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太阳赤烈的光线透过了薄薄雾气,天空湛出澄清的蓝。黄浦江被打上了几束不太显眼的亮光,外滩行人稀疏,而对岸褪去了LED辉煌的陆家嘴,似乎又沉默着。在这火炉炙烤的七月,刚从硕士毕业的我“挨门挨户”地找着工作。
找个好工作确实是件难事,个把月掂量下来,不是工资低就是工作累,难得有个不错的,位置郊区,来回地铁将近快俩小时,实在也受不了。急那急不成,父母给的生活费算多,但二十五六岁的人了,用起来还是有点儿羞愧。
千山万水的奔波和徒劳而功的心酸弄的人心力憔悴,桑拿天里高温与湿气杂糅在一起,憋出的一滴滴汗液推着镜框不停下坠,浑身衣物粘附的触感令人窒息。我照例打开小程序点上杯少冰燕麦奶的香草焦糖玛奇朵,解解夏日这不解风情的热情。
打开店门,迎面而来的便是爽畅淋漓的冷气,布满小盏的暖色调灯饰营造出浓郁的氛围,爵士乐优雅轻妙的演奏顿挫,宛如置身灵魂的天堂。一如冷清的咖啡店,今天居然也错落起十来号人。吧台规矩摆放着4、5杯大小均一、样式相同的成品,我向收银员出示了号码,她把其中一杯推向我一侧。咖啡师是一位年轻略带稳重的男性,而我面前这位扎着单马尾,脸颊绯红,浅亚麻色刘海披住前额两侧的女生(我觉得应当年龄不大),青涩纯净,稚气中又透露着一丝坚韧。我先走去吧台另一头取了吸管再回来,倏然插上便离开了。
今个不仅是热昏了脑袋,还热坏了嘴,平时甜到甚至有些发腻的焦糖玛奇朵,居然越品越觉得平淡,一瞧标签,这写的竟是“拿铁”!关键下单人那栏也不是我,这不就说明不是我点错了,而是她拿错了?我怀着不快意的心情打了那家咖啡店的号码,接的是那位咖啡师。
“您好,我是先前点了焦糖玛奇朵的顾客,但这边递给我的是一杯拿铁。”
他好像故意把电话拿远了,我隐约听到了一句“有这事吗?”和一句“是他拿错了吧”。他缄默了一阵子,然后转过对我说道:“这样吧先生,那杯拿铁就送您了,这杯焦糖玛奇朵还要的话,也请拿回去。”
哎呀,多大点事啊!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也别怪我心平气和体贴入微温柔可亲的接受你们的善意了。
那位女店员一瞅见我进来了就不断盯着我看,意识到我也看着她便与我的视线躲闪。连我号码还没来得及出示,她已经开口问道:“要打包吗?”我“嗯”了声。
她包装完就转过身去,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忙什么东西,原先明亮发着光的那醋栗般的眼睛也失去了柔软,嘴唇紧闭着微微翘起。她好像被冤枉的小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样,可是又能向谁解释呢?
我回到家,两杯咖啡的冰块慢慢一块块地融为了水,虽然刚开始拿到这两个小东西还挺有获胜的成就感,但每当喝到掺了水的咖啡不再有最淳朴的味道时,又觉得失落。睡觉前夕,我总浮现起她那张委屈的脸,要真的是我拿错了,要真的是我的问题她该有多无助啊!岂不是“整个世界都与我作对”那种感觉,可能还得被扣工资……想到这儿,实际我已经睡不着了。唉,我真是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第二天大早,我又去了那家咖啡店。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我是昨天拿错的那个,不好意思,拿铁的钱我另外付吧。”
“没事没事,服务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也……也有可能……是我弄错了。”她语气柔和,显得格外慌张。
“昨天有机会尝了下,拿铁也挺好喝的。”说话间我点开小程序,下单了一杯拿铁。
她莞尔一笑,背对我操作起机器来。那笑容就像正午的阳光冲破我心底薄薄的雾气一样,赤烈,炙热,甚至有些窒息。其实是误会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东西此刻就已经存在了。
“你多少岁啦?看着挺年轻的。”我问。
“21,大学刚毕业。”
“哦哦这样啊,我也刚毕业。”她听到后十分惊讶,接着我苦笑一声,我清楚自己的外貌看起来大概三十多了,难免有些反差。我又接着说:“现在还没找着工作呢。”
“我觉得……生活可能不是那么好,但是……还是会有些惊喜的。”她把拿铁递给我,笑了一笑。
一周后,我成为了一名图书馆管理员。正如你想的那样,这个工作工资少得可怜,而且还说不上轻松,等着你的是无数摆不完的书和没完没了的吵闹又不听讲的小孩。可是我却享受着它,毕竟,“服务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