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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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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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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城之旅

 从高中离开后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一场大病摧毁了我,至此失去了所有爱好,日复一日的重复不再变化。我多么想拥有一本独属于我的书,苦闷时摆在床头陪我倾诉,愉快时放进包里携我旅游,它是我的爱人,我是它全部的世界,生命开始照进温度,融化我坚不可摧的心墙。于是我常跑去图书馆,找找心灵慰藉。

 我是最虔诚的旅行者,书是我的景点,我是书的旅客,这座城市留给我栖息的地方,只有这些散落的书城。工作日的图书馆清净,三楼靠窗最里边的位儿是我最喜的,白天晴阳薄散雾蒙蒙,晚上夜灯微明光灿灿,最重要这块离文学区近,好拿书瞧。我每天来早,自然没人抢我这“宝座”,久而久之,神经在书籍的海洋里淌着麻木,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在图书馆拼桌常有,一个桌四个座,一人撑死坐俩,像我这种“上乘”座,自然少不了不避嫌的陌生人坐过来凑合。有天我对面坐了个女生,体型娇小,身材玲珑稚嫩,卡其色风衣里配白衬衫,脸颊泛着红晕,嘴唇鲜艳的柔软,刚过水面又带些涟漪的眼睛发起微亮,光可鉴人恰到好处长短捎点微卷的披肩棕黑色柔发刘海恰巧挡住了未画的眉,她双手提着帆布袋放在深蓝色半身裙前边,步调轻盈,动作柔和,凭直觉就知道,这定是学生。学生不来上课来图书馆也正常,大多是请了假又怕耽误学业的好学生,所以按照我守旧的刻板印象,我对她的感觉还不错。

 我总是情不自禁的瞟到对岸的小岛,让静静浪花的翻书声,拍打她细腻温柔的手,她是如此可爱,如同一轮满月照进我心灵的角落,我们都是书籍的旅客,是否我们都曾在寻找一本,独属于自己的书。不巧,我在“诗歌文学”的专柜旁看到了她,她双眼流淌在书架,纤细的手指层层拨开书面,蹲下抚摸它们。我瞧见了她手里的《飞鸟集》,一时欣喜,这些好书啊,怎么能一动不动,等着别人来挖掘,等它自己后悔了,怕已经来不及。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正在我思考的时候她突然开口,她是在小声嘀咕,但我还是听到了,看来她也看到了我手里《徐志摩诗选》。

 “偶然映照在你的波心。”单纯出于文学爱好者找到知音的喜悦脱口而出,战战兢兢带点儿口吃地回答。

 “哇!哇哇哇哇我什么时候说出口的,你也喜欢诗歌啊。”

 一场不凑巧的闹剧使对话开始,我们的相遇,是如此的短促、紧张又奇妙。

得感谢诗歌这座桥梁,我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从海子的德令哈聊到顾城的门前,好像我们只是这座宏伟文学圣殿的旅行者,仅敢欣赏而从不能拥有。她如初醒的暖阳,洁白的月光,不打招呼就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我的生命被涂上了色彩,单调的灰也将见得天空的蓝,火红的花。我知道明天能与她说上话,我知道明天她也一定在那,了解她的爱好与烦恼,回忆与不甘。我从悔恨昨天到期待明天,日子变得有意义,我想我要的书,已经找到了。

 “你读过《远和近》吗?这种爱而不得真是心酸又无奈。”她说。

 “我觉得是思恋之情,毕竟相遇只被时间和距离阻隔,它们是可以超越的,‘爱而不得’太绝对。”这个问题我们争论了很久,最后选择保留,实际上我并不明白“爱而不得”是什么意思,如果有一个女生爱我,那么我也会爱她,如果她不爱我,那么我就离开,“爱”,怎么会不得呢?

 她在的时间是很快的,我害怕时间走的太快,太快她会离开;我又怕时间走的太慢,太慢她走不进来。我以前偶尔会偷懒少来几号,现在没有了,珍惜她装饰的一分一秒。我们每天坐在三楼靠窗的位置,这里光线最好,一到十点,阳光轻轻贴洒在她的侧脸,使她的眼睛更加明亮深邃,两颗玻璃珍珠欲泪点滴,她是这么小巧,精致的纯净,这种纯净容不得一点儿尘灰沾染,只能在博物馆玻璃后见到。太阳神!今天比昨天更热,究竟是你,还是我自己的心。

书城是她的最爱,这小小书城也是她永远无法逃离的牢房,我是旅行而她是“流放”,她的父母不让她一人去其他任何场所,即使是普通的饭店或周边的公园,她的生活只有家、学校和图书馆。她是被逼着来的,就像一只笼中鸟,但这些可恨的笼条从未打倒她,彩色羽毛始终表达着,对文学最初始的渴望。我同情她的身世,好想给予她别的鸟儿出生就拥有的自由,带她去看看浩渺的平原,连绵的沙漠,把吐出的蓝天,全部扔进太平洋!

