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我妈妈

楠楠从南方回家过年，身着粉红色羽绒服，长头发发梢烫一个个大卷，眼睛上画了紫红色的眼影，指甲盖上小蝴蝶尤为耀眼。楠楠这个山里的小姑娘到了南方的城市打工，回到村子，村里人差点认不出她了。

“哎哟，这不是楠楠吗？你说你一到城里头，就变成城里人的模样了。”七奶坐在家门口晒太阳，对着向她走来的楠楠笑着说。

“我咋变了，我不还是我吗？七奶。”楠楠瞅着七奶，嘟起嘴说。

“瞧你那打扮，要是你妈妈看见了，还不知怎么高兴呢！”七奶撅起嘴说。

“七奶，我走一年多了，这次回家怎么没看见我妈妈呢？她到哪儿去了？”楠楠粉嘟嘟的小脸布满阴云，“昨晚我爸爸跟我说，我没有妈妈了。我问他怎么回事，她也不跟我讲。唉，这一年多，也不知家里发生什么事。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都是爸爸接的，爸爸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我放心好了，不成想……”。说着说着，楠楠哭了。

“别哭，别哭，好孩子。”七奶站起来，用手绢给楠楠擦了擦眼睛，“你看看，这么个大姑娘，怎么跟小孩子似的，一会儿笑，一会儿哭，跟从前一样，没变。”七奶奶望着楠楠说。

楠楠的妈妈，用村子里的人话说，命不好。从小患上脑膜炎，没有及时治疗，落下病根，长大后嫁给家境贫穷的楠楠的爸爸。楠楠妈妈刚来到楠楠爸爸家时，她爸爸、她爷爷、她奶奶待她都挺好的。冷了，买回木炭烧火；热了，熬绿豆汤给她喝。村子里人跟楠楠妈妈说话，起始说几句，觉得她很懂事，惹人怜爱。但再继续说下去，就发现她抛锚了。如双轮河单日逢集，三月初一逢集，下一个集市是哪一天，她会说出是三月三。那下下个集市呢，她就说不出来了。憋得她满脸通红，引来村里人一阵讪笑。时间久了，楠楠的爷爷、奶奶、爸爸觉得楠楠的妈妈丢了他们的脸，渐渐冷淡她。但念及肚子里的孩子，楠楠的爷爷、奶奶、爸爸还是耐着性子照顾她。待楠楠出生，奶奶怕楠楠的妈妈照顾不好她，就抱走了楠楠。奶奶不辞辛苦，给刚出生的楠楠，喂奶粉；稍大一些，喂藕粉；再大一些，喂米汤、蒸鸡蛋。楠楠的妈妈出于母亲的本能，多次伸出手要抱抱楠楠，楠楠奶奶总是恶狠狠地瞪着她，说要是碰着磕着孩子了，她非要楠楠妈妈的小命。楠楠妈妈只好退在一边，看看楠楠傻笑。

待楠楠长大了，她隐约觉得妈妈很爱她。奶奶给她好吃的，她就偷偷给妈妈吃；奶奶、爷爷和爸爸要虐待她妈妈，她就偷偷告诉妈妈，让她回姥姥家住一段时间。

“楠楠，我对你说，你走后，你爷爷、奶奶和你爸爸，经常不给你妈妈饭吃，你爸爸还经常打你妈妈，你妈妈被你爸爸打得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的。高湾子有个老光棍，看你妈妈怪可怜的，经常给你妈妈饭吃，你妈妈就跑到他家去了。你不要责怪你妈妈，你妈妈是迫不得已才去那家的。”七奶含着泪说。

“七奶，谢谢你跟我说实情。难怪每次打电话，都是爸爸接的。难怪爸爸说我没有妈妈了，我也猜着了他们会对我妈不好了。唉，我妈再不好，她也是我妈妈啊。他们应该看在我的面子上对我妈好一些。”楠楠的眼眶里满是泪水，嘴唇紧咬着。

“楠楠，你知道吗，去年夏天，我亲眼看见你妈妈，站在我家猪圈那儿，踮起脚朝你家看。我说她都走一家了，还来看什么。你妈说，她很想你，听说你奶奶病了，她以为你回家看你奶奶了，她要来看你一眼。唉，可怜的人，自你走后，她天天想着你。”七奶娓娓述说。

“哎，七奶，这次回家，我给我妈买了羽绒服、帽子、绒裤，您能帮我交给她吗？”楠楠恳求七奶。

“还是你自己交给她吧，我给你出个主意。”七奶凑近楠楠的耳朵，耳语一阵，紧接着朝楠楠露出神秘的笑。

“还是七奶聪明，我小时候天天黏着你，怎么没学会您的聪明劲呢？就这么着吧。七奶，我回去帮爸爸剁饺子馅，包饺子呢。回头见，您老别忘了我托您办的事哈。

楠楠外出打工这一年多，楠楠的爷爷、奶奶相继瘫痪，二老的脾气也变得暴躁，硬生生地将楠楠妈妈撵出家门。自楠楠妈妈走后，楠楠爸爸一人照顾二老，还要承受他们的责骂。楠楠回来后，楠楠爸爸别提多高兴了。楠楠要剁馅，爸爸她系上围裙，还轻轻地亲亲她的脸蛋；楠楠要洗菜，爸爸要自己洗，说女孩的手不能冻着。

午后的阳光躲进了云层里，起风了，楠楠家门前的枫杨树枝嘎吱嘎吱地响，天又变冷了。几个邻居来楠楠家打麻将，楠楠烧了一盆炭火，放在大方桌下面，不一会儿，屋子里热烘烘的。楠楠爸爸让楠楠陪几个叔叔玩一会儿，楠楠没推辞，就摸了几把。

咳……咳……咳……，楠楠朝门外一看，七奶来了。楠楠马上放下牌，说出去一下。

楠楠进了她的卧室，拿着一个包裹，迎着七奶像小燕子似的向外飞去。来到七奶奶家，楠楠见到了一年多没见到的妈妈。妈妈苍老了许多，两鬓斑白，额上的皱纹很深。“楠楠，你回家了。”楠楠的妈妈憨憨一笑，眼里流着泪。

“我知道我爸爸他们对你不好，你才走的，我不怪你。妈，我给你买了羽绒服，你穿给我看看，合身吗？”楠楠边说边从包裹里取出紫红色的羽绒服，给妈妈穿上。妈妈兴奋得像孩子一般，在镜子前转来转去，楠楠的眼眶里也涌上泪水，走上前抱住妈妈。“妈，我还给你买了帽子，我给你戴上。”“哎啊，戴上帽子的妈妈真好看。”楠楠端详着妈妈说。

“楠楠的妈妈，穿了新衣服变年轻了。人家女儿是小棉袄，你的女儿是羽绒服。女儿这么疼你，你天天想她也值了。”七奶说。

“七奶，我爷爷、奶奶、爸爸嫌弃我妈，我不嫌弃她，我是她的女儿，妈妈再不好，她也是我妈妈，何况她那么疼我呢？”楠楠看着妈妈说。

2022年3月19日 信阳浉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