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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思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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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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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守望者

一个深秋的下午,天阴沉沉的,干燥的秋风带来一片萧瑟,天气已有些寒冷了。丈夫开着车,带我回他那偏僻的名叫岗上的小山村。

汽车行驶在田间小路上,两边的稻子已经收割了,高高的稻茬呆呆地地立在田间,一群白鹭展开羽翼从山那边飞过来,在空中一阵滑翔,轻盈地落在田间。

不一会儿,我们的车子上了弯曲的山路,向窗外看去,左边的地里,花生早已被主人收回了,只剩下枯死的花生藤将地面覆盖;右边的地中的芝麻,被农人收割了,地里躺满纤细的芝麻秆。

抬头向远处望去,菜园边的柿子树挂满了红灯笼,火红的柿子从树叶间探出头,寻找顽皮的脑袋,可它们无论怎么努力,也看不见稚嫩的脸庞,任凭在飒飒秋风中摇荡。

车子驶进村口,走下车子,驼背的六奶正在家门口的水泥地面翻晒花生,坐在墙根的老人,呆呆地看着六奶忙碌,空洞的眼神一片迷茫。身着红色上衣的表奶背着手跟六奶搭讪。摇下车窗,和她们打招呼。

“回来了。”六奶眼尖,看着我。

“是的,六奶你辛苦了。”我看着六奶微笑着说。

“你妈这几天,又添病了。你们回来得真好。我们这些老人不中用哟。”六奶说。

手机响了,是夫家的大妹打来了,说是蒿子馍已经包好,等着我们回家就上锅蒸。

驱车回到夫家,大妹在门口翘首远望,她在盼我们归来。

大妹幼小患上严重的小儿麻痹症,生活不能自理。可怜的姑娘一生未嫁,呆在父母身边几十年。前些年,兄长帮她翻盖几间平房,开个小超市,勉强维持生活。

这几年,婆家的日子稍微活泛些,七灾八难就来了,婆婆患上抑郁症,卧床几年。大妹无奈,向生活发起挑战,用双手当着脚,爬上爬下,摘菜洗菜,淘米生火。望着她粗壮布满老茧的手掌,我的心隐隐作疼。生活简直没有给我们喘息的机会,生活就是一个问题叠加一个问题。对我们而言,不求大富大贵,就是天天吃着粗茶淡饭,只要灾难不来敲门,就是幸福。

“哎呀了了,我不想活了。”婆婆在屋里叫唤。

“上午,俺娘在床上骂,说妈妈的来,谁都欺负我,连鬼也不放过我,让我摊上这样的病。”大妹强装欢笑说。

“妈,我回来了。”我走到婆婆的病床前。

“你买药给我了吗?我等着呢。”婆婆蒙着被子说。

“别理她啊,她见一个人就说让人买药。她说的是安眠药,她想喝下了就睡过去,再也不醒来。”大妹在外屋大声说。

掀开婆婆的被子,我使劲拉她起来,给她穿上鞋,递上拐杖,牵她走出来。她的脸没有一点血色,长期卧床,整个身子浮肿。走到大门外,我感到婆婆的手在用劲,她拽我越来越紧了,她是太缺乏安全感,一如几年前她走在我居住的小城大街上对我的依赖一样。

“我不想走了,我走不动。”婆婆突然站住,呼吸急促,眼神呆滞,两条腿瑟瑟发抖。其实,从家里出来,没有走到50米。看来婆婆病入膏肓了。

“嫂,蒿子馍蒸好了,赶快来吃啊。”大妹在厨房里喊。将婆婆牵回家,安顿她睡下。来到厨房,拿个馍吃,入口很香。问大妹秋天了,哪来的蒿子,她说春天采摘的,放在冰箱里保存到今天。