 “我说,我想读完1000本好书,这是我的梦想。”

 “1000本?!为什么?”按一天读2个小时算,大概也要20年,我心想。

 “如果一个哲学家读完了1000本书,他就可以用文学提高智慧,升华自我;如果一个思想家读完了1000本书,他就可以用文学传播思想,启发民智;如果一个政治家读完了1000本书,他就可以用文学改良社会,批判世事。读完1000本书,成为一名真正的作家。”她一边腼腆的抹下巴,一边吐出她心底的秘密。

 “我不懂也不会写作,我觉得你能坚持去做的话,这一定是一件非常伟大的事。”

 她突然捂着脸跑出去,一股悲伤幽寂的味道弥漫着这里,我知道她哭了,所有的委屈与不甘被瞬间点燃。这是她内心深处的样子,无力又渴望被爱,掺杂着过去的后悔,现在的无能,以及未来的迷茫。

 我想了一会,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既然是朋友的话,我追上去真的好吗?凭第一直觉走到三楼楼梯间,她果然在这。她想用手抹眼泪,又笨又傻的她连着衣服一起擦,发现衣服沾上去了又赶紧脱掉,拿着衣服发现没有手空着了,只剩眼泪落下。我知道袒露弱点是比袒露身体更亲密的行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信任我,愿意向我敞开她的心扉,但我不能帮她,这里不是言情小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只能做朋友该做的事。如果为她拿起衣服或是擦掉眼泪,那我就越界了。人只是想要一个依靠来排解自己的孤独,而不是真正想得到或改变什么。人的崩溃总在一瞬间,理想与现实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我们甚至不知道,一个人要自己走过生命的几分之几,所以人们珍惜快乐的时光,珍惜爱自己的每一个人。我真的很想再往前走一步,接着紧紧地抱住她,告诉她我能陪伴你走下去,支持她所向往的所有。但是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向我袒露了她所有的情感与真实,而我却只能在她最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袖手旁观,我是世界上最罪恶的人,这已经无法偿还。我那时不知道,当我思考要不要上前的时候,我们之间的性质,已经悄悄发生了改变。

“你听说过江边那家城市书房吗?那儿很美,我带你去吧。”其实我想带她去看海,说城市书房可以放下她的防备。

 她很震撼,用手捂住了嘴,她不敢相信除了图书馆之外还有其他的地方。“要是我父母知道我不在这怎么办?”

 “我问你,你知道5楼书柜后面有两桌自习的地方吗?”

 “不知道。”

 “那就对了,你不知道你父母更不知道,你就说你一直在那没出来过,找不到是他们的问题。”

 她情不自禁的笑起来,显得非常激动,激动的坐立难安,同时夹杂着些心慌,她在书柜里来回穿梭,犹豫不决。20分钟后她坐回位子上,又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拉着我衣袖的同时眼睛看着窗外,害羞的想说又说不出一句话,我松了口气,竟浮现出如此打心底的笑容,我明白她意思了。

 我无数次来到这里,从没有这样一次心旷神怡,心血澎湃。她突然开口:“这就是海啊,你说那塔为什么要建两个呢?从功能来说一个够了,再多造一个也只能拿来看。”

 “如果只有一塔,那大风只能他一个人扛,大浪只能他一个人抵,双塔显情调,相互欣赏,相互搀扶,携手屹立于江心,饱经风霜,白头相守。

 我与她一路沿江边走着,她不时震撼地摇头晃脑,身处大陆边缘的子民却从未见海,这未免过于可怜,不自觉地想象她以前的生活状态。她突然停下来了,我看看周围没人,见气氛不错便说:“你觉得柏拉图式恋爱可以牵手吗?”

 “你怎么不去问问柏拉图!”(这是让我“去死”的意思)

 “你不说你要看完1000本书嘛,我要是比你先实现了,我就成为一个浪漫的诗人,每天写一篇情诗,努力努力超越雨果夫妇的两万篇。”

 “哇哇哇!你你在说说说什么话,谁让你给我写的——”

 “谁说我是送你的!”

 我们走到了城市书房,这儿只有我们,白织灯混着窗户透进来的海,泛着碧蓝色光芒的色泽,天花板印着汉字的灯笼,随着玻璃的反射铺天盖地。桌椅整齐,像一盘盘未开打的麻将,桌上摆着兰花,墙角挂着汉服,书香气息扑鼻而来。我们俩选了个靠窗并排的座,捎了本《傲慢与偏见》,阿姨瞄着我们偷笑,把暖气打了开。

 从那以后,她不再跟我倾吐些糟糕的事,脸上总带着轮微笑,笑起来如清茶般讨人欢喜,这是以前不常有的。她偶尔也会拿几本学校的教科书来,看累了书写两道,不会的来问我,要是文科我也能显摆一二,要是理科我就说忘了。俗话说“日久见人心”,日子长了才发现这人还挺风趣,“哎,我真是讨厌你。”她把头摆过去,一脸沮丧的说,仿佛我一定要接她的话,说实话其实我不是很想接。“是不是最近压力大了?”她马上换上另一张脸,“不是——凭什么你能记住这么多诗句。”我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是要证明一下我记忆力也不好,还是要吐槽一下她太蠢了。她说我改变了她,但我觉得,她本就如此。

 从有一天开始,她不来了。小说可能需要一个富丽堂皇的理由解释,现实不用。人来可以没有理由,走难道……好像也不需要。

 我从不会跟别人提起我的秘密,不像她那样单纯,谎言是我筑成的高墙,在混乱的人际关系中,它是我最重要的护身符。但在她,没有对我设防的她面前,这反倒成为了,困住我自己的高墙。

 直到今天还留着去图书馆的习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这破地方。偶尔骑车去江边趟一圈,看看那双塔总觉得自在,路过那间城市书房,也定会去坐个片刻。我不是期望她再次出现,我期望的是我们曾经来过而已经消失的记忆。

 我开始学习写作,读遍了古今中外的情诗,只为了兑现当时的诺言,对不起,我没能陪你读完1000本书,但我自己可以。

 我建起了一座爱情的文学圣殿,它只是在等待一位旅行者,等她不经意间走进来。就像第一次我们不经意的开始,书城之旅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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