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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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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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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堌堆

单父故无山,唯城东一土阜,高丈余,广五六丈,曰“幵山”。山东里许张庄,尝居张李二翁,皆饶于财,且性相投,每朔望辄相邀饮,遂为至交。适两妻有娠,乃指腹为婚焉。

二妇临蓐,张生男,曰庆璋;李生女,曰子瑶。二子皆壮健聪敏,二员外甚喜,过从倍于往昔。二子孩提,始闻娃娃亲者,然未晓其意,唯以兄妹称之。及长,璋才调风流,仪容秀雅;瑶长身玉立,秀曼无俦。彼此虽皆系念,然闻名辄颊红耳赤,故常相避之。

值二子桃李年,张翁暴病,寻卒。璋擗踊泣血,三年苫块。母无以为业,由是家窘焉,瑶悯其贫,常阴济之。然李翁颇有悔意,欲毁前盟。某晚,李夫妇谋倩冰人,欲聘瑶他氏,瑶闻之,但泣不语。夫妇慰喻,瑶愤然曰:“远近无不知儿身许张郎者,今改之,是二天也,且儿意属张郎久矣。张郎富,我侍其巾栉;张郎贫,我甘其藜藿:定不他适。”语次,涕泗汍澜,哀不自胜。翁媪见其志不可夺,乃从之,然嫁时不予妆奁,唯携随身簪钗而已。

既合卺,两情笃厚。新婚之夕,生叹曰:“感卿不弃,方图永好,然家室萧条,实愧君爱,吾不忍也。”瑶曰:“既为夫妇,当戮力持家,勿复他言。妾虽谫陋,深知富贵不可幸觊,门庭福祚,惟勤惟和。吾有金银首饰,鬻之,足可置办田产……”

适窗外有听房者,诨名王七。七,泼皮无赖者也。闻二人语,遂萌歹意。迨夫妇熟寐,拨闩推门而入,于枕下得细软若许,尽揣而去。清晓,瑶醒,索枕下,钗环杳无。急推璋醒,遍搜之,俱无。骤睹室门大敞,方知失盗。夫妇惘然,唯向隅而泣。瑶尤中心惨怛,万念俱灰。自忖:“俗云‘天无绝人之路’,今何逼人至此耶?天之亡我,我何苟活为?”遂乘夫出溲,自经而死。璋归,大骇,椎心恸泣,悲痛欲绝。及无已,赊薄槥,葬妻幵山下。

七闻瑶自经,终日惶惶,夜不能寐。闭目,辄睹瑶披发诎颈,奔己而来,且狂呼:“谋财害命,汝心安否?还我命来——”其声凄厉。七惧,乃图瑶像,焚香祷之,讫无效。自忖诣坟吊之,或可济事。是夜,趋山下。时月光暗淡,鸱鸮哀鸣。远近松柏兀立,状如猛兽奇鬼,森然欲博人。七两股战栗,欲进却止者三,久之,遂壮胆而前。至山下,觅得新坟,焚楮酹酒,乞其宽宥。祭毕欲去,旋思:“棺中或尚有饰物。既然,何不窃而据之?”念此,乃扒土撬棺,盖方启,瑶倏然坐起,七疑为鬼,骤然惊绝。

瑶昏然如梦,欲归,而头重足软。移时方起,强行,步履跌蹶,屡踬踣,约二时始至家。叩门,璋诘之,曰妻,声极细弱。璋以为鬼,命自隙伸指验视。瑶伸二指,烛之,满指血污泥滓,而指影彰然。审视之,果妻指也,速启关而纳之。璋悲喜交并,持粥汤饵之。

明日,告于县宰,备述始末。县宰鞠狱平恕,以廉洁明干称。闻之,偕行之墓所。见七仰卧,扪之已亡。复命役至七家搜缴,簪钗环佩固在。悉归瑶,又命瘞七于瑶冢,且立碣以谢世人。碣曰:“张家堌堆李家坟,坟里埋着王家人。”自是,幵山亦以“张堌堆”称。此碣至民国间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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