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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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6月中旬以来，四川成都一直持续高温，期间再加上严格的疫情管控，打算到山区旅行避暑的愿望一直未能实现。8月上旬各媒体纷纷报道，川渝地区将遭遇1961年以来最酷热的极端气候，气温持续维持在41C度以上。12日我们瞅空驾车出行，前往成都周边的山区避暑，地点就选择在邛崃和夹关两个点位。上午收拾妥当即出发，中午便达到邛崃市区，在此解决午餐以后便游览了邛崃古城。
邛崃市现隶属成都市，古称临邛，号称茶马古道第一城，也是四川最早的四大古城之一，另三个古城分别是益州（成都）、巴郡（崇庆）、鹃城（郫县）。临邛自古以来是酿酒之乡，也是西汉才女卓文君的故乡，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那段公元前的千古旷世之恋就发生在这里，两千多年以来在中华民族文化发展史中不绝于史，代代相传。
司马相如作为汉赋专家，同时代的司马迁对他推崇有加，《史记》里为文学家立传的只有《屈原贾生列传》和《司马相如列传》两篇，与屈原大夫相提并论。鲁迅也在其学术著作《汉文学史纲要》里，把司马相如和司马迁并列，称“武帝时文人，赋莫若司马相如，文莫若司马迁”。在景帝时期因皇上不好汉赋，相如因而不受待见，即到梁王处混吃混喝，随着梁王去逝，司马相如又无处安身，便回到家乡成都，后受好友临邛县令王吉邀约便投奔之。
其时临邛首富卓王孙设宴，司马相如和才女卓文君席间一见钟情，一曲《凤求凰》动人心扉。卓文君知其父不屑于穷秀才，连夜相约私奔到成都。卓家老员外随即捎信放岀毒言：“女至不材，我不忍杀，不分一钱也”，从此断绝与文君的父女关系和经济来源。其后文君义无返顾携夫君回到临邛，于卓府对面街坊开设小酒肆以谋生计，即“文君当垆，相如涤器”。当街对面的老父被羞辱得闭门不出，然酒肆的叫买声终日络绎不绝于耳，老父亲最终认栽服输，“不分一钱，变为陪嫁钱一百万，家奴一百人”，另加高档家俱和绫罗绸缎，夫妇满载而归置田购房，从此跃升中产阶级生活。
聪慧的卓文君看准了司马相如绝不会长期落魄失意。汉武帝继位后，司马相如应诏进京，常行走御前的相如大红大紫，一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的十三字书信寄至文君故里，信中缺“亿”（忆），文君知其夫君变心。相如亦非等闲辈，文君却也奇女子，回书相如予《白头吟》《怨郎诗》，通篇杜鹃啼血情真意切，终唤浪子回头，二人相守终生。
回望临邛古邑“相如文君”的旷世绝恋，我们晃入时光隧道里游历，其千古唯美的爱情故事延绵不绝后世。游览完毕邛崃古城，我们驱车直奔避暑胜地夹关古镇，不到一小时就抵达目的地。
夹关古镇位于成都市邛崃市西部37公里处，距离成都150公里。临邛夹关古道是南丝绸之路的起始路段，夹关古镇是“天府之国”从此进入西南山区的第一个场镇。相传三国时这里即是“汉夷交界处”，是成都平原汉族聚居区的边界前沿，也是平原入夷区山野的第一站。
夹关古镇，至今已有2300多年的历史，是邛崃历史上三大古镇之一，也是茶马古道的重要的驿站。古镇现保存有许多明清古建筑，秦汉驿道遗址、汉代冶铁遗址、古桥碑、石牌坊、香崖寺等，是川西的历史文化重镇。这里群山环绕，古朴而宁静，古宅，碉楼，廊桥与绿水青山相映成趣。
传说在三国时期，蜀汉丞相诸葛亮与夷人曾经在夹关上演过类似“七擒孟获”的戏份，只是把“七擒”演绎成“三擒”而已。被降服的夷人凭借自己的绝技提出苛刻要求，可否以一箭之路了断夷汉恩怨。诸葛丞相欣然接受，搭箭张弓西射，其箭锋沿邛崃山脉一直射达数百里外的打箭炉（康定），还算诚信的夷人因此退居康定以远，从此邛崃消除无穷边患。此说权当笑谈之资，但三国时期夹关确为汉夷疆界，其后因强势民族步步拓展，弱势民族逐步退缩，最终勘定以泸定和康定之间的大渡河为“汉夷边界”。
