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

说来以前高中的时候有个哥们，读书不行，五子棋确实下得好。这大哥忒豪迈，整天在班里叫唤：“谁赢我，小卖部全包”！下棋的下棋，不下棋的也下个热闹，观众太多，以至于棋盘给收了好几副。五子棋就是“俗”，换谁来都能弄点名堂，他好像真学过似的，三手交换，花浦云雨，五手两打，做V做杀。至今深刻，毕竟得对得起他那几瓶绿茶。

这故事当然不是白讲的，无独有偶，最近要举办一个棋类综合交流大会，棋种不限，人员随便，坐满为止，还有这种好事！我忙着将那副封印了几百年的五子棋挖出来，这幅棋可珍贵了，有多珍贵？买的可是十九路大棋盘（五子棋标准15路买不到），而且买来这么久一局都舍不得下（没人下），简直就跟新的一样。想到有人能陪我下棋，我就格外激动，可能是对棋盘及棋子的爱，可能只是我激动过头了。大会明天早上8点开始，我怕没位置，特意定了8个闹钟，但我还是觉得睡觉更有意思，所以不出意外的迟到了。

大会举办在高档酒店的一楼，可怜的出奇，竟没有人在意这场热血沸腾的比赛，所有人都自顾自走着，我想这些大概是房客。出去与进来的人构成了两条铁轨，从一开始就往相反的方向驶去。 “先生您好，围棋在那边”，工作人员真热情，最好能再冷漠一点，没事，至少比后面带三国杀被拦住的小孩好。我走进会场，大厅相当简陋，应付人都显些牵强，不过胡乱摆了几张桌子和椅子，盖上死人才会用的白布，还有那不知是红是黄闪的“嘎嘎”亮的“豪华”大吊灯。位置比预先说的少了一半不止，为了对得起举办方的“精工细作”，人理所应当的少，说实话，我已经准备要跑了。但来都来了，总得看眼再走，这里棋种确实不少，什么飞行棋、斗兽棋、将棋……“哈哈哈居然有大傻子把跳棋带过来了”，但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我居然看到了四国军棋。

坐在角落的是一个中年人，他看起来年龄很大，但考虑到军旗和物理一样的“老龄化”属性，所以可能也才三十出头。他坐姿端正，神情严肃，三分认真三分可怜三分愚蠢，还剩一分搞笑，抛开其他不谈，四国四国，可这是两人位啊……难怪只有他一人，准确来说，还有赶他走的工作人员。

我准备去他那桌会会，可能是出于军棋爱好者的身份，可能是我觉得他与那个带跳棋的人有异曲同工之妙，总之我坐下了。

“单挑？”

“不打，军旗四个人下才稍微有点儿意思”，他几乎没有犹豫。

还没等我开口，他又接着说：“我考你几个残局。”他手一摆，听得棋子咔咔做响，好像古代战场上冷兵器的交锋。

“非兵一子，最少需几颗抓？”

本来不想理他的，听到我会的问题那可就不得不回答了：

“两大一小”

他看起来异常的高兴， “好啊，你是懂军旗的，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回答上来的。”我想我不是“第一个回答上来的”，而是“第一个回答的”。

上了“贼船”没得跑，棋定是下不成，这会儿还真成“交流大会”了。他告诉我自己从小研究军旗，四暗没输过一把，别的也不屑于玩，更对游戏视频什么的不感兴趣。我估计那是他最得意的笑，不禁让我想起了大哥。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打职业？”

“军旗哪来的职业，外行的就认为是个运气游戏，他们懂个屁！这要是办正式比赛，观赏性强不说，难度绝不低于其他任何棋类。”

“就是，跟学围棋的看不起五子棋一样，他们认为自己的棋种是最厉害的，以此来鄙视他们之外的任何东西，难确实是围棋难，但围棋6级比的了五子棋6段？”

“这个我更明白，有些人说我下军棋就是‘吸鸦片’，人家跳棋都有证书，你玩了一辈子，连个证书都玩不出来，不知道他们是下棋还是下证书。”

“……”

我们有许多共同语言，不知不觉聊了很久，身边的人开始准备散场，或多或少有些奇怪的眼神，不过我早已经习惯了。同一时间我们抬头看向对方，空气多了些沉重，我问了他的年龄，27，其实跟我也没差多少，虽然今天是星期六，但他还有工作，没能跟我一起走。

多么真实与荒谬，但还会有人，因为那份质朴地热爱。我经常思考，如果我当初学的是围棋，我是不是也能跟隔壁拼一场打架？我热爱，所以我追求，不知道那些早早被父母逼去围棋补习班的小孩是否真的喜欢围棋，至少我觉得不如王者荣耀来的纯粹。

我离开了会场，他还是坐在那里——灯光照不到的角落，这座静止的石像与动态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棋是他的兵，军棋在这一刻真正成为了“军棋”。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地走过他的面前，他们只敢远远看着，他们害怕了，他们再也不敢挑战，挑战那位百战百胜的棋王。

如果不跟今天早上一样出意外，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