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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延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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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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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里,总有一场大风吹过

就像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我遇见过很多风,有“吹面不寒杨柳风”,也有“无端陌上狂风急”。有时候,我和风相向而行;有时候,我和风背道而驰。人和风,都在奔波,匆匆相见,又匆匆道别。

大地之上,蓝天之下,都是风的地盘。有时候,风吹着白云赶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有时候,风吹着黑云奔跑,山雨欲来风满楼;有时候,风鼓动船帆远航,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有时候,风吹得行人踉踉跄跄,吹得命运歪歪斜斜,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风那么柔弱,又那么有力。我觉得,树的形状,山的形状,大地的形状,都是风雕刻的。尽管你看不见风,但是这世界到处是它的影子。

“后溪无日不春风”,好几个春天里,风改变了我的命运,把我送到了一个又一个新的地方,开启了我一段又一段新的生命旅程。

那个春天,我离开养育我长大的姥爷和姥姥,走在了回家的路上。突然,一股狂野的风,从路边的杨树林深处涌出来。风在树梢盘旋、俯瞰,向着远方的田野蔓延,它穿过麦子地,卷起一片片绿色的波浪,最后消散在遥远的天际。后来,我读到“风吹原上苗,青青入无边”这句诗的时候,瞬间领略到了宋代诗人刘子翚的神奇笔力。

三年后的春天,浩劫中的父亲撒手人寰。得到消息的那天中午,风刮个不停,那风带着无尽的悲怆,带着人间的春寒料峭,把整个家乡都吹冷了,吹疼了。我知道,谁的命运中,都会遇到一场能把人扑倒在地的大风。只是,没想到这风来得这么早。仅仅三年时间,我和父亲在春风里重逢,又在春风里永别。那风,吹干了我脸上的泪滴,终结了我的童年时代。“纵使疾风起,人生不言弃。”我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从此,我的人生,便是风里来雨里去,便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往前走。

多年以后的一个春天,我到镇上一个部门报到。虽然骑着脚踏车逆风而行,感觉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因为这是自己职业生涯的开始。这时候,看到一场风走远了,另一场风正从广袤的大地上升腾。在风的鼓舞下,那些微不足道的落叶,路边的小草,脚下的尘土,现在都焕发了精神,上升着,盘旋着,飞舞着。这风,让我懂得,即便是草芥,也能借势飞扬,达到自己的高度。

过了几年,还是在春风的陪伴下,我离开小镇,到县里的政法部门工作。这一次,依然是骑着脚踏车,顺风前行。在快到县城的地方,我和一场风不期而遇,它带着远处山间的清新,悄无声息地掠过我的脸颊,留下一抹淡淡的微凉。那一刹那,我感受到了风的呼吸,它没有言语,却以最直接的方式,轻轻触动了我的心弦。我明白,为人处世,不染尘埃,清风自来。

又是一年春风里,我离开工作了大半年的省城,朋友开车把我送到北京,这是我第二次到这家报社担任编辑。那年的春天,北京的沙尘暴特别威猛。“昨夜星辰昨夜风”,经常是一觉醒来,发现马路上都是被风送来的细碎沙尘。当我遥望故乡的时候,风沙常常迷住了我的眼,家山渺茫,心绪跌宕。

几年后的一个春天,我飞往另一个城市,继续从事新闻工作。下了飞机,迎接我的是潮乎乎的热风。从此,我每天从宿舍赶往火车站附近的办公楼上班,傍晚返回,来回22公里。通勤路上,迎来送往的是融融热风。下了班,我常去宿舍附近那几个古老的村落溜达。一些老年人坐在树下乘凉,他们低声细语地聊天,习习晚风送来了他们的话语,但是一句也听不懂。我到小饭店那里,点一个炒河粉,坐在小凳子上,就着风,一个人慢慢吃。

“春风早问北归程。”第二年的春天,我回到北京,依然从事新闻采编工作。下班以后,北京的同事经常带着我,去那些老门面找当地小吃,品尝过羊油麻豆腐、炒肝儿、豌豆黄、驴打滚、艾窝窝、豆汁儿、焦圈等。其实,我吃得最多是卤煮,便宜。有一个冬日,怒号的北风穿透羽绒服,刺骨的冷。和同事一起来到一个小饭店,点了两盘水饺和几个小菜,一杯二锅头下肚,寒气顿消。年初的一个晚上,写完社论就十点多了,等稿子发排,已经是凌晨。寒风中,回宿舍的路上,每走一步,地上的积雪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一路,有些疲惫,也有些兴奋。那几年,我喜欢骑着脚踏车,追着风,穿行在狭窄幽深的胡同中。那些古老的四合院,每一砖每一瓦都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故事。那些斑驳的墙壁,历经沧桑的木门,都在无声地告诉我,这里曾经有过的繁华和喧嚣。浸润在京华的风韵里,一切变得熟络,变得亲切,变得有了家乡的感觉。

和风相处久了,我明白,每次与风相遇,其实也是和自己的内心相遇。在风的吹拂中,我看到了时间的流转,命运的变迁。而我,只是风中的一粒沙子,随风飘荡,经历着人生的起落沉浮。

那一年的初秋,因为工作调动,我回到了几年前离开的省城。在这个有山有水的城市,我选择居住在山脚下。山谷,这个充满生机的地方,是风的摇篮。有时候,风从松树林中刮起来;有时候,风从一块石头上刮起来;有时候,风从山沟的一汪水里刮起来。风在山间自由地游走,与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儿、每一只小鸟嬉戏。它轻柔地吹拂着树上的樱花,掠过街边的老柳,吹过一切新生和破败的事物。

“春风何限间花草,岁晚贞心要耐看。”不知不觉间,无尽的春风就把年华吹皱了。风,像一只无形的手,时常把往事一页页翻过来,又翻回去。当我在书房独坐的时候,窗外的风摇动树枝,风的耳语,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生命当中,不会总是“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也会有“绿杨巷陌秋风起”。一个秋日的下午,我拐进了一条静谧的胡同,无意间抬头,发现了一片枯叶在枝头摇曳。它就像一幅陈旧的画卷,带着岁月的痕迹,静静地诉说着人生的悲喜。这片枯叶作为大树的一分子,曾经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如今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在猎猎秋风中无依无靠。仰望中,却见那片枯叶随风轻轻飘落下来,我停下脚步捡起它,看到它的叶脉清晰可见,如同一个人手心里的掌纹,如同一个故事里曲折的脉络,竟是一世繁华,满目苍凉。

走出街巷,我来到小河边。不承想,刚才渐渐走远的风,又恋恋不舍地带着一场雨回来了。那些雨滴,汇聚成无数微不足道的水流,慢慢滑入原野、山间、小河。

风雨中,行人就像萧疏之鸟,纷纷找地方躲雨。我们已经淋过一场雨,或许还会遇上另一场雨。有时候,风和雨追逐着我们的命运;有时候,我们也会主动走进一场风雨中。

穿越细密的雨丝,感受着湿润的空气,听着雨滴敲打在地面上的声音,我静静欣赏秋日的景色。四周是如此寂寥,芦荻在河边密密麻麻地生长着,青蒿和浅草滩交织在一起,它们在浓重的雾霭中若隐若现。那些细小的沙石和溪流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述说着秋天的深沉和落寞。远处的灌丛杂乱无章,犹如一片谁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下来,乌云随风而散,天幕慢慢开启。

登上一座高岗,但见云雾茫茫,群山苍苍,晚霞绚烂如梦,天地辽远壮美。独立夕晖之中,我静默良久,无念无思,且听风吟……

写于2019年10月

2024年3月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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