我们是首次游览夹关古镇，因为这里被不少人誉为蜀中小江南。只见古镇临河两岸小楼林立，古韵十足，参天古树掩映着吊脚木楼，白沫江岸横卧三座古老的石板桥，江边有许多垂钓的悠闲人，石板桥上有很多游泳跳水的孩子，从江面上不时传来一阵阵铜铃般的笑闹声，这里也是邛崃唯一的天然生态“游泳场”。
邛崃历来有 “一平二固三夹关”之说，即是邛崃的三大历史名镇，其平乐古镇早已成四川的知名旅游古镇，固驿和夹关二镇近年才开始进行文旅打造。1935年爱国抗日军总司令孟光远（夹关镇王庄村）带领民众捣毁地方反动武装势力，在此迎接红军北上抗日，因此夹关镇列为成都邛崃市革命老区红色教育基地。
我们在夹关古镇，寻到一家名叫麻柳树客栈住宿下来。座落于清澈见底的白沫江与蒙水河的交汇处古镇，被一江之水间隔开来，形成对峙的南北两岸。在深达1.5米的河水里，可见成群的螃蟹、鱼虾在浅水游乐，三座石板古桥横跨南北两岸，形成"碧水倒影岸柳"的迷人景色，我们看到江边悠闲往来的居民们，不慌不忙行走在石板桥上，谈笑声在碧波之上回荡，心中生出缕缕羡慕嫉妒的情绪，漫步在白沫江边，幽静的空气清新拂面，江中流水平缓无声。入夜，吊脚楼上灯火点点，有如天上繁星跌入江中，古镇显得更加梦幻。
在古镇游览了几天，我们了解到邛崃美食繁多，远近闻名。夹关古镇作为南方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的必经驿站，保留和传承下来一整套马帮菜系，其代表菜品主要有肉汤元、腌熏肉、过浆鸡、嫩豆花，称为“夹关四绝”。我们品尝的嫩豆花其嫩而不散，韧而不绵，特别是夹关古镇每个餐馆都有的名小吃马帮菜品“热拌卤肥肠”，其味道非常独特，游客只需挑选上好的卤制肥肠并切成小段，在滚烫的卤汁中反复熨烫，盛入盘中淋上红油葱花香菜等佐料，拌匀上桌，其热辣鲜香之味不绝于唇齿。
夹关镇的农耕文化底蕴深厚，有着保存完好的七座水力碾磨，古镇自古以来就是川康地区最繁华的黍米交易市场，古镇还有高贡爷传奇，高氏古碉堡，另有陆游在其《老学庵笔记》里提到的古瓦窑遗址。
夹关古镇古称夹门关，因古镇西面的啄子山、胡大岩两峰对峙恰似洞开大门，中横白沫一水而得名。另一说缘于夹门关为茶马古道通往西南方向各蛮夷古国的第一道关隘而得名。东周的春秋时代（公元前162年），夹关古镇就从观崖隘口处迁徙至现在的场镇所在地。
夹关古镇是远近闻名的民俗文化发源地，远古年代的夹门关，庶民百姓延续着刀耕火种的生产方式，古镇经济发展模式为手工业和商贸交易，人们的业余文化生活极其单一。随着时代演化和物质财富的进一步丰富积累，当时的富绅衙府逐步意识觉醒教化民风民习，倡导源于农耕文明的竞技文娱活动，将每年农历3月28日确定为夹门关民俗活动和经贸交流的会期，从此各类古朴文化和民俗竞技娱乐活动亦逐步兴起，诸如传承下来的唱山歌、耍龙灯、狮灯、马马灯、幺妹灯等民俗文化活动。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白沫江上按（扑，抓捕，亦即抢夺之意）红鸭这古老的民俗文娱活动，几千年来倍受百姓称赞和瞩目。时至今日，笔者认为古夹门关的“按红鸭”民俗活动即是当务之急、最值得抢救、传承和开发利用的乡村文化旅游项目，也是当前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巩固脱贫成果、将绿水青山守护好、开发利用好的最佳思路和途径。
在了解夹关镇民俗风情的基础上，怀着对按红鸭民俗文化竞技活动的期待，我们请教了住宿麻柳树客栈的老板，他详细地向我们讲解了夹关古镇按红鸭民俗竞技活动的来历、习俗以及热闹非凡的规模场面。
话说夹关古镇按红鸭活动的承袭。在清朝中期的1514年冬季，由夹门关衙门总舵倡仪，召集四个场口的衙署以及富贾绅士会商，决定将每年农历3月28日确定为夹门关民俗活动的会期，特将按红鸭民俗竞技活动列为会期的重要项目，也形成夹门关按红鸭的固定习俗。
