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赵思芳的头像

赵思芳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11/09
分享

小村时光

小村坐落在一个小山岗上,四面皆是农田、茶山。这个不到20人的小山村,每天和我生活、工作的城市一样迎接日出,送走晚霞。

小村的家家户户都翻盖了小楼房,红色的瓦白色的墙,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水泥路通到每一户人家,小村的中央一口水波粼粼的池塘,池塘边的菜地郁郁葱葱。

那天阳光格外灿烂,灿烂得让我怀疑时光从冬季直接穿越到阳春三月。就在这样的一天,我随丈夫回到了这个小山村。走进小村的东边,一个男人坐在家门口的墙根下晒太阳。他年龄和丈夫相仿,丈夫辈分低,管他叫小叔。小叔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夹着烟。这些年,村子里的青壮年人纷纷外出打工,小叔因身体不好,留在家里照顾年迈的父母。父母去世后,儿女大了,像鸟一样飞走了,留他和他的光棍幺爹在一起生活。将车停下来,问他生活状况,他说还好,儿子去我们所谋职的小城4S店修车,女儿出嫁了。他还说这几年经济条件好了,女儿生孩子不用在家找接生婆了,生了小孩直接进月子中心。女儿坐月子去了,可怜就很少来看他了,他心里失落得很。

他还说,幺爹今年70岁了,昨天上午他的侄儿们在街上摆一桌,庆贺他七十大寿。昨天下午他醉醺醺地来到我婆婆家,要我公公给他评评理,这些年他的五保钱、退役军人补助钱,都被他侄儿拿着。现在他是古稀老人了,总该自己掌握这笔钱吧。公公说他调节不好这些,清官难断家务事。

回到家,坐在门口的小姑子看见我们,用手撑着身子走出来。我示意她不要走动。小姑子三岁时身患小儿麻痹症,这些年,年轻人考大学的考大学,打工的打工,跟她这个年龄段的人,就她一个人守着小村子。早年开个小超市,那些年村小还有一些孩子上学,上下学路过超市门口 ,买些文具、零食,她挣来的钱还能养活她自己。可是现在小村子几乎成了空心村,不说小孩子,连个青年人也见不到。过年进的物品,上面落满了灰尘。平常日子有几个老人来买买烟酒,赶上元宵节、清明节买些火纸。

“要命啊,我不想活下去啊。”婆婆在里屋喊着。婆婆卧病六年了,她一味地求死。当我来到她面前,她竟然让我到家门口朝南的方向烧火纸,且燃上一炷香,祈求鬼神保佑他她。婆婆身患精神分裂症和抑郁症,在我们的小城和新乡等地治疗,就是治不好根本,她的病时好时坏,我们将她送回小村休养。婆婆大字不识一个,又没有一点嗜好,怎么也转移不了她的注意力。她一闭上眼睛,就说有人来捆绑她。她说捆绑她的那些人,都是村子里故去的人。婆婆生病前,在一个夜晚,给一个刚落气的人穿过衣服,然后一个人穿过坟岗子回来,可能吓破胆了。婆婆的妹妹也曾按迷信方法治疗,就是去佛堂那里询问,巫婆也说她是吓坏的。小姑也给吓婆婆的阴间人烧点冥币,祷告他们放过婆婆。可是这几年,那些阴间人并没有放过婆婆,让她在病床上度日如度年。

问小姑子,公公去了哪里,她说找几个老人玩麻将去了,昨晚婆婆磨他,他没有睡好,早饭后他说要出去放松一会儿。公公是退休教师,退休前在小镇里、村里都做个数学教师。退休前,他下班回来,衣来伸手,几个孩子也是婆婆一手拉扯大。他那种传统的大男人主义很重。现在儿女们都各自飞走了,他才开始学习做饭、洗衣、种菜园。他种的菜翠绿翠绿的,吃不完,给了我们带到小城来吃。

和小姑子坐在门廊里,帮她摘菜。她说高湾的三爷被儿子接到南方过年了,临走时小叔送来几斤猪肉来。三爷含辛茹苦供养四个儿子,儿子们大学毕业后留在南方,各自在南方扎下了根。这些年,老两口年纪大了,浑身是病。儿子们不放心,接到南方去了。

好长时间没回了,到隔壁六奶家看看。六奶家门口的竹床上摊晒着被子,铁丝上挂满了刚洗的衣服,下面还滴着水。六奶八十岁了,一个人过日子,生活不仅能自理,还种菜地、摘茶叶、打柴。她的儿子常年在外打工,孙子在镇上买了房子,儿媳就在镇上照顾坐月子的孙媳。咯咯哒,咯咯哒,一个大母鸡从鸡窝里跳下来,六奶喂养的母鸡下蛋了。两个粉红的大鸡蛋躺在鸡窝里,惹人怜爱。在厨房里见到六奶,她惊讶地看着我,说这不年不月的,怎么回来了。寒暄了几句,老人家说很感谢我中秋节送给她的月饼。还说,放心,我老婆子还能干活,不给后人添累赘。

从六奶家出来,看见小爷正在门口劈柴。小爷的老伴几年前染病死了,儿女们都去外地打工去了,留他一个孤老头子守着他的几间土坯房。几年前,他也外出到工地看场子,现在都70多了,哪家工地也不要他了。是啊,我抬头看看小爷,他的头发全白了,先前挺拔的腰杆也弯曲了。“人老了,不中用了。”小爷慨叹一声。小爷说,山村不像城市,天还没黑,个个都回家了,老早就睡下。可是人老了,瞌睡也少,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像炕馍一样,炕了上面,又炕下面,一个人孤寂得很。

村支部旁边住着一对老夫妻,我叫他们大爹大妈,他们是重组家庭。大妈的儿女在湖北省,前几年他们还来看看老母亲,听说他们埋怨母亲改嫁,这几年也不来探望大妈了;大爹有一个养女,出嫁后只回来一趟,现在再也不回来了。老两口同病相怜,相依为命,被村里定为五保户。但我总觉得他们的眼神里有恐慌的神色,是担心去后没有人料理后事,还是担心元宵节时坟前没有人插个亮。

从大妈家回来,小爷说柳大湾子一个公亲老人死了,召集下午一块儿去看看。想想能去的都是古稀老人。丈夫自愿当起了他们的司机,将他们送到那一户人家去。看着他们满头的白发,佝偻的脊背,我心里只发酸。我想等这一代老人去了,下一代人,有谁知道他们的公亲?

小村子后面,有一个文化广场,广场上有一些健身器材。每天傍晚,一个人的影子也看不见。

小村子,就是这般死寂。只有春节那几天,青壮年人回来,才恢复一些活力,村子变得年轻了。曾担心不到10年,这个小山村会渐渐消逝。曾问起那些在外的第一代打工人,还会小山村吗?他们说是要回来的,要落叶归根嘛。

时光就是这样不经意地从日常中溜走。我怀疑小山村似乎要沉睡,它要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2021年12月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