夜幕降临,村子和老人早早沉睡。晚饭后,我和丈夫随意溜达。黑和着夜色,黏糊得紧。漫步在水泥路上,看见水库边的养鸡场灯还亮着,水库里发出哗啦的水声,丈夫说,水库里有水獭。走到一段山路,看见一座新垒起来的坟。丈夫说,那是前壪子的一个老人去世了。这几年回家乡,耳朵听到最多的不是哪个婶婶亡故,就是哪个伯伯离世。唉,我的母亲也在今年正月初三,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消失,从来就不曾离开过。当年结婚时,夫家的村子有百十号人,老人、年轻人、孩子,猪、驴子、鸡鸭,何等的欢腾。年轻时,每年正月初一,带着幼小的女儿,每家每户去串门。

“大奶,给您拜年!”伴随着稚嫩的童音,女儿给大奶鞠躬。

“哎呀,小丫头,你和爸妈可回了。我这个老太婆一年才见你们一会面。”大奶的脸上笑开了花,连忙将瓜果塞到女儿手上。

“小奶,给您拜年。”女儿也给小奶鞠躬。小奶给女儿按在火炉边烤火,她跑进厨房,一会儿就端来一碗鸡汤面给女儿吃。

记得那些年的大年初一,阳光朗照在各个院落,门前的喜鹊播撒欢快的音符。鸡子在院子里咯咯不停,猪在圈里哼哼,狗追咬一只小猫,发出欢快的叫声。……

大奶、小奶、四爷、二爷,他们长眠于对面的山谷中,村子里的年轻人远走他乡寻梦去了,只剩下老人和狗守着这个空荡荡的村庄。昔日那欢腾温馨的画面只能烙印在记忆深处。

夜,还在蔓延,不知不觉,我们便折回了家。公婆都睡下了,只有外屋亮着灯,大妹在等着我们回来。

和大妹说几句话,简单洗漱,就躺了下来,却难以入眠。睁着眼,恍恍惚惚。蜷缩在被窝里,我一时对未来感到惘然。

第二天早晨,我和丈夫决定邀请庄子里尚存的老人们吃口热饭。早饭后我和丈夫在家里张罗午饭,公公忙着去庄前庄后,招呼那些老伙计。临近中午,三爷、小爷、大爹、大伯、小叔,六奶、三奶,他们都过来了,沉寂的老屋热闹起来。

端上热菜、拿来碗筷,一会儿桌子上摆满了碗碟。久违了农家菜,香气氤氲了满屋。老人们围坐一起,丈夫忙着斟酒,我忙着给老人们舀上一碗老鸭汤。喝上一口老鸭汤,全身每一个毛孔都热乎起来,似乎每一个细胞都熨帖。山乡的菜肴总让我回味无穷。吃上一会儿菜,丈夫给老人们斟酒。几口酒喝下去,老人们的脸颊飞上了红霞,话也渐渐多起来。

三爷说,他家的三个儿子考上大学,毕业后去了南方,一个儿子当上了官员,两个儿子做了教师,都在广州买了房子,在那边扎下了根;小爷说,他的儿子到洛阳修理汽车,这些年发展得还不错,在洛阳市买房买车,看来也不回老家住了;驼背六奶说,他的儿子十年前下岗后,远走他乡打拼,这几年回来少了,家里的鸡子下蛋少了,挣钱的也少了,头疼脑热的,也没敢告诉儿子;大爹站起身,看着我,眼眶里噙着泪说,孩子,看到你,我就想到我那远嫁的女儿,好多年也没回来看我了,等我这把老骨头入土了,也不知道她回来看我一眼吗。……听着他们的絮叨,我的眼眶涨潮了,慢慢地,我有些莫名的惆怅。

终于要离开了,大妹眼里洇着泪水,嘴里唠叨着要常回来看看,然后目送着我们的小车开动。

驶出村子,我竟惶恐起来。这个当地人叫岗上的小村庄,远离喧嚣,民风淳朴,清静纯美,但这里,是什么让我感到酸楚和疼痛。

车子驶上一段田埂,摇下车窗,回望站在山岗上的老人们,眼眶里噙满泪水。

2020年10月12日星期一 信阳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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