忆,总有不舍得的别离,世间事大抵如此。这篇去年落笔的小文章,放在这里,寄托我和亲人们的深情缅怀。回家的时候,当去祖父的墓前上一炷香,愿他在那边好好的。在那边,有多年未见的奶奶相伴,他理应高兴才是。这样想着,心里便添出一丝温暖……

 

本文2019年3月首发于《鄂东晚报》

/严宏志

黄冈市作协会员,语文教师。有诗歌、散文发表于《辽宁青年》、《故事家》、《鄂东晚报》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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