古时按红鸭活动需提前选定水手。每年农历“惊垫”节气之后，夹门关对河两岸的富贾绅士经过会商，把当年参与按红鸭比赛的水手推荐出来。按照活动水域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确定每个方位12个强悍水手，共计需48人。之后还要汇集参赛水手，熟知按红鸭的规则和处罚规矩。
“红鸭”的数量选定和质量控制。红鸭是提前驯养在白沫江生长的野生鸭子，称之为河鸭，其性情天生狂野。首先，每年开展活动前夕，各码头派专人将挑选出的河鸭全身以朱砂涂染成鲜红色，还用鲜红绸布条拴系在雄性鸭脖子上，因此称之为“红鸭”。随后，每年会期之前6个月，选购一百多只野性刚烈的鸭子投放白沫江中，鸭群雌雄比例须对等，以表阴阳平衡。在驯养过程中，驯养人每天三次将鸭子追撵到浅水区进行高强度追赶，每次不得少于一个时辰，历经六个月练就成强悍的鸭群；最后确定红鸭的数量也是有奥妙和讲究，每年在驯养的100多只河鸭中精心挑选72只为基数，按照河道区域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分配12只，以表一年十二个月，月月红火，其余24只用于投放河道中心，表示二十四个节气风调雨顺。
按红鸭的传统民俗竞技活动的实施方式。夹门关会期设立的按红鸭活动，至今已流传五百多年历史，因活动源远流长，其模式也随时代不断演变。民国27年（1938年）元月，因抗战爆发日寇入侵，国土相继沦陷，民不聊生。夹门关南岸码头总管宋惠枝为安定民心，激发百姓团结抗战的爱国热情，与夹门关乡长吴益俊商议当年会期事宜，决定举办一次规模盛大的按红鸭活动。方案确定后知会各码头和保甲筹集资金，落实红鸭驯养人选，指定夹门关丐帮头目绰号“姜二运”的鳏人负责驯养，他是个身型强悍既性情豪爽又乐于出力的人。各路驿差纷纷赶往四方张帖告示，夹门关周边各乡镇以及雅安、名山、芦山、宝兴等各县百姓纷纷奔走相告，彼此相约前往，很多人家还提前到夹门关来写店准备住宿等事宜。
时至3月28日午时，夹门关白沫江两岸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随着夹门关“打庚匠”韩金山的铜锣当当一敲，紧接对河两岸的28门礼炮砰砰放响，按红鸭活动正式拉开序幕。一场惊心动魄的按红鸭比赛牵动万众人心，观看比赛的民众欢呼跳跃声一阵紧接一阵，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激烈角逐，活动在响亮的铜锣声中宣告结束。
获得按红鸭数量优胜的水手，当日下午纷纷前往乡公所每人分别领取十个银元，喜笑颜开各自回家报喜。当天夜晚，获奖的人邀请各地好友欢聚一堂，将按得的红鸭做成一桌桌美味佳肴，席间大伙兴高采烈讲述按红鸭的精彩过程和场景，比赛或输或赢的人纷纷都来嗨吃嗨喝，夹门关的夜场生活热闹非凡，令人久久难以忘怀。
随着时代的变迁，民众始终渴望夹门关按红鸭民俗文化活动能够得到延续和传承。自1950年解放以来，此项民俗活动基本无人问津。改革开放以后，1989年以及1993年，夹关镇政府牵头举办过两届按红鸭活动。2014年为将夹关镇打造成“水寨茶乡”的文旅名镇，举办了一届规模较大的按红鸭民俗活动，夹关古镇周边各乡县前来观摩的民众达四万余人，现在回想起来那场面蔚为壮观。
听了麻柳树客栈老板绘声绘色的讲述，我们恍惚穿越到悠远的时光隧道，回望在那渺远的茶马古道上，只见商贾云集的夹门关吊脚楼下白沫江上，水手们奋力争夺水珠四溅的大群红鸭，激烈新奇的民俗竞技活动，激发万民群情涌动、振臂高呼的欢腾景象。此刻，我们为不能亲眼看到按红鸭这个古朴热闹的民俗活动，感到些许无奈和遗憾，都认为在这个酷热季节来夹关游览，好像是没有选对时间。
2022年8月15日于邛崃夹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