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度（无花果）

无花果在中国如今普遍栽培，据说并非本土植物。其来自西域，历代记载甚多，不胜枚举。这种植物，在基督教文化圈里被称为圣果。《约翰福音》讲到，耶稣看见拿但业初次来朝见他，就未卜先知地告诉拿但业，当他还呆在远方无花果树底下时，耶稣就看见他了。拿但业于是深为敬服耶稣的神通，跟从了他。这个故事里，拿但业在无花果树下的画面，据说就是某种象征。

无花果在地中海沿海分布，有些地方出产的特别出色，以致还要引起战争。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在其著作《历史》里，就记载了这么一个有趣的传闻：古波斯国王薛西斯每餐都要吃阿提喀地方产的甜蜜芳香的无花果。他时时刻刻都提醒自己，阿提喀不在自己治下，要有朝一日给拿下来。而与之口味惊人一致的吕底亚国王克罗斯，每每被人劝告不要指望攻击波斯有什么好处——因为那里不出产他喜欢的这种水果。说出来似乎很可笑，但这种果实在上古时期居然扮演了如此重要的历史角色，确实让我们感到惊奇，也让我们知道了西方对它的重视。

有人说无花果可能是唐代传来的，但是，晋代名士左太冲，和成语洛阳纸贵联系起来的那位，在他的那部雄文里，就提到过“木则……松梓古度。”古度究竟是何物，一般人肯定会一头雾水。但是在稍后的著作《齐民要术》里，有一章也提到了古度，并且是赫然列在《五谷果蓏菜茹非中国物产者》里面，复引用晋代刘欣期的《交州记》说“古度树不花而实，实从皮中出，大如安石榴，色赤，可食。”石声汉怕不分明，又注释说：“古度就是无花果。”当是可以信服的。另外，北周文士庾信的诗歌里，也有“含风摇古度，防露动林於。”如果说唐代才传来，未免与记载事实不符。至于如何呼作“古度”，恐怕很有可能是要从古文字方面去考证了，我疑心会不会是某种古语言对无花果的称呼发音如此。

这不是我信口胡诌。唐代大学问家段成式，生长在江陵，就是和我们澧州的才子李群玉关系很铁的那位。他本是贵家公子，好学博识，著有《酉阳杂俎》一部，里面仔细地记录了无花果。但名字却是外语音译：“底称实，波斯国呼为阿驿，拂林呼为底称。树长四五丈，枝叶繁茂，叶有五出似蓖麻，无花而实。实赤色类蓖子，味似干柿而一年一熟。”拂林大底就是今天叙利亚一带，曾属古罗马帝国，古时候以在海水里布铁网培育珊瑚然后采集出售而著名，和中国的关系往来已经非常久远，在唐代，其语言和风物能传到中国，不足为奇。

从一棵貌似普通的树木，我们也居然能看出中西文化的交流和融合，不能不说世间的奇妙。如今，无花果这种具有异域风情的果实，我们早就不感到稀奇。但是对于它幽深的迁徙历史和在不同文化环境里的对应象征，大多数人，或许还是所知